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接了密信,便布置人手和承王身邊的暗樁接頭。將承王這邊的軍情都交接給了太子那邊。
兩邊的人便議定,毒殺承王,同時進攻承王水軍大營,要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承王這邊和太子隔江對望許久,雖打了幾仗,也是各有輸贏。早就松懈了,也都等不及了,就俱在籌備承王的登基大典,要和流云朝劃江而治。
這日亥時,夜黑風高,卻是突襲的好時機。
太子這邊近來也招了不少會水的好手,俱都劃了小艇,靜悄悄向對岸攏去。
承王水軍營里也頗有幾個好手,那戰船都四下分散,想放火燒船卻不易。只好派了水鬼下到水里,挨個鑿船。
承王府內,媚莊數日來一直曲意逢迎承王,也成了承王新寵。是夜,兩人事罷,承王就要喝水。媚莊光著身子下床去端了水過來,就將那藏在指甲里的毒粉彈在了水杯里。承王一向警醒,房事之時只要親信之人候在簾外。平日里吃飯飲水皆有人試過方用。媚莊想了很久,才想出這招。
承王看媚莊身無寸縷,端過來的水又是外面的人早先試過的,仰頭便喝了。
媚莊便上了床,躺在他身旁。那毒藥無色無味,殺人于無形。承王未過片刻便呼吸急促,說不出話。媚莊就用被子壓住了承王,又故意在床上弄出吱吱咯咯的響動,一邊又柔媚的呻吟。外面的人卻是聽慣了的,以為承王雄風再起,卻也不疑有他。
而江上的水軍營終于發現有人鑿船,立刻亮了風燈提醒有敵。
太子這邊也不再隱瞞,大軍也有一半過了江,就亮起火把,喧嘩起來。
承王的大批軍士穿戴不及,被范朝風帶著先登陸的精兵就都斬殺在營地里。少數睡臥警醒的,卻也拿起了兵器,和太子的兵士斗上了。
一時江邊一陣混戰,又有太子這邊的兵士將承王的樓船挨個點燃,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宜城。
承王府邸卻在宜城靠南的方向,離江邊尚有一段距離。承王府里守衛的兵士發現江邊的異狀,便立刻報到府里。王府的幕僚又急報承王,誰知承王所在的莊側妃院子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江邊太子的探子看見承王府方向燃起大火,知那方已得手,便造起聲勢,大叫“承王已死!承王已死!”立刻打亂了承王兵士的軍心,江邊就越發亂起來,幾個大將見勢不對,立刻帶了親兵向南撤去。承王大軍卻是群龍無首,慌成一團。
范朝風就帶了大隊兵士,向承王府攻過去。一路亦是讓人呼喊“承王已死!太子破城!”聲勢造得頗為浩大。
而承王府里,承王妃正氣急敗壞地帶了人圍住了媚莊的院子。里面火燒得大,外面的人救火還來不及,卻無一人敢沖進去。
媚莊此刻正悟了口鼻,和另幾名暗樁躲在小廚房靠水缸處。那里卻有一條向外的暗道,是皇后的人手多年來留的后路。幾人先前聯手又弄死承王的親信。媚莊院子里的下人仆婦先早些時候也都被毒死殆盡。然后幾人就將那死掉的人俱堆在院子里,又在四圍墻下淋上燃油,縱火焚燒了。熊熊大火就先阻了要沖進來的人。
而那條暗道實已廢棄許久,現下要挖開入口卻是不易。幾人費了一番功夫,終于打開可容一人爬入的入口,幸喜眾人都個子不甚高大,便前后鉆了進去,順著暗道向前挪去。
媚莊的院子,便在大火下漸漸向內室燃去,房屋接踵倒塌,連那暗道入口都給轟隆一聲給塌住了。
眾人不由大急,若是前面的出口也給堵上了,大家就是死路一條。只好拼命往前爬。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大家都覺得快要力竭之時,前面隱隱有了光亮。不由大喜。那氣力又多了些,便向那出口處爬去。
此時已到子時,那天空反疏朗了些,月亮從云層里露出臉來,間或幾顆星星點綴在邊上,卻是一副好風清月朗的好景象。
媚莊從那黑漆漆的地道里鉆出來,出口處乃是承王府側門旁夾弄墻上的一個狗洞。她灰頭土臉的鉆出來,只聽見人聲喧嘩,似有大隊人馬守在承王府大門前。
“誰在那里?”就聽一聲大喝。
媚莊抬起頭,便見一位青年將軍在眾人簇擁中坐在馬上,正扭頭看過來,那雙明亮如繁星一樣的眼睛,終其一生,媚莊都忘不了。在那樣一個生死攸關的夜晚,他,如天神一樣,出現在她面前,救了她。
現下對范朝風等人來說卻正是緊要關頭,倏然間見幾個人灰頭土臉地從狗洞里爬出來,俱都詫異了一番。卻也沒空多問。
雖說媚莊這批人算是皇后的暗樁,可一直都和太子單線聯系。一時之間,范朝風帶的人也無暇分辨真假,也就俱都捆了。又單將媚莊挑出來,給太子那邊送過去,看看這些人所言是否屬實。
等范朝風這邊的人越聚越多,便集了兵力,撞門進去。太子帶的人則從后院包抄。
承王的守衛早就有了棄府之心。見太子大軍攻來,略微抵抗幾下,便投了降。
大軍就將王府上上下下圍困起來。又有跟來的軍士趁機沖到內院去借機哄搶掠奪。這些卻是常事。范朝風也未阻止。軍士們提著腦袋跟來平叛,自是為了功名利祿。打仗是最容易來錢的。倒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此次平叛,最關鍵的時刻,前前后后也只持續了兩個時辰,承王府眾人終作鳥獸散。承王妃上吊殉夫,府里的仆役下人、幕僚將領,皆被范朝風和太子兩下夾擊,甕中捉了鱉。稍有漏網的,俱都四處向城外逃竄去。
而承王府一名校尉名秦五郎的,此刻正扮了漁民,也向城外退去。他本是宜城江邊的漁民,方投承王軍做了校尉不久,卻是還來得及做回老本行,就趁亂出了城,回到自己家中。
他的家,卻是在城外小村莊里的一個二進小院。甫進院門,他便壓低了聲音叫道:“云娘!云娘!”
