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還真

第九十四章 黃衣僧 第二更

第九十四章黃衣僧第二更

落雨漸密,陣陣清涼襲人。

許長生只覺周身舒泰,他素而來愛雨,最愛的就是在下雨天瞇上一覺,這其實也是‘貪戀愛’的一種。

心思既動,便不知道什么時候蒙上了一層水汽,心低也仿佛傳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許長生抬頭望向天空,只見絲絲縷縷的雨水從空中墜落,看得久了,便感覺自己像是離地飛騰而起一樣,那一滴滴雨水只是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繁星。

這種感覺很微妙,許長生的全部身心都漸漸投入到這場秋雨中,天地間的一切聲音仿佛消失了一樣,萬籟俱靜,讓他心神寧定,說不出的舒服。

恍惚之間,心神似守非守,許長生不自覺地放出了識神,卻完全沒有想過識神并非實物,根本不可能排開有形有質的雨水。

可是在這一刻,許長生想的并不是用識神去觀察、聆聽世間的一切,而是在這種仿佛天人合一的狀態中自然而然地將識神融入了雨中、融入了天地間。

一點靈光,隨之顯現。

就像是突然明白了某種玄之又玄、無法言表的道理,觸摸到了某種蘊藏在大千世界中的神奇法則,外放的后天識神在竟然開始漸漸凝聚,原本無形無質的后天識神,在許長生頭上變成了一塊‘玻璃天幕’。

雨絲打在上面,只是濺起點點水花,卻再也不能打濕衣服,原本只是無形無相、無聚無散、無始無離的后天識神脫胎換骨,終于完成了一個由量到質的變化。

從今日之后,識神有形無形,將可隨心意變化。

對于這堪稱修道途上里程碑般的突破,許長生心中有些歡喜,卻并未志得意滿,仍是保持著這種恍兮惚兮、似守非守的狀態,淡然前行......

就像有佛門高人見狗屎而悟道,看似機緣天成、令人羨慕,其實一切都是厚積薄發,水到渠成,這種自然成就有什么需要狂喜的?那樣反倒是落了下乘。

“沙沙沙......”

雨越下越大了,許長生漫步走出祥云觀,沿山間小路隨意行走。

后天識神隨心而動,將他全身都包裹在內。走路帶起的泥水污垢,半點也不能沾身,整個人干干凈凈、清清爽爽地在雨中走著,走到接近山頂處的一個平臺,忽然停了下來。

這里已經快要接近云龍山頂,卻偏偏向外伸出了一個近百尺的天然平臺,滿地都是剛剛抽芽的秋草,被雨水洗成碧綠的顏色,煞是好看。

許長生站在草地上,心中忽生出留戀之意,竟然不愿意上到山頂去看雨中的楚都了。

是此處風景獨好麼?也未見得......

許長生的識神鎖定了一滴從空中墜落的雨滴。

在這滂沱大雨中,雨滴有千千萬萬,可偏偏就是這一滴被他鎖定了,看著它越落越低,最終在后天識神形成的‘玻璃天幕’上撞得粉身碎骨,卻又勾連空中的雨水,變成了更大的一顆,而后改變了軌跡向草地上落去,剛好壓彎了一棵小草嫩芽。

在這棵嫩草下,正有一只黃色的大頭螞蟻在避雨,頓時被沖了出去,身入汪洋之中。

許長生彎下腰將這只螞蟻救起,放到了附近的一棵柏樹下,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如果自己沒有在雨中突然感悟,漫步到這里,這滴從空中落下的雨滴就不會撞在他的識神上粉碎、也就不會改變軌跡砸彎小草,那只螞蟻就不會遭遇滅頂之災,自然不需要他去救。

這天地之間的一切事物、生靈,仿佛都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系,許長生也罷、雨滴也罷、小草也罷、螞蟻也罷,都不過只是條件而已;所有的存在,似乎都是為了成就一個結果,一個冥冥中早有前定的結果!

可這個結果,是螞蟻被淹,還是我救螞蟻?我來到這里,算是個因,還是個果呢?

因果之說,究竟是人的行為在推動,還是冥冥之中早就有因果前定,所有系于其中的人物也只不過是龍套而已?

如果因果早有前定,執著又如何?放下又如何?又何必要執著于破執,執著的要去破,那不是更加執著了麼?

如果破執之說就是個虛妄,佛家的放下、道家的出凡超脫還有什么意義?自己又何必拘于先前的做法,與顏玉明爭暗斗也好、借勢打臉也罷,皆為應有之意,還有什么好反思的?

“這修心之道,真是麻煩死了,我這是不是太鉆牛角尖了?”

好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好像還沒有想通,有層窗戶紙明明在面前,就是無法最終捅破,許長生忽然生出怨忿之心,總感覺有人張開了一只大手,遮住了通天之路,故意與天下的修道者為難!

可是又偏偏找不到這個壞家伙,一身的力氣沒處施展,這種感覺真是太難受了。

“阿彌陀佛,許道友別來無恙。”

佛號聲入耳,一個黃衣僧人緩緩從雨霧中走到許長生面前,光著腳,淋得像只落湯雞,光頭都不知道有多久沒剃了,居然生出了一茬黑發,大和尚不像大和尚,頭陀不像頭陀的,人古怪,出現的時機也非常古怪。

許長生看了眼黃衣僧,忽然橫眉立目,揚掌就是一團雷光擊向了對方。

他自從擁有自體生雷的能力,這還是第一次用來攻擊,就算那日收服老鬼樓劍東時也只是用來震懾對手而已。

這個僧人從未在云龍山出現過,身穿的那襲黃色僧衣上卻綴滿了各種寶石珠玉,竟然是一件錦襕袈裟,這是大德高僧要入世修菩薩行時才會穿著的袈裟,豈是一般和尚有機會穿的?

更何況黃衣僧人蓄發,卻又不是頭陀打扮,簡直非驢非馬,可見這個僧人不是真正活生生的人類,如果不是妖邪來打擾自己修煉,就是內外魔頭所化,不打破它編織的幻境自己豈不是要麻煩了?

一道掌心雷打出后,許長生仍然不肯善罷甘休,后天識神迅速轉化為實質,如一道無形鋼墻狠狠擠向黃衣僧人,同時全身法力運轉,以奇經入正脈,直抵十二重樓,喝出一個‘唵’音。

這一聲喝出口,方圓百米內正在飛速落下的雨滴竟然同時一頓,生生被定在了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