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圖景,夕姐姐的臉越發的蒼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十九再也忍耐不住,率先打破了安靜。她輕聲叫道:“大兄,大兄,殿中陰寒,你怎可睡于此處?”
她一邊叫喚,一邊向公子出走近。
當她走到公子出身邊時,蹲了下來,伸出手,便想搖醒他。
就在這時,公子出睜開了雙眼。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
十九嚇了一跳,她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地。轉眼間,她記起自己失態了,便紅著臉,朝著公子出嗔怪道:“大兄,你唬到我了。”
公子出面無表情地盯了她一眼,緩緩坐起。當他坐起時,那威嚴和高華,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瞟過十九,盯向另外兩只呆頭雞,皺了皺眉頭,沉聲說道:“此是議事殿,誰令你等婦人前來?”
說到這里,公子出聲音一提,喝道:“來人!”
“諾!”
“請出她們!”公子出的聲音中,含著慍怒。
兩個劍客一驚,連忙走上幾步,攔在三女面前,叉手道:“請!”
三女沒動。
十九還坐在地上怔忡時,那個娃娃臉的可愛少女輕聲喚道:“大兄怎地厚此薄彼?你這玉姬能入,我等為何不能入也?”
她伸手指向玉紫。
公子出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
他沒有開口,倒是攔在那少女面前的劍客笑了,“嬌嬌有所不知,玉姬乃大有才學之人,嬌嬌怎可把她與尋常婦人相比?”
這話中,不自覺地流露出對玉紫的尊重。
而且,他話中的‘尋常婦人’,可不正是指的眼前三位?
三個少女臉色大變。
這一下,那夕姐姐再也顧不得靜默了,她朝著公子出盈盈一福,姿態優雅得體地問道:“公子何等身份,怎能如此寵一婦人?”
她說到這里,略頓了頓,溫柔地說道:“公子忘了你的母親么?”
公子忘了你的母親么?
這話一出,公子出俊臉嗖地一沉。
他冷冷地盯著那夕姐姐。
他的目光是如此森寒,如此無情!
那夕姐姐哪里遇到過這樣的公子出,臉色嗖地雪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出一步。她匆匆站定后,迅速地低下頭,向著公子出行了一禮,顫聲說道:“妾無禮了,公子勿怪。”
說罷,她轉過身,退出了大殿。
玉紫注意到,這夕姐姐雖然臉色蒼白,退出的腳步卻絲毫不亂。這么短短的一瞬間,她便恢復了正常,那份定力真是過人!
夕姐姐一退出殿門,便聲音清雅沉穩地喚道:“十九,小烏兒,出來罷。”
直過了好一會,兩女才不甘不愿地應道:“然。”
她們退出了大殿。
剛剛下了臺階,殿中,傳來公子出冷漠中,毫無感情的聲音,“三位嬌嬌!趙出近日諸事繁忙,無暇分身,請回罷!”
他的聲音剛剛落下,十九地抽泣聲便傳了過來,“大兄,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那日宮中見過的大兄,都還是昔日模樣,怎地今日,你卻這般無情?”
十九的聲音中,帶著無比的失落和傷心,美麗的小臉上,已是眼淚鼻涕一把,顯得十分狼狽。
不止是她,另外兩女,也是一臉的傷心和痛苦之色。
安靜了一會后,公子出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順!”
一個劍客大步走出,叉手應道:“在。”
“護送三位嬌嬌回府。告訴叔公,趙出諸事繁忙,實無暇理會他家嬌嬌。請他加以管束!”
這話,依然是無比冷漠,無比強硬。
三女徹底的面白如紙。
順大步走出,他攔在三個少女面前,雙手一叉,正準備說話時,突然間,十九嗖地轉身,掩著臉向外面沖去。她這一跑,另外兩女連忙跟了上去。
殿中,再次變得安靜了。
公子出皺著眉頭,低低說道:“唯婦人與小兒,最難養也。”不屑地吐出這句話后,他打開一側的竹簡翻看起來。
玉紫見他全神貫注的,便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退向大殿。
一路上,每一個劍客看到玉紫,都會微微點頭,武士們也會揚一揚戟,至于賢士食客,都會向她認真地盯一眼。雖然只是一眼,可這樣正面看一個女人,足以代表了他們對她的肯定。
這種待遇,玉紫天天享受,都習以為常了。直到今天,直到與那三個少女相比她才知道,自己這一二年地付出和經營,已經得到回報了。這些人的態度,便是回報。
被這些眼高于頂的男人們如此尊重,這種回報,千金不易!以命相博也值!
走著走著,玉紫的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嬖人跑了過來,遠遠地,便臉孔側向外面,朝她躬身行禮,“玉姬,大門有一客相找。”
有人找我?剛剛來到趙國,哪來的人找我?
