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七十八章 錯愛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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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國公爺語氣不善,小程氏更是心慌,剛才著急,竟然就將心底深處最隱秘的念頭說出來了。她不過是個妾,哪有資格讓兒稱她作“母親”?!以前仗著國公爺的獨寵,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大姐沒了,國公爺會不會扶她為正?

范朝暉見小程氏目光閃爍,不肯回他的話,又見她衣裳飾煥然一新,完全不似早上瘋癲時候邋遢的樣,不由又是失望,又是鄙夷,只淡淡說了句:“倒是低估了你,竟然連裝瘋賣傻都會了。以后這種話,不要再讓我聽見,你哪配原哥兒叫你母親?看看你的樣,若不是你,原哥怎會到現在這種地步!”

鐘大夫坐在一邊很是尷尬,好象窺見了國公爺的,便趕緊站起來道:“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就溜了出去。

范朝暉便也對跪在地上的丫鬟道:“你先下去。”

那丫鬟磕了頭,也出去了。

小程氏見屋里沒了別人,知道國公爺還是給她留了幾分體面,想挽回國公爺的心就更盛了幾分,便順勢跪到國公爺面前,抱著國公爺的雙腿,淚盈于睫道:“國公爺,婢妾縱有千般不好,萬般不對,對國公爺一片真心卻做不來假。還望國公爺看在原哥兒的面上,饒了婢妾這一次。”又誓道:“婢妾并無那樣惡毒的心思。里面也有許多的誤會,國公爺若不信,婢妾可以去給四夫人磕頭,一直磕到四夫人原諒婢妾為止。”

聽見小程氏又將安氏扯進來,范朝暉不置可否。

原哥兒卻在這當口地醒了過來,見到父親正坐在自己床前,不由眼前一亮:“父親回來了!”卻是吐字清晰,氣十足。

小程氏大喜:“原哥兒,你總算是好了。可把姨娘嚇死了。”又掩面哭道,“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可要姨娘怎么活啊?”

范朝暉看了原哥兒突然就精神奕奕的樣,卻沒有如同小程氏一樣歡喜,只是

心里更增悲涼。

他久歷戰陣,出生入死,自是知道垂死之人臨死之前會有些什么反應。原哥兒現這樣,分明是回光返照了。

范朝暉便緊緊拉了原哥兒的手,放軟了聲音道:“原哥兒,父親在這里。你有什么心愿,告訴父親。父親一定幫你完成。”

原哥兒就抬起另一只手,向小程氏伸去。

小程氏趕緊握住了原哥兒的另一只手,也趁機提醒道:“原哥兒有什么心愿,可要趕緊告訴你父親。”又對他眨眼,提醒他之前囑咐過的,讓他向國公爺為姨娘求情的事兒。

原哥兒只對小程氏微微一笑,只覺得心思從來沒有這么通透過,以前想不明白的東西,現在一下都明明白白擺在他眼前。

他便一手拉著國公爺,一手拉著小程氏,一字一句道:“我只希望,父親和姨娘,一輩都能好好在一起!”

范朝暉握著原哥兒的手,就倏地松開了。

原哥兒一笑,就兩只手都握住了小程姨娘的手,直望著小程姨娘的眼睛道:“姨娘可瞧見了。可是我們錯了,我們都錯了!”語音未落,兩手就松開了,垂落到床上,整個人也無力地往后倒去。

小程氏眼睜睜地看著原哥兒嘴角含笑,雙目微睜,似活著時候一樣,卻已經一動不動了。

“原哥兒!”便只尖叫起來。

鐘大夫趕緊從外屋沖進來,便搭手給原哥診了脈,又翻起原哥兒的眼睛看了看,就垂手對國公爺道:“還請國公爺,小程姨娘節哀。大少爺已是去了。”

小程氏便嚎哭著撲到了國公爺的懷里。

鐘大夫收拾了藥箱,就出去給外院的管事報信去了。

范朝暉先只站在那里,任小程氏抱著他痛哭不已。等鐘大夫出去后,范朝暉便伸手將她推開,厲聲問道:“到底是誰將原哥兒叫出來的?”

伺候原哥兒的丫鬟婆接了信,也過來給原哥兒磕頭,送他最后一程。聽國公爺問得嚴厲,也都怕擔了責任,便都說是小程姨娘的大丫鬟捧香姑娘叫的人。

范朝暉便一疊聲叫傳了捧香過來。

捧香哆哆嗦嗦地進了屋,看見屋里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的人,而原哥兒躺在床上,直直地一動不動,便知道原哥兒許是真沒了,就兩腿一軟,也跪下了,不斷磕頭。

范朝暉就問道:“你明知原哥兒重病不得驚動,為何要去誆了他過來?”

捧香哭著道:“是小程姨娘說她不行了,要見原哥兒最后一面。奴婢才慌了神,過去給大少爺傳了話的。”

偎在國公爺身旁的小程氏便呸了一聲道:“好大膽的賤蹄!居然怕主不好了,你自己便沒了依靠,就想出這些鬼話來歪派人。”又對國公爺哭訴道:“國公爺您看,這當著您的面,這些奴婢就敢捏了話誣賴主。婢妾平日里,向來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都是這些下人,拿了主的名頭抖威風,還不知道做過多少事我不知道的。國公爺可別輕饒了她!”

