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三百八十八章 滅門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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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依一臉郁悶的樣子,點點頭道:“可不正是她。還是穿著她那件淺藍小襖,白紗線裙子,外面罩著她們夫人賞的帶貂毛的比甲。只是滿臉蒼白,見到我開始也不說話,就在我們夫人的院子里看來看去,像是丟了什么東西,正在尋一樣。我問了她半天,她才嘟噥了一句,說最后的腳印就是在這里了,她怎么就找不到呢?”

“啊?——”屋里的丫鬟們尖叫起來。她們都是輝城土生土長的姑娘,自然知道尋腳印是什么意思。聽老人們說,人剛死的時候,會把自己以前活著時候走得路,再走一遍,把以前的腳印都找回來,才能真正上路,不然就會滯留陽間,成為孤魂野鬼。

另一個大丫鬟素梅向來跟素依不合,尋著機會就要跟素依抬杠。等大家的尖叫聲停息了,素梅才撇撇嘴道:“我看你就吹吧。——五萬和六萬昨兒跟著她們夫人過來,找我們夫人說話,在院子里待了一會兒,在你嘴里,就變了樣兒。我可跟你說,咱們夫人跟安夫人交好,你要這樣紅口白牙地咒人家,讓夫人聽見了,管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宋婆子聽了這話,渾身一個激靈。她看了這些大姐一眼,想了想,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忙忙地跟她們道了別,回洗菜屋里去了。

劉婆子因為來得晚,還在摘洗那滿滿一盆子筍干。

宋婆子見劉婆子周圍沒了別人,就偷偷湊到她身邊,低聲問道:“劉婆子,我跟你說過個事兒。”

劉婆子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是宋婆子,忍不住道:“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還嫌老娘今天不夠倒霉啊?”

宋婆子趕緊捂了她的嘴,又躲躲閃閃地看了一眼左右,才壓低聲音道:“劉婆子,我是好心提醒你。剛才我去炒菜的屋子里,正好看見夫人屋里的幾個姐姐,在那里說話。你知道她們說什么來著?”

劉婆子把宋婆子的手掰開,往旁邊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誰管這些大姐說什么?——左不是看見誰家公子長得俊,春心動了唄。”

宋婆子也啐了一口,道:“你再這樣,我看你跟張婆子都差不離了。”張婆子便是那最愛傳男女艷事的寡婦,平日里跟劉婆子最不對盤。

劉婆子聽了,這才疑惑地問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宋婆子俯到她耳邊,輕聲道:“夫人身邊的素依說,她今兒一大早,看見隔壁安家的大丫鬟五萬,過來這邊夫人的院子里,撿腳印兒”

劉婆子渾身打了個哆嗦,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起來,她有些顫抖地問道:“你說得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若是我有半句謊話,叫我被‘好兄弟’纏上”宋婆子賭咒發誓。“好兄弟”就是輝城里的人對那些怪力亂神的統稱。

“我看,你是不是讓你家二媳婦,回去她娘家看看?左右就是在這隔壁,也不遠。”宋婆子建議道。

今兒這些事,實在是太奇怪了。不說都是這樣見到不該見到的景象,而且都是同隔壁安家的人有關

兩個婆子都知道,安家的老爺和自己家的老爺如今都帶了大軍去了宜城,正同江南王秦東的軍隊打得不可開交。她們宋家還好,夫人是仁興堂的堂主,家里面,還是有很多男護院和下人。而隔壁安家,她們知道,留下的男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女人。

兩人在這里說著話,外面的天色也逐漸亮了起來。

這里的外廚房靠近承義坊的大路,和安家也是一墻之隔。不知怎地,她們總覺得,今天的街道上,安靜得有些過分了,似乎有什么東西不對勁。

旁邊有個婆子進來,嘟噥道:“安家的狗今兒怎么不叫了。以前每到這個時候,它們叫得可歡騰了。只要外面有人路過,它們就能叫得人心惶惶的。”

安家因為男人少,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些獒犬,一條條看上去有頭小驢那么高,看人的時候,都是陰森森地。有懂狗的人說,這些獒犬,不是凡品,惹惱了它們,連人都能咬死的,可不是一般的大狗。

因為有了安家的獒犬,這條承義坊的街道上,更是安全。連以前偶爾光顧下人屋子的小蟊賊都消聲匿跡了。

安家和宋家兩家的下人,對安家的這幾條獒犬,印象格外好。

劉婆子和宋婆子兩人對視一眼,又趕緊各自轉開去。

在洗菜房待了半日,劉婆子終于下了決心,對宋婆子道:“我家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你幫我看著點兒,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去茅廁了。”

宋婆子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推著她道:“快去吧,快去吧。我幫你看著呢。”

劉婆子一路急趕,回了自己家。

此時已經到了辰時,家里人都起來了。他們的活兒都不用起得那么早,此時都在家里的堂屋里吃早飯。

劉婆子的二兒媳婦大妞正站在一旁,給公公、大伯和自己的丈夫乘飯添菜。劉婆子的大兒媳婦肚子里又懷了一個,這時應該還沒有起床。

“娘回來了。要不要喝一碗粥?”大妞趕忙迎上來。

劉婆子拉了她的手,嘴唇翕合了半天,才道:“大妞,我給你母親準備了點年貨,你馬上就給他們拿過去吧。”

