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巒起伏,山風凄寒,破舊的山神廟四處漏風,吹得火堆搖搖晃晃,影子扭曲伸張,宛如一只只張牙舞爪的惡鬼。
陸中齊吃著剛烤好的白面饅頭,看著跳躍不定的火苗出神,改變路線后,幾人餐風露宿,繞城過村,避開了絕大部分攔截的高手,終于快要抵達京城了。
不過,他并沒有覺得安心,越是靠近京城,越是忐忑,仿佛前面大半個月的風平浪靜是在為接下來一兩日的驚濤駭浪醞釀。
他隱隱有種預感,連毒無常都出動了,朝中奸人絕對不會就此罷手,肯定還有更強的高手到來,這讓他非常擔憂。
陸觀坐在火堆前,手不釋卷,吃著饅頭,看著兵書,泰然自若,完全沒有身處險境,敵人隨時可能來襲的慌張,讓虎道人忍不住暗贊了一聲,陸帥果然是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良將!
想及于此,虎道人微微側頭,看向長劍橫于膝頭、雙眼半開半闔的孟奇,看向神色平靜淡然,輕輕撫琴的阮玉書,心中更是感嘆,兩個小家伙都比自己鎮定,真是江湖越老越是膽小。
過了今晚就好了,到了京城外,打出旗號,諒奸人們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襲擊,畢竟陸帥是圣上親自下旨招入京城的,而京畿附近人多口雜,只要走漏了消息,必然是滿門抄斬之禍……虎道人寬慰了自己一句,取下背上長劍,錚得一聲拔了出來,輕輕撫摸。
這口虎嘯劍跟著自己快三十年了,飲過不知多少惡人的鮮血,希望這次能助自己渡過難關。自己身亡不重要,若讓陸帥遭劫。那就是天下萬民的災難。
忽然,他摸索著劍身的右手停頓了下來,雙眼精光四射地看向破廟門邊。
只見那里站著一個人。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一個手中握著闊劍的人。不知什么時候,他已經站在了那里,靜靜看著廟中眾人。
“劍將軍……”虎道人猛地站起,虎嘯劍斜指,聲音沉郁,臉色凝重。
聽到這個名字,陸中齊嚇得跳了起來,竟然是劍將軍。他是縱橫九州的知名劍客,僅比邪君鬼王等人間巔峰的強者差一點。
他內功深厚,劍法大開大合,剛猛凌厲,宛如沖鋒陷陣的將軍,故而有了劍將軍的外號,正面戰斗的實力超過毒無常不知道多少,曾經一人單挑九位一流高手,將他們全部斬于劍下,無論是名聲。還是戰績,都遠遠勝過自己這邊最厲害的虎道人。
陸中齊擔驚受怕地看向另外三人,只見陸觀放下手中兵書。緩緩起身,似乎打算與虎道人聯手,共抗強敵,神色之間并不顯慌亂,而阮玉書依然在撫琴,琴聲微弱,意境高曠,可這有什么用?
愛練刀法的劍客小孟端端正正坐著,臉色無波。似乎眼前的劍將軍是四人,而非高手。
他嚇傻了吧?陸中齊忍不住這樣想道。畢竟劍將軍身材魁梧,氣勢逼人。哪怕靜靜站在那里,也如山峰屹立,讓自己心跳如鼓,雙腿發軟。
早就聽聞超過了正常層次的高手都擅長氣機相爭,心靈交鋒,本以為是無稽之談,今日面對劍將軍,才明白傳聞非虛!即使他不動手,僅僅站立于門邊,也讓自己戰意削弱,慌亂失措,十停功力發揮不出六停。
劍將軍一步一步踏入,每踏一步,都仿佛讓破廟抖動了一下,七步之后,虎道人握劍的手開始有點顫抖了,眼前的男子似乎越來越高大,就像神話傳說里的巨人!
“虎道人,此事與你無關,你若離開,我不阻攔。”劍將軍聲音渾厚。
虎道人深吸口氣:“陸帥身負天下之望,關系西虜之禍,俗話說,寧做太平犬,莫為亂世人,貧道不才,愿以一人性命,換天下百姓安康!爾等倒行逆施,遲早會有報應!”
他暗暗打了個手勢,示意陸觀趁自己拖住劍將軍的機會逃走。
陸觀紋絲不動:“陸某從未認為自己的性命高于旁人,馭下雖嚴,卻一向身先士卒,如此方有百戰不退的鐵山軍。”
他說話的時候氣勢勃發,仿佛正統率著數十萬大軍,讓劍將軍都微微色變。
陸中齊受此影響,一下消去了心中膽怯,慷慨道:“人未死,陣不退,鐵山在,胡虜滅!”
劍將軍錚得一下拔出長劍,劍身寬闊,宛如門板。
“我身受大恩,不得不來殺你,還請受我一拜。”劍將軍莊重行禮,言談之間,仿佛殺陸觀虎道人等如殺雞狗,毫不費力,讓陸中齊再次心中一顫。
他神色平靜,隱含憐憫,闊劍一展,便要發動攻擊。
就在這時,一直冷漠撫劍的孟奇突地站起,錚的一聲,長劍出鞘,寒光四射。
他看著劍將軍,面無表情地道:
“你若能讓我回劍防守一招,便算我輸。”
這是何等的狂妄?不僅劍將軍,孟奇這邊的虎道人、陸中齊都有了相似的感覺!
