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亦頗不解母后為何要突然給范家的兩位將軍賜女人。
在太子看來,籠絡臣下,對不同的人,卻是要行不同的策略。并不是每個男人見了美人都會走不動路。
這世上有人圖名,有人圖利,有人好權,當然也有人好色。可是好色也分很多種,或好男色,或好女色,或迷大叔,或萌幼女,不能一概而論。居上位者,怎能未弄清臣下的喜好就胡亂賞賜?--論功行賞也是一門學問,賞賜不得法,卻是會要人命的。
母后再剛毅果決,也只是一個女人,眼界還是狹小了些。
太子雖如此想,卻不能當著屬下的面就駁了母后的懿旨,只苦笑道:”誠之,你就笑納了吧。左右不過是一個女人。不喜歡就扔一邊去晾著,還怕她翻了天不成?”又賊笑道:“孤看你這半年來并無一個女人在身邊,也未去過青樓行館,怕也是憋壞了吧?”
范朝風就笑了:“這卻不勞太子操心。屬下還有事,先告退了。”
這邊范朝風回了自己的府邸,便叫了自己帶來的一名親兵,徑直去了書房。
片刻之后,這名親兵就帶著一封范朝風親自書寫的購物清單,去往輝城最繁華的榮昌街,購買大婚用品。據太子說,皇后懿旨所賜的這位女子,雖份為貴妾,卻是形同平妻,自是要三媒六聘,正式婚慶的禮儀都要一一做到。
范朝風挑的這名親兵極為盡職盡責,且為人親和,甚是健談,只半日的功夫,輝城上下都知道了皇后給范參將賜了名京城來的高門貴女,貌美非凡,且帶了十大車的陪嫁,俱是綢緞黃金珠寶銀票等既貴重又易攜帶的上用品。
就有那有心人拉了這名親兵去酒樓暢飲幾杯。酒桌上,幾杯黃湯下肚,那親兵眼就直了,舌頭也大了,說話甚是模糊,卻也讓人聽出這賜婚似有不同尋常的契機在里面,若能半路劫了,卻是對承王大軍極為有利。
承王舉了反旗也有半年,自從顧升投了太子,承王這邊糧草就頗為吃緊。這京城來的十車黃金珠寶,或許能解一解燃眉之急。況且聽那親兵的意思,此次遣來的貴女身份不一般,很可能還有別的使命在身。那承王的探子探得了京城賜婚隊伍的具體路線,便連夜過江通報了承王。
從京城到輝城的路并不平坦。好在皇后也派出了一定的軍士護送,一般截徑的卻還不敢向他們下手。且范朝暉在山南剿匪甚有成效,從東南到京城的路線自是清爽了許多,行商們也都成群結隊從江南繞路到山南府,再進京城,卻是安全了許多。此次朝廷賜婚的隊伍,便是京城出發,一隊去往東南方的山南府魏縣,一隊去往江南的輝城。
姒嬋和媚莊本是堂姐妹,雖是慕容家的遠房偏支,卻家底甚是殷實,父兄皆有出息,在家時俱是嬌生慣養的嫡女。且兩人自小都才華出眾,長得花容玉貌,本入了宮,是為太子將來預備的人選。兩人卻不愿做那宮妃,只想好好奉承皇后,將來得了指婚,出去和人做正頭夫妻。因此下就做了皇后那里的管事宮女,也學了一身的本事,無論宮里宮外,抑或朝堂之爭,兩人都是見識過的,自不同一般的內宅女子,卻是有走一步看三步的軍師本事,正是居高位者爭搶的結親對象。
本以為有皇后的照拂,出去自是給人做嫡妻正室。孰知只是給人做貴妾,雖形同平妻,可見了正室,還是得敬茶行禮立規矩,自是沒有做正室來得舒服自在。
兩人俱是志當存高遠的有識之士,就有了要仗皇后的勢扶正的心思。雖流云朝貴妾扶正的先例,只有在那不入流的商戶之家才行過,只世易時移,萬事都有個開頭不是?
