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七章 禮物

林氏就勸道:“這天晚了,有事明兒再說吧。”

范朝云從來不曾駁過林氏,也依了她。

兩人歇下。范朝云就拉了林氏要行那事兒。

林氏裝柔順,在下只勸他去找別人去,自己反正生不出來,反讓他傷了身子。

范朝云為了讓林氏生出個嫡子,夜夜勞作。

現下見林氏裝大度,就發狠道:“好好伺候你男人,偏有那么多說頭。”

一番大動,終于發了出來。

兩人摟在一處做嘴兒,正濃情蜜意。

外間卻鬧將起來。

林氏的貼身丫鬟畫音匆匆進來道:“書眉姑娘見血了。”

華善軒里一夜忙亂。

第二日范朝云一臉陰霾地去向太夫人請罪。他昨晚那一腳居然踹掉了書眉兩個多月的身孕。

安解語帶著三少爺范繪則過來給太夫人請安的時候,正碰上范朝云一臉不自在地跪在太夫人面前領罰。

太夫人看見安解語進來,也不提了,笑瞇瞇地道:“解語身子大好了。”

安解語就福了一福,笑道;“讓娘記掛了。都大好了。”

又把則哥兒抱過來給太夫人請安,則哥兒就脆生生地叫了聲“祖母”,把太夫人樂得見牙不見眼。范朝云反退到一旁去了。

安解語看太夫人似還有話對范朝云說,就想早些退了。

太夫人卻叫住她道:“老四送了東西過來,你和方嬤嬤去我的隔間將給你們娘兒倆的東西帶回去吧。”

安解語應諾。帶著則哥兒、聽雨和阿藍去了屋子后頭的隔間。

那隔間跟太夫人內室相連,完全用紫檀木的多寶格隔開。多寶格上琳瑯滿目擺著琴劍瓶膽,珠籠玉罩,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好東西。

安解語頗有興致地打量了一下隔間的擺設,才把眼光落到隔間地上堆著大大小小的箱籠。

方嬤嬤將三個中等大小的箱籠指于安解語的丫鬟婆子,讓運回到風華居。

又從屋子后面拿出一個小匣子,道:“四夫人,這是爺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親自送到四夫人手里。”

安解語謝過方嬤嬤,接了匣子,并不打開,告辭竟去了。

回到風華居,秦媽媽和聽雨自去將四爺送回的東西登記造冊,又找了幾個力大的婆子搬到庫里去鎖上。

安解語就坐到妝臺前的杌子上,打開了專程送與她的小紅木匣子。

匣子里趁著黑色的金絲絨布,映著那一套正陽濃勻四品皆具的極品玻璃種翡翠首飾矜貴雅正。

安解語細細看過去,醒目的有一對碧玉鐲,一條銀白金絲攢著綠色翡翠長珠做成的頸鏈,鏈墜是一塊雞卵大小云蒸霞蔚的綠翡,配著一對淚珠樣的耳墜,那綠似乎能映出人影。還有一只綠玉布搖,雕成展翅欲飛的鳳鳥狀,銜吊著蓮子米大的南海珍珠。另又有簪釵環鈿,不一而足。

安解語也是有見識的人。她雖才醒來一個多月,秦媽媽和聽雨卻很是謹慎,每天依然為她梳洗打扮,這許多天,配飾竟沒有重樣的。現下又是一套價值連城的綠翡頭面,更難得每件上都刻有古樸雅致的“安兒”二字,讓安解語心里甚是熨貼。

這位夫君,很是愛寵這位夫人呢。

安解語微笑。

秦媽媽就拿了冊子來給安解語過目,又喜道:“四夫人,四爺這次跟著太子爺南下平叛,很是得力。立了不少功勞,聽方嬤嬤說,已經是參將了,也算破格。將來太子登基,說不得我們四爺比大爺還要更上一層。”

安解語一邊看那冊子,一邊淡淡道:“媽媽這話過了。大爺已是正一品,已是升無可升。我們四爺還要越過大爺去,那成什么了?”

秦媽媽臉紅道:“還是四夫人見事明白。奴婢僭越了。”

安解語就道:“媽媽從來不是那多話的人,我是深知的。只我們四房最近事多,不過是讓大伙兒都謹慎一些的意思。還望媽媽不要跟解語生分了。這院里院外都指著媽媽管教一二才好。”

秦媽媽將安解語自小奶大的,哪里不知道自己姑娘的品性。從沒有見安解語如此鎮定睿智的模樣,卻也沒有往別處想。只以為安解語死里逃生,開了竅了。只以后別跟姑爺作死作活的鬧,她就謝天謝地謝菩薩了。

這邊安解語看著此次四爺送回來的東西,覺得甚是有趣。這個四爺,也真是個妙人。那三個箱籠,有一個居然是整整一箱的金元寶。另外兩個,一個裝著上好的皮毛,說是給解語和則哥兒做春秋冬三季的大氅暖袍夾衣用的,有大毛,灰鼠,銀鼠,赤狐,白狐,居然還有貂皮,毛色均勻,無一絲雜色,皆是上品。另一個卻是些青銅古董,不知道又有哪些世家大族從這次叛亂中倒下,便宜了抄家的軍士。所來器物,據說都是世面上沒有的。