那云娘聽得是秦五郎的聲音,便起來開了屋門,問道:“出什么事了?你不是今日當值么?”只見那名叫云娘的女子,不過二十八九年紀,雖臉有風霜之色,卻還是能見當年的楚楚之姿。
秦五郎便急道:“等會再細說。你先叫了東兒和惠兒起來,收拾幾件衣服和細軟,我們得趕在天亮前躲到鄉下去。”
云娘吃了一驚,忙問道:“到底怎么了?你也說個明白啊!”
秦五郎就急道:“太子攻過來了,承王兵敗已死。明日這城里肯定要大肆搜捕附逆的人等。這附近的人都知我投了承王,卻是要躲一躲才好。”
云娘這才著急忙慌地收拾了幾件要緊的東西,又叫起了兩個孩子,四個人就趁黑往鄉野里去了。
此時江南風不調,雨不順,四下逃荒的人也多,卻多的是無主的房屋和田地。兩人都是此地土生土長,就尋了那人煙稀少的地方住下。時下人都離了本土,四圍住的俱是外鄉人。都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倒也無人打擾,就得輕閑幾日。
那云娘就問秦五郎道:“既然太子得勝了,那,那人是否也跟過來了?”
秦五郎羞愧道:“云娘,我本應了你要立一番功業,幫你拿了那負心人來你面前認錯。卻是要食言了。”
云娘恍惚地笑了笑,道:“這不怨你。時也命也,壞人總是得不了壞報的。”
秦五郎當年只是村里最窮那家的孩子。云娘卻是私塾先生的閨秀。而那私塾先生還曾中過秀才,在他們那小地方,也算是首屈一指。他本沒指望能配上云娘這樣天仙一樣的人物。只看著她嫁給了她父親最得意的學生顧升,成了顧娘子。又看著她一力操持家務,做活掙錢供夫婿念書,也看著她生兒育女,得享天倫之樂。本以為,這樣遠遠地看著她,這輩子也就如此了。誰知一日她的夫婿高中了狀元,報喜的尚未走,就接到了她夫婿的一紙休書。云娘的父親當場吐血身亡,喜事變喪事。云娘也備受打擊,一病不起。是秦五郎挺身而出,幫她料理喪事,照管孩子,又捕了魚去補貼家用。給父親守孝三年之后,云娘便嫁給了秦五郎。兩人一起相濡以沫,也有七載。只云娘念念不忘要找負心人問個究竟,卻是聽說他娶了高門嫡女,官運亨通,兩人連他府的邊都沾不到。云娘便一直郁郁寡歡。
秦五郎極愛云娘。見她不快,以為是覺得自己不如她的前夫出息,便也使了一番力氣,要做點事出來。只他出身貧賤,又未念過書,那科考中舉一途是走不了的。
只他在鄉里,一向急公好義,頗有人緣,那鄉里的里正就看在云娘父親份上,讓秦五郎做了里胥。
秦五郎身材高大,又小時候跟父親練過功夫,那給里正跑腿的事兒是做得又快又好。深得里正的賞識。
此時恰逢承王造反,里正覺得有機可乘,就拉了秦五郎一起投了承王。
秦五郎也一直尋找機會要建一番功業,封妻蔭子,讓云娘不悔嫁給他。誰知天不遂人愿,承王居然就敗了。
而京城里,不久也接到了太子的快馬傳書,言明江南大捷,承王兵力盡滅。宮里宮外俱都喜氣洋洋。雖說流云朝已經餓殍遍地,外地賣兒鬻女者不絕。京城里卻還是一番繁盛景象。
太子大軍便定了要在冬至前趕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