大妞的娘家就在隔壁,一向年貨也不著急,都是到了臘月十幾才送過去的。這次居然這樣早。

但是能回娘家,大妞也是高興的,便脆生生地應了下來:“多謝娘”

劉婆子沒有說話,又對二兒子道:“樹生,你幫大妞拎著年貨,跟她一起走一趟吧。”

這都不是什么大事,樹生雖然覺得奇怪,也沒有多想,就答應了下來。

大妞回自己屋里收拾了一下,去另一個屋子里包了年貨出來,正碰上樹生回來找她。

兩人一起親親熱熱地回大妞的娘家去。

大妞的娘家,便是隔壁的安家。許婆子是安家二門上的看門人,大妞娘家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一家子過得和和美美。

安家下人住的屋子,是安家外院的倒座房。不過對著大街的一面,被安老爺給封了起來,房門都是開在院子里面,不是如同一般人家,倒座房都有對著大街開得外門。

大妞要回娘家,不能走大門,而是走得大門旁邊的小角門。

“樹生,你去敲門去。”大妞每次回娘家,院子里得那幾條獒犬就會撲上來,前前后后嗅一番。雖然不會攻擊她,可是也讓大妞心里很是發怵。

樹生自然知道這一點,笑著上前拉了門環敲門。

“陳伯,開門啊——我是樹生和大妞”陳伯是角門的看門人,同大妞娘家也是熟人。

敲了半天,屋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真是怪事。安家怎么可能沒有人呢?

一陣風吹過來,大妞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地對樹生問道:“真是奇怪。就算沒人開門,那幾條獒犬聽見外面有人敲門,肯定要瘋了一樣的叫,怎么會一點聲音都沒有呢?”

這樣一說,樹生也有些疑惑。他撓了撓頭,道:“可能還沒有起來吧。”

大妞指了指天上的太陽,沒好氣地道:“日頭都升得老高了,怎么可能沒有起來?”

兩人在角門躊躇了一會兒,打算再去大門碰碰運氣。

到了大門的臺階上,樹生正要舉手拍門,大妞突然尖叫一聲道:“啊——你腳下是什么東西?”

樹生被嚇了一大跳,慢慢低下頭,看見自己站得臺階上,有一些看上去烏黑又粘稠的東西,慢慢從大門的門縫底下滲了出來。慢慢地,慢慢地,往他的腳底蔓延了過來……

樹生連滾帶爬地滾下了安家大門的臺階,跌坐到了臺階下面的街道小路上。

大妞臉色蒼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烏黑粘稠的東西,如有生命一樣,從門縫底下慢慢地流了出來,往大街上蔓延開去。

新流出的液體,似乎還帶有一絲隱隱的暗紅色。

樹生的上下牙齒咯咯地直打顫,“這……這……這不是東西,這……這是……人血”

南宮雪衣穿著一襲玄色勁裝,腰里緊緊扎著一條暗紅色的腰帶,臉上脂粉未施,連大氅都沒有披,帶著四個勁裝手下,臉色雪白地站在安家大門口。

輝城知府的捕快已經把安家的前前后后都用白線畫了,圍了起來。不是官府的辦案人員,不得踏入白線內一步。

南宮雪衣雖然是城主夫人,也不能進去。

當此時候,其實沒人爭著搶著要進到里面去。

輝城的知府臉色鐵青地站在離南宮雪衣不遠的地方。

今兒一大早,宋家派了大管事過來,說是隔壁的安家似乎出了大案子,讓他趕緊帶了輝城府衙里所有的捕快、書記、和忤作,去承義坊安家的大宅子里查看。

知府知道安家是什么來頭。安家的男主子,是輝城大軍的實權將軍,跟輝城宋城主有過命的交情。而且他現在正和宋城主征戰在外,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挑了這樣的時候,這樣的人家,來做下這樣的大案子

是,確實是一件大案子。

忤作剛剛過來報說,根據衙門里的冊子,安家上下主仆一共六十五口人,除了男主子不在家,家里應該有六十四口人。他們進去后,發現大宅子里,到處都是被人砍了頭的尸首。經過尋找,一共找到六十一個頭顱。因為人數太多,衙門的人也不知道如何辨認。安家有兩個女護衛,平日里是歇在仁興堂的賭坊里,就躲過了這一劫。剛才她們從賭坊里回來,現在正在里面一一指認在安家發現的尸首。

“那就是說,少了一個人?”家里六十四口人,兩個在外面躲過了一劫。安家昨夜應該有六十二口人,如今卻只找到六十一個頭顱,確實少了一個人。

知府的第一反應,便是沒有找到的那個人,如果不是重要的目擊證人,就是兇手本人

“找到安夫人的尸首沒有?”南宮雪衣也著急地問道。

忤作看了看知府,又看了看南宮雪衣,不知道先回答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