安解語就叫了聽雨和秦媽媽進來商議要不要給大房五房和太夫人各送一份過去,也是親戚的情分。

秦媽媽聽了面色古怪,半晌道:“四夫人不用忙。四爺已經給各房都送過去了。這些是單給夫人和小少爺的。”

安解語這才心定,又打趣道:“爺也真是,送回那一箱子金子作甚。還不如多換些頭面首飾。”

聽雨就笑道:“四爺曾也問過夫人要什么念想,夫人說最稀罕金子。四爺還笑話過夫人呢。”

安解語臉紅,啐道:“就你記得些許小事。”

三人說笑一番,看天色近午,就抱了則哥兒過來午膳。

那邊范朝云在太夫人那里領了罰回來已是一肚子氣。

林氏怕臊了范朝云沒臉,早上裝病就沒去請安。現下見范朝云回來,臉色黑沉,就打岔說起四爺送回來的禮物。

范朝云心略定了些,對林氏道:“四哥和我素來親厚,你等下要親自去給四嫂道個謝。”

林氏道:“自然要親自走一趟。四哥才出去數月,已是升了參將,不久也是要放外任了。”

范朝云微微頷首道:“四哥文武雙全,此次升遷也不算什么。”

林氏知道范朝云的心思,就勸道:“五爺和四爺情分自是旁人不能比,四爺出息了,必會提攜五爺。五爺也不必心焦。現下我們將四嫂和則哥兒看守好了,更不比旁的情分。”

范朝云就覺得林氏這番話說到他心坎里去了,握了林氏的手,帶笑看著她,也不說什么。

林氏臉紅,顧左右道:“書眉昨夜說的讓她哥嫂過去四嫂院子的事,五爺看妥當的話,妾身就去找小程姨娘要人去。”

不提這事還好,提起來,范朝云就怒了:“你也知道她那哥嫂是小程姨娘收服了的人。她們不好自己再安插人進去,只好拐個彎找了書眉這個棒槌幫她們架橋鋪路!”

又說林氏道:“我知道你是個賢良的,卻也太過了些。以后咱們分府出去,你也是一家主母,如此心軟意活,怎么當得了家?”

林氏暗喜,忙道:“爺說得是。妾身想左了。妾身只是念著書眉跟爺情分不同,既然都開了口了,怎么也得給她幾分臉面。”

范朝云就道:“不過是個丫鬟,也有那么大臉。”卻不再提通房姨娘之語。

林氏更喜,道:“爺既然這么說了,那妾身以后就在華善軒做起規矩了。只一樣,爺別到時候心疼起來,妾身兩頭不落好。”

范朝云不耐煩再糾纏這等小事,就指了一事出外院找管事喝酒去了。

林氏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之前不想讓她一人做大,就故意留了書眉跟她打對臺。沒想這書眉那腦子全長到胸脯子上去了,竟是個扶不起的女阿斗。而林氏從來就喜歡裝大度賢惠。不象四嫂,人都說她善妒,四哥面前一個母蚊子飛過都要跟四哥生上半日氣,卻是明明白白告訴四哥她不要四哥去跟別的女人好。四哥雖幾次抱怨四嫂粘人,卻實是甘之如飴。

這邊林氏就去了風華居。

安解語正歪在內室的貴妃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在她身邊午睡的則哥兒。正午的陽光投過絳色紗窗照到屋里,就見細小的塵埃在光束里飛舞來去。

秦媽媽領了林氏在外間坐下,又吩咐阿藍去內室看看四夫人是否得閑。

安解語留了阿藍看著則哥兒,就去了外間。

林氏看安解語頭上珠圍翠繞,項間一個綠盈盈的大瓔珞,襯著玉白色的裙子,粉色的半袖絳云紗褙子,藕荷色披帛,逶迤而來,氣派十足,心里就有些泛酸。她是國公府獨女,雖是庶出,卻得國公寵愛,和嫡女一個吃穿用度。可是就算流云城的公主,現下的身家,也不如安解語這個曾經的六品閑官的嫡女。

四哥也將四嫂捧得太過了些。

林氏在心里不以為然,面上卻依然殷殷勤勤地敘了寒溫,就向安解語鄭重謝過四爺的大禮。

安解語方才相信秦媽媽所說,四爺已經都上下打點到了。心里越發歡喜起來,也不計較林氏言語中的酸意,只跟她聊些婦人孕育之事。安解語前世為了生孩子,早已久病成醫,對婦人不孕不育頗有心得。現下說與林氏知曉,卻是令林氏有茅塞頓開之感,就收了先前的酸意,一心一意向安解語請教起來。

后晌,大房也都打發人來道謝。秦媽媽都一一見過不提。

快到晚膳時分,大夫人的元暉院卻打發人來請安解語,說是她娘家派了人來,要見見大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