姒嬋和媚莊自謂出身大姓,又貌美如花,且是皇后所賜,自問無人能越過她們兩人去。到時先在外頭收服了自家男人的心,等回到府里,再拿捏那兩個正室的錯,自是手到擒來。就算那兩位正室原配不犯錯,她們也能給制造機會,讓她們犯錯。朝堂上的波詭云譎她們都經歷過不止一次,何況這種小小的內宅散手,自是三下五除二,就能做掉那兩人,讓自己順利上位。
這下兩人計議已定,便在京城南面的順風門分手,各奔前程而去。
范朝暉接的消息早,自早早就做了局,卻是要讓五老寨蟄伏已久的山賊先做一票,然后范朝暉的親兵跟在后面再剿一次匪,便能讓那官鹽變做了私鹽,順順當當地將皇后所賜的嫁妝變做自己的私產。且能除去礙手的人和物。若那慕容姒嬋有些眼色,還能保住她一條性命。若不知輕重好歹,卻是留她不得。
姒嬋卻不知已有山賊在等著她們。
一行人等快到山南府的時候,就被一群窮兇極惡的山賊截住,讓他們留下財寶物事。京城來的軍士自是看不上這些烏合之眾一樣的山賊,便迎頭趕上,同山賊打起來。到底是京城的軍士平日里太過養尊處優,卻是敵不過有豐富對敵斗爭經驗的五老寨山賊們,便被砍了個落花流水。一眾軍士見事不妙,俱都打馬四下散去,只留下送親的一眾太監宮女們,四散奔逃尖叫不絕。坐在紅綢面杏黃頂大車里的姒嬋卻在山賊初來的時候,就悄悄在車里換了小宮女的衣飾,將最貴重的首飾都包在一個衣包里,背在了背上,便和服侍她的兩個小宮女一起趁前面混戰的時候已下了車,和一眾低等太監宮女混跡在一起。
那山賊見趕跑了護送的軍士,俱是大喜,都先沖著裝了嫁妝的大車奔去。又分了幾小隊人去攔截四散奔逃的太監宮女們,并搜索此次來嫁的貴女,卻是打定了主意要擄了鎮南侯范朝暉的女人做人質,好去換了仍關在魏縣大牢里的眾位兄弟們。
豈料那貴女坐的大車竟是空空如也。
領頭的山賊見事不妙,大叫一聲:“又中計了!”--五老寨山賊這一年多來被范朝暉整得很慘,什么空城計,離間計,美人計,分桃計,攪得五老寨內部分崩離析,竟有了樹倒猢猻散的光景。
此次本以為是振興五老寨的大好時機,卻是被范朝暉嚇破了膽,生怕賜婚一事亦是計,便趕忙著四散逃命。范朝暉的親兵卻是做了一把切切實實的黃雀,兵不血刃地得了十車“戰利品”,自是剿匪所得,與皇后賜婚毫不相干。有一親兵拾到不知被哪位賜婚使扔下的皇后賜婚懿旨,卻是裝作不識字,就用刀先砍了個稀爛,又一把火和旁的忌諱物事都燒掉了事。此事做得干凈利落,很得范朝暉歡心,回去就升了這名小兵做了校尉。
已先跟眾人逃走的慕容姒嬋并不知范朝暉帶著親兵黃雀在后,只奔跑了半日,見并無人跟上來追擊她們,就知已是脫了困,卻是比之前更為頭疼。
皇后的懿旨丟了,嫁妝沒了,護送的軍士儀仗也都跑了,卻讓自己如何嫁人?--難道自己要一路走到魏縣的大將軍府,自薦枕席?那樣豈不是坐定了自己賤妾的身份,且對方納不納還兩說。自己被山賊所劫,雖人無事,可在外已是過了夜,人都會認為自己失了貞節。就算皇后知曉,也不好再強要范家納了自己。也只好求鎮南侯一條路。若鎮南侯能看上自己,自不消說。--可要如何才能讓那鎮南侯范朝暉信了自己?
