一世之尊

第二十六章 配合

月明星稀,流水潺潺,石橋橫跨,對峙的幾伙人,呈現一種特別的安靜。

聽到鬼王喊出孟奇的名頭后,景少難掩震驚,原來他便是“驚神劍”小孟!

他內心很快浮現出喜悅,昨日之后,京師誰人不知驚神劍小孟的名頭?他俠肝義膽,千里護送,近乎孤身單劍地保著陸帥入京,劍下不知多少成名高手的亡魂!

如此義薄云天之士,值得自己兩人信任!

人的名,樹的影,護送陸觀這身負天下之望的統帥入京,讓孟奇在絕大部分心存俠義豪情的江湖人士心中地位很高。

他背著異族好友,緩步走到孟奇身邊,見他毫無強迫自己之意,內心大定,更是覺得小孟非趁人之危的偽俠客。

石橋、流水、冷月、劍客,完美融洽,連為一體,排斥外物,讓如意僧、鬼王和烈刀三人不敢輕舉妄動,似乎只要踏出一步,就會引來雷霆之擊,引來那方自然天翻地覆般的侵襲!

而隨著孟奇緩緩抽劍,仿佛無數相同動作疊加的抽劍,蘊藏法理韻味的抽劍,如意僧和鬼王瞳孔都微微收縮,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人。

得劍忘劍,忘劍得劍的劍皇!

難道“驚神劍”小孟已經達到了這個層次?莫非他跨過了有招至無招的境界,從無招再入有招,真正明白了劍法之理?莫非他超過了不拘泥于劍,天地萬物、自身真氣皆可為劍的層次,回歸于劍,觸摸本質?

什么是劍?為什么是劍?這是每一位劍客修行到極致后,會反復叩問自己的劍道之問,答案不同,選擇的道路便不同!

而劍皇的回答只有四個字,它便是它!

面對有了幾分劍皇風采的孟奇。如意僧和鬼王當然不愿意自己先動手,若獨身在此,或許會自矜實力,試上一試,可目前還有另外兩位高手,為什么不等待他們去試探?

而且若是自己與小孟兩敗俱傷,肯定會被他們撿便宜!

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尤其他們三人還各屬一方勢力。聯手幾乎不可能。

兩人暗藏畏懼的驚疑之下,誰也沒動,一個立于船頭,僧袍飄飄,狀若出塵,一個雙掌下垂,容貌隱于陰影里,陰森可怕。

但烈刀不得不動,他身負重任。必須擊殺面前的兩名小子,讓事情死無對證。

而且他從未遇到過劍皇,對小孟的“姿勢”感受不深,僅僅覺得韻味悠長。不變之中蘊藏千變萬化,卻并非不可戰勝。

他大步向前,每一步都像丈量過一樣,長度一致。

“狂妄!”他彎刀上揚。刀刃反射月光,宛如灼熱烈陽。

“誰來接我一劍”這句話確實狂妄,在場幾人誰不是天下聞名的高手。這種居高臨下、輕蔑淡漠的態度委實讓人覺得不爽。

不過,烈刀并未因此而動怒,氣機交鋒時類似的話語他也說過。

他心靜無波,隨著腳步一步步邁出,氣勢越來越強,幾有頂天立地的可怕感覺。

孟奇看著魔神般的烈刀,忽地長劍還鞘,重新將它懸掛于腰間,清冷淡然地道:“你心靈漏洞太大,不配我用劍。”

錚的一聲,他黝黑長刀出鞘,似有絲絲電芒騰躍。

心靈漏洞太大,不配我用劍……心靈漏洞太大,不配我用劍……烈刀心中騰得升起一股無名怒火,直沖泥丸,雙目圓瞪,咬牙切齒!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前面半句話正是他的逆鱗所在,俗話說打人不揭短,孟奇卻赤裸裸地講了出來,而后面半句更是烈刀生平未曾見過的輕蔑態度,仿佛自己只是土雞瓦狗,連成名之劍都不屑用,隨隨便便拿件兵器便能打敗自己!

這讓自己怎么不怒?

這一瞬間,烈刀失去了冷靜,心靈起了波瀾!

旁觀的如意僧和鬼王更是大驚,換做自己,打敗失去信心、心靈漏洞極大的烈刀也非什么難事,可放棄自身最厲害最擅長的武功,用別的手段對付烈刀,卻幾乎不會有勝算,“驚神劍”小孟的刀法就算再出眾,難道還能比得上他類似劍皇感覺的劍法?

他向來用劍,以劍成名!

景少背著朋友已經走到了孟奇身后,聞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烈刀也算是天下有數的高手,“驚神劍”小孟為何如此托大,如此輕視?莫非他有絕對的實力絕對的信心?