玉紫想了想,轉過身去,道:“前方帶路。”
“諾。”
太子府很大,玉紫坐上馬車,也足足在府中行走了二刻鐘才來到府門口。
遠遠地,她便看到一個腰佩長劍的青年,在外面轉悠。在聽到馬車聲是,他迅速地轉過頭來。
這個人,玉紫卻是不識的。
玉紫有點詫異,她跳下了馬車,向青年大步走來。
那青年迎上她,他朝著玉紫深深一禮,從袖袋中捧出一個木盒,恭敬地捧到玉紫面前,朗聲道:“主公知姬來了趙國,令我奉上此物。”
玉紫伸手接過。
她打開木盒,盒中只有一布帛書,上面寫了寥寥幾字,字跡相當的熟悉,因為那是她在齊宮南苑時,與燕人華,魏人瀵等商量行商之事時,寫下來的。
玉紫只是瞟了一眼,便歡喜地抬起頭來,問道:“你家主公是?”
那劍客叉手道:“魏人瀵也。”
玉紫嫣然一笑,道:“還請君與我細細說來。”
事情很簡單,瀵那一天得到玉紫的主意后,便上了心。這一兩年中,他回到魏國內,多翻奔走,還真地按玉紫所要求的,在趙齊魏國的邊界城池中,布下了駐點。同時,因他運氣不錯,靠玉紫所說的走私之策,積累了百金之多。
這一次,趙公子出帶十萬齊兵,浩浩蕩蕩地回到國內的事跡四下傳播時,她玉姬的名號,也被時人經常提起。瀵正好經過邯鄲,便派了這個劍客前來聯絡。
玉紫揮手召來馬車,由那劍客帶路,向前走去。才走幾步,那劍客一個唿哨,從巷道中,又走出了五個劍客。
看到這五個劍客,玉紫的心,終于踏實些了。
來到邯鄲也有幾天了,這是她第一次脫離公子出上街。護在她身邊的,是公子出派給她的那四個劍客,再加上這六個劍客保護,玉紫才敢上街。
邯鄲城中很安靜,行人連說話都是壓低了聲音的。很顯然,公子出與趙王后的針鋒相對,已令得人人自危。
馬蹄的的地行走有街道上,坐在馬車中的玉紫,拉起了車簾。她是得罪了趙王后的人,雖然料到趙王后不會弱智得對她一個不能左右大局的婦人派刺客,雖然身邊有十個劍客保護,玉紫還是很小心。
馬車駛到了春和街的一戶酒家前時,停了下來。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酒家,一個赤著上身的大漢,正揮著刀,動作利索地砍著狗肉。店中空空蕩蕩,一個顧客也沒有。
當玉紫踏入時,一個中年長須,面目溫文謙和的漢子從里面那房子走了出來。他一看到玉紫,便是哈哈一笑。
一邊大笑,他一邊朝著那不緊不慢地砍著狗肉的漢子叫道:“高不戚,你知她是誰?這個婦人,便是趙公子出身邊的那個玉姬是也!”
“砰”地一聲,那漢子右手一揚,輕飄飄地一揮手,便把那面看起來很鈍的銅刀砍入了放肉的木案中,還深入三分!
他轉過頭,明亮的雙眼緊緊地盯著玉紫,叉了叉手,道:“婦人是玉姬?”
“然也。”
玉紫還在盯著那深深砍入木案上的刀,順口答道。
那漢子又問道:“你的夫主,是趙出?”
“然也。”
“善!”那漢子走到玉紫身前,朝著她深深一揖,朗聲道:“聽聞公子出于齊秦一戰中,大敗秦軍!只有他這樣的賢公子,縱使逃亡于外,也不忘削弱我趙國的強鄰!”
自與公子出相處以來,玉紫已深深地領教了他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當下,玉紫微微一笑,便要開口。
不等她開口,那漢子已抬起頭來,他瞪著玉紫,突然間聲音一冷,沉沉說道:“然而!公子無巽縱我恩重于山!”
嗖地一下,玉紫臉白如紙,身不由已地向后退出一步!
瀵大驚失色,他急急地沖了上來,一把抓向那漢子的手臂,喝道:“高不戚,你堂堂丈夫,竟要刺殺一婦人乎?”
面對玉紫的慌亂,瀵的驚愕,高不戚瞬也不瞬地盯著玉紫,聲音沉沉地說道:“請玉姬轉告你家夫主,高不戚敬他所為,然,身負恩義,有些事不可不行。請他務必保重,免得命喪不戚這種匹夫之手!哈哈哈。”
大笑聲中,高不戚大步走到木案前,拔出那個砍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