那邊慕容媚莊一行卻是走得另一條路。因路上比不得去山南府的路太平,皇后自多派了軍士。
媚莊心思細膩,在大局上把握雖不如姒嬋,卻能察言觀色,善于從細小處見真章。卻是更能讓男人傾心,引為紅顏知己。
皇后將媚莊賜給范朝風,也是深思熟慮過的。那范四夫人據說顏色出眾,且極善妒,范朝風的房里竟無一個伺候的屋里人。對付這樣一個女人,用美色對抗美色是不成的,且現下也找不出和她分庭抗禮的美人。只有那既有見識,又善體貼,聰明大度的女人或可與爭。就指了一向會從小處入手的媚莊給了范朝風。
媚莊對此亦是心知肚明。
而姒嬋為人賢淑睿智,又飽讀經史子集,連兵法策略都有涉及,與戰功赫赫的鎮南侯一品武威大將軍范朝暉自是有更多的共同話題。且鎮南侯武將習氣雖重,那憐香惜玉之心亦盛,聽聞房里有三位妾室,外院還有數位通房伺候著。姒嬋不若尋常女人柔媚婉轉,卻是端莊大氣,想必那范大將軍更會眷顧這樣不一樣的美人。
而媚莊自己,卻更憂心能否將范四爺的心奪過來。她雖是未嫁女,卻也知道這男人要是傾了心,便很難再扳回來。罷了,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只要能達到目的,用何手段并不重要。便定了心思,著力琢磨起如何收服了范四爺。
這日日落時分已到了杭縣近郊。前面探路的人過來說今日得歇了杭縣,明日一早啟程就能到了輝城。到時太子自會安排她們住下,再擇吉時出嫁。
媚莊再穩重,此時也不禁暈紅了雙頰。就由宮女們服侍著去了杭縣最大的一處客棧歇息。
天色已晚,客棧的掌柜知是京城來的貴客,便親自收拾了一桌席面送上去,又讓人去底下大堂擺上數桌席面招待隨行送嫁的軍士。許是快要到了輝城,大家都松弛下來。這一路上餐風露宿,卻是今夜才能好好享受一番。軍士們分派了今晚值夜的班次,便放心大膽吃喝起來。
前方亦有人已連夜去給太子和范參將報信。這個擔子終于要卸下來了!
媚莊聽著樓下軍士們喧嘩的吵嚷聲,卻是微微笑了。終于要等到這一天了。范四爺,你是否媚莊的良人?
雖是累了,媚莊也只隨便用了幾筷掌柜送來的上等席面,到底是江南富庶地方,雖還比不上宮里頭,卻是和京城一流的酒樓相差無幾。
若是能和那范四爺常駐江南,哪怕不能扶正,也是不怕的。媚莊心里便微微一動。
卻是個可行的主意。等太子大軍滅了反賊承王,自是需要有人留下收拾殘局。到時求了太子和皇后,這封疆大吏便是范四爺的囊中之物。那安氏就算是正室,也要想法將她留在京城侍奉太夫人,扶養子女,代四爺盡孝。
自己和范四爺在江南,卻是可以盡心經營自己的府邸,比在范府寄人籬下是好多了。再等自己生下一男半女,那范四爺的心也就在自個兒生的子女身上了。以后的種種也就順理成章。
但凡后宅出事,并不是要分個青紅皂白,也無人給你討個是非公道。一切皆是借口,所有說的出口的理由都是要掩蓋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若男人的心也在你這邊,就更能無往而不勝。
媚莊細細想了一遍,自覺算無遺策,便放心睡了,只等明日啟程。
卻是黑甜一覺,比平日都睡得更要熟些。醒來半日,頭仍暈乎乎的,又只覺眼前一片艷紅,不覺嚶嚀一聲,就叫了身邊伺候的宮女。
一個陌生的女聲在床邊響起:“姑娘可是醒了?快給姑娘梳洗打扮。吉時快到了,馬上就要拜堂成親,完了還要給王妃敬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