“出道”以來,除了與邪君一戰,孟奇一直是劍法稱雄,一直是冷面劍客,所以沒人能想到他的刀法在高端層次上尤甚劍法,沒人能想到他現在出不了劍!

這就是樹立形象的好處!

一抹刀光躍起,景少眼皮一跳,孟奇已然出刀。

月華照于“邪劫”之上,清冷如霜,嘩啦啦的流水涌動之聲仿佛刀鳴,響在心頭,刀的軌跡暗合石橋弧度,玄妙異常。

景少還好,看在懂行的如意僧和鬼王眼中,刀光就宛如魚兒,時而躍出水面,時而落入水中,變化不定間得了自然紅塵情趣,仿佛自己內心躁動念頭的具現,難以把握,難以防御!

他的刀法也如此可怕?

他們心中的風浪愈發兇猛!

這一刀,孟奇用的是“落紅塵”刀招,雖然沒有運轉心靈,沒有催發刀意,但“落紅塵”作為外景招式,刀法變化肯定隱藏法理,得了某種刀道的精義,與“天刀精要”中的一種暗合。

所以,對天刀有點收獲的孟奇,用里面闡述的這種精義施展出了“落紅塵”,并且精神與周圍環境勾連,千絲萬縷,刀光跳躍,極盡變化與自然紅塵之勢!、

刀光躍入烈刀瞳孔,更加恐怖。

他有一種刀光非是從孟奇手中斬出,而是起自自身心靈的感覺,它的每一個變化都好似自己心念的改變,暗和心意。

自己只要動念變招,它也會隨之改變,無論自己怎么做,都難以防住!

誰人能戰勝自身心靈?所以此刀無可抵擋!

這是烈刀心中的感覺,就仿佛回到了當初挑戰活佛之時,天地壓迫,心靈輪回,精神崩潰,絕望到極致!

他退了,一直后退,可那抹跳躍的刀光看似不快,卻如影隨形,讓他始終擺脫不了,就像他無法丟棄心中的恐懼,彌補心靈漏洞。

刀光及身,烈刀飽含恐懼地大喝了一聲,彎刀橫斬,垂死掙扎。

光散,人退,孟奇依然立于石橋之上,長刀指著地面,一絲絲鮮血匯聚,緩緩滴落,明月千古,流水依舊。

烈刀胸腹之間有一道不算深的傷口,銀白小蛇般的電光跳躍,焦黑了皮膚,蒸干了鮮血。

他并未死亡,傷勢也不重,因為九竅之后,真氣自然外放,形成護體罡氣,隔絕或嚴重削弱普通傷害。

孟奇若想一招殺他,只有施展真正的“落紅塵”或“斷清凈”,讓他陷入呆滯,罡氣運轉遲緩,如同當初對付安國邪,如同傷到邪君。

但這樣一來,自己的刀法底細就徹底暴露了,而且只有使出舍身訣,才能再來一刀,面前同層次甚至更厲害的敵人還有兩個!

當然,“邪劫”之下,烈刀其實已經陷入了麻痹,護體罡氣再來一刀同樣可以破之,可這就失去了“絕世高手”的風范,不利于自己“嚇退”如意僧和鬼王。

此時此刻,如意僧和鬼王心中已經起了驚濤駭浪,他的刀法都如此玄妙如此恐怖,仿佛暗藏自然之道了,那他更厲害的劍法呢?莫非真的接近劍皇的層次了?他拔劍的姿勢如此像劍皇,他們又是什么關系?

孟奇長刀還鞘,冷淡地看著烈刀:

“我說了,你心靈漏洞太大。”

我的刀法又專破心靈!

烈刀怔怔片刻,忽地長嘯一聲,宛如孤狼泣月,悲憤彷徨,他轉過身,發足狂奔,想要逃避這一切。

看到烈刀和他手下退走,如意僧和鬼王愈發戒備和警惕了。

孟奇轉頭看著他們,再次取下長劍,做出拔劍的姿勢:

“你們還算配我用劍。”

就在這時,一聲冷哼若有似無傳來,熟悉異常。

“劍皇!”鬼王大驚,再看了看面前孟奇拔劍的玄奧狀態,終于下定決心,退入了陰影里,消失于黑暗中。

“小孟施主義薄云天,憐憫萬民,兩位施主交給你,貧僧很放心。”如意僧宣了一聲佛號,小船流動,順河離開。

孟奇長劍還鞘,負手看著橋下流水,一派冷峻,可內心卻暗笑道:

“不愧是瑯琊阮家,模擬別人聲音的能力也如此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