就算你劍法再出眾,劍將軍也是成名多年,戰績顯赫,縱橫天下的高手,怎么可能連讓你回劍防守一招都辦不到,即使魔后國師在此,也不敢說此大話!
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劍將軍略微心浮氣躁時,孟奇出劍了,往前一步,仿佛踏在他的心頭,長劍歪歪斜斜地斬落,像是小孩的涂鴉。
咦?同樣的一聲咦,虎道人和陸中齊是驚訝不解,是不敢相信,狂妄自大的小孟怎么會使出破綻百出的一劍?就像他從未習練過劍法!而阮玉書則是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
劍將軍眼中的這一劍卻難以描述,破綻雖多,卻不斷變化,讓人無法把握住!
他之前營造的氣勢被孟奇恰倒好處地破掉了,氣機相爭落于下風,沒有多的辦法,只能闊劍橫掃,仿佛使用的是鐵棍,將孟奇距于防御圈之外,先圖自保。
孟奇長劍如落葉,忽地下垂,點在闊劍劍尖。
劍將軍只覺長劍如吊千斤墜,手腕一重,猛然下沉。
借著這一點之力,孟奇長劍反彈向上,斜斜刺向劍將軍喉嚨。
劍將軍別無他法,只能退后一步。
在他邁步之時,孟奇同樣也踏出一步,如影隨形。
劍將軍大吼一聲,不知使了什么秘法,闊劍抬起,由下往上,似乎要將孟奇劈成兩半。
他的劍法與普通不同,剛猛異常!
孟奇忽地躍起,劍尖一抖,由平直變成斜上。
以兩人的距離,劍尖與喉嚨還有一點空隙,難以刺中,但斜上之后,與下巴卻親密接觸了。
噗呲一聲,鋒利的冰闕劍沒有任何阻礙地從下頷刺入了的腦袋,帶得他腦袋揚起,帶得他闊劍失準。
孟奇落于一邊,長劍低垂,鮮血在劍尖凝聚,緩緩滴落。
撲通,劍將軍魁梧的身材仰面倒地,激起塵埃一片。
“你輸了。”孟奇冷淡地拋下一句話,重新走回火堆邊坐下。
劍將軍眼睛圓瞪,殘留著恐懼和驚愕,可卻已經沒有了呼吸,難以回答孟奇。
他竟然真的沒有讓小孟回劍防守一招!而且僅僅四招便斃命當場!
陸觀、虎道人和陸中齊看了看神色平淡,似乎剛才只是動手烤了個饅頭的孟奇,又看了看死不瞑目的劍將軍,油然而生對他劍法的恐懼。
回想方才的戰斗,他們發現孟奇的每一招都不算精妙,相反破綻百出,普通平常,但是他時機、角度、輕重的把握卻妙到毫巔,仿佛對劍將軍了若指掌!
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劍法!竟然有這等劍客!
虎道人原本以為自己比較了解小孟的實力了,可現在看來,他劍法的恐怖猶在自己想象之上,恐怕已經接近于鬼王如意僧的層次了。
他才多大啊?莫非真有天生劍客?
有小孟在,這次入京看來是有驚無險!陸中齊長舒了一口氣,感激地對孟奇點了點頭,跑到劍將軍面前,俯身搜起尸體。
劍將軍是來殺人的,本身風格又大開大合,所以身上僅有一包干糧和一袋銀子,以及一封書信。
陸中齊把劍將軍的闊劍拾起,放到了孟奇身邊,這是他的戰利品。
孟奇不動聲色,不置可否,內心卻暗爽不已。
“不好!”陸中齊隨開書信,看了一眼,驚呼出聲。
虎道人急問:“怎么了?”
陸中齊表情難看:“寫信給劍將軍的是鄭家四兇,他們也要來刺殺陸帥!”
“鄭家四兄?”虎道人臉色大變,陸觀也微微皺起眉頭。
陸中齊知道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小孟,趕緊為他介紹道:“鄭家四兇單獨來看,都比劍將軍稍遜,但他們有聯手秘法,慣來又同進同退,所以曾經被列入鬼王洗月真人他們的層次,不過后來聯手襲殺邪君卻被輕松擊敗,成為了他的仆役,這才不再被認為屬于這個層次的高手。”
“即使如此,他們四人聯手也有著極度接近于人間巔峰的實力,絕非劍將軍可比!”
聯手秘法對付別人確實效果好,可面對不懼群攻的“不死印法”只有找死的命……孟奇暗笑一聲。
“最可怕的是,鄭家四兇目前是邪君的仆役,他們出手意味著邪君也插足此事了!”陸中齊再次倉皇失措,“小孟兄弟,阮姑娘,要不然我們連夜趕路吧?”
“遲了。”門外有人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