捧香聽見小程氏的話,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抬起頭,豁出去道:“姨娘,誰昧著良心說話,誰不得好死!國公爺,奴婢所言所行,全是小程姨娘指使。”

小程氏不等她說完,便叫道:“來人!給我將捧香拖出去!”

范朝暉只聽著她們兩互咬,覺得心煩不已,便加了一句:“捧香不聽鐘大夫的囑咐,害得原哥兒早亡,給我仗斃!”

小程氏嚇了一跳,她雖讓捧香頂罪,可還未想過要讓她去死,便趕緊求情道:“國公爺,捧香平日里他服侍婢妾還算盡心,還望國公爺給婢妾一個臉面,饒了捧香這一次。”

范朝暉偏頭看向小程氏,問道:“這個奴婢,害得你的兒早死,你就一點都不想要她償命?”

小程氏偏過頭,目光閃爍,不敢看著國公爺的眼睛,低聲道:“原哥兒已是去了。何苦多添一條人命?卻是讓原哥兒路上走得不安寧呢。”

范朝暉聞言,像是聽見了最好笑的事情,狂笑起來。

未幾,范朝暉又止了笑,森然道:“一個不相干的妯娌跟你有些齟齬,你就能下狠手,要讓她活不下去,一個害了你兒早死的賤婢,你卻要饒了她一命!”便沉了臉:“我范朝暉兒的命,還不如一個賤婢跟你姐妹情深嗎?”言畢,不等小程氏再說話,便揮手道:“拖下去仗斃!”

捧香不敢再叫,已經嚇得全身癱軟,便被幾個婆拖去到了外字的刑房。

小程氏只嚇得也跪下來,連聲叫:“國公爺息怒!”

范朝暉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看向窗戶外面的天空,問道:“誰放你出來的?你不是瘋了嗎?嗯?!”

小程氏不由暗暗叫苦,只哭道:“我苦命的兒啊!”

范朝暉懶得再聽她虛情假意,就起了身,對屋里的一群人道:“看著小程氏,沒有我的吩咐,誰再讓她出了屋,捧香就是你們的下場!”

那些丫鬟婆知道小程氏算是失了寵,又沒了大少爺,以后都翻不了身了。就不顧小程氏的哭鬧,將她拖走,反鎖在她的屋里。

那邊范家的人也終于都回了府。

范太夫人剛回到春暉堂坐下,方嬤嬤便過來給太夫人道,原哥兒剛剛去了。

就算心里早有準備,范太夫人也是痛不可抑,不管怎么說,這孩,曾經是他們范府唯一的希望,她也是真心疼過他的,只是后來有了則哥兒,才把心都移到則哥兒身上。想到自己的大兒,也要經歷自己曾經經歷過的喪之痛,范太夫人端了茶杯的手,便哆嗦起來。

方嬤嬤也在旁暗自神傷,她知道范太夫人一共生過五個孩,四男一女。卻是只有兩兒一女活了下來,二和三是如何沒的,兩人都心知肚明。

范太夫人又想到自己的二,三都著了那賤人的道兒,自己費了一番功夫,才讓她生孩的時候難產過世,也算是抵了命。

冤有頭,債有主。范太夫人倒是做不出弄死小孩的事兒,便將那賤生的庶老五也抱來養活。因此老五雖然是個庶,范太夫人還是將他和嫡老四一樣教養。

只是那賤人在泉之下聽見自己的兒叫殺母仇人做娘,肯定會死不瞑目吧!只可惜老侯爺至死都沒有認清那個賤人的真面目,還一心緬懷,沒幾年竟然也跟著去了。

太夫人只在心里哼了一聲:去了也好,免得活著,天天在自己身邊。擺出一幅“日日思君君不在”的死樣,看見就心煩。

這邊范朝風帶了安解語和則哥兒,純哥兒剛回了風華居,就得了信,說是原哥兒已是去了。范朝風便趕緊去給大哥道惱,又出去了外院幫大哥處理一些原哥兒的后事。

安解語早知原哥兒病得甚重,能拖到現在才沒,已是鐘大夫醫術高了,就并沒有想到別的上面去。只是覺得大房的國公爺和小程姨娘親眼看見自己的孩沒了,定是十分傷心。

安氏也是做母親的,最看不得這種事,便把厭棄小程氏的心又淡了幾分,便想著只要小程氏再不來招惹她,就當什么事都沒生過。

在房里梳洗換衣的時候,安氏便跟阿藍閑聊起來,問她在外面看燈,可是有什么有趣的事兒。

阿藍想起看見的昆寧郡主和四爺的事兒,就偷偷告訴了四夫人。

安氏只笑得樂不可支:這范四爺,還真是孺可教!

笑完又覺得自己太過了,家里可是有喪事的,便又情緒低落下來。

阿藍就安慰道:“夫人不必想得太多,四爺對夫人絕沒有外心。以后要分了府,夫人就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了。”

安氏想起先前的打算,便問阿藍道:“可是跟大房的人露了風聲,說了我們想分府單過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