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里,景國平陽城小牌樓巷子里的那座曾經的公主府因為失火被付之一炬。
那把火燒得太大,以至于連累了旁邊的十余戶人家。
好在這十余戶人家的人都逃了出來,但那庭院深深的質子府,卻好像一個都沒有活著出來。
這座曾經香香公主所住過的公主府在小牌樓巷子里的街坊們眼里和心里的感官都不太好——
它太大。
它也太陰森。
甚至有傳言說當年香香公主就是用三尺白綾在那顆大榕樹上吊死的。
所以后來皇室再沒有將這座府邸敕封給某個公主或者某個朝中的大員,聽說這宅子的風水不好。
后來這里住進去了一個從大辰來的質子。
最近那位大辰的攝政王來到了這里,聽說是要接回那位質子。
在街坊們看來,那位質子回到了大辰之后便能夠一飛沖天成為那大辰的皇帝!
可他在那府中住得太久,他的命運已經發生了改變。
他沒有那皇帝的命!
所以這老天爺就收了他。
這是那后半夜火光沖天的時候,小牌樓巷子里的街坊們在救火時候私下里的議論。
天光微亮,許小閑等到了來福回來。
在聽了來福的訴說之后,他終于安心的去洗漱。
也是這微亮的天光下,大元帥府的懷叔稷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這個消息并沒有讓他太過驚訝,他僅僅是揚了揚眉,伸手掐下了一朵石榴花,淡然的說了一句話:“如此……可殺許小閑!”
大管家杜仲平卻一驚,連忙躬身說道:“老爺,可昨兒晚上皇上才宴請了許小閑。”
“另外,老爺不是也給許小閑了一封請柬,請許小閑今兒個晚上來懷府赴宴的么?”
懷叔稷將那朵石榴花放在鼻子前深深的嗅了一口:
“皇上宴請許小閑和許小閑死與不死并沒有關系,這是其一。”
“至于其二……你覺得許小閑他會來懷府么?”
“許小閑和太子殿下因為那伐蠻之策恐怕已成為了惺惺相惜的朋友,他知道太子殿下和我們大元帥府有些不和,他需要得到太子殿下的友誼,那么他何必來這大元帥府見見我這個糟老頭子呢?”
杜仲平又愣了一下,因為昨兒個老爺分明讓府上準備了許多的山珍海味……老爺既然斷定了許小閑不會來,那準備那些食材干什么?
另外,既然皇上已經見過了許小閑,許小閑安然的離開了皇宮,這便說明皇上并沒有殺許小閑之意……
可為何家主在得到質子府失火的那消息之后卻說可殺許小閑?
他滿臉的疑惑卻不敢去問。
而此刻懷叔稷似乎在嗅了那石榴花之后心情變得好了起來,他望了望青色的天空,又道:“質子府是那么容易失火的么?”
“既然那些百姓都能逃出來,為何質子府里卻沒有一人活著出來?”
杜仲平一怔,小意的問道:“如此說來……那質子府并非失火而是有人故意放了一把火?”
“不僅僅是放了一把火,只怕在那一把火之前質子府里已經沒有了活口。”
“……”杜仲平沉吟片刻,又疑惑的說道:“既然這是皇上的命令……皇上要那位質子去死,這意思不就是斷了許小閑的念想,要讓許小閑回大辰登基為帝么?”
懷叔稷咧嘴一笑,他起身站了起來,錘了錘坐了一宿有些麻木的腿,“對皇上的了解,這天下恐怕沒幾個人有老夫熟悉。”
“許小閑在大辰登基為帝,哪怕他和太子殿下的關系再好,一個強大的大辰終究是景國的心腹之患!”
“皇上可不是一個慈悲的人,他斷然不會因為五公主、也不會因為太子而心慈手軟。”
“你想想,放那位質子歸國,以許小閑的能力和手段,大辰事實上依舊掌握在許小閑的手中,那么大辰未來必然會崛起。”
“死一個質子令大辰沒有了皇帝,再死一個許小閑,令大辰斷絕了希望!”
“這樣的大辰,才最符合景國的利益!”
杜仲平頓時目瞪口呆,他愕然了片刻才咽了一口唾沫問道:“如此……皇上請許小閑前來景國接回那位質子……其實是皇上要將二人一網打盡?”
“當然!”
杜仲平明白了,皇上命人燒了質子府,那么接下來就是許小閑的死路!
只是皇上并沒有對許小閑動手,那么這該由誰來動手?
“皇上顧及顏面也顧及他想要的親情,故而皇上不會下令讓許小閑死。這件事就由大元帥府去做吧,如此,用許小閑的頭顱方可換回懷柔的命!”
杜仲平又是一驚,“皇上將懷柔關押在吏部大牢……就是這個意思?”
“不然呢?”
“大元帥府將背負殺死許小閑的罪過……往后大元帥府會遭受一些屈辱,會面臨更多的是非,若是渡過這一關,大元帥府依舊是曾經的那個大元帥府。”
杜仲平想到了今兒個從宮里傳來的消息,太子景文睿向皇上獻策以征伐蠻國,這一策略得到了皇上的贊同,那么這次征伐的主帥便極大可能是太子殿下。
如此一來,太子殿下趁機在軍中豎立威望掌握兵權,往后大元帥府再想從太子的手中將這兵權拿回來……
“懷府是皇室所賜予的懷府。”
“這三百余年來,懷府謹遵祖訓,世世代代守衛著景國江山,從前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也如此!”
“所以若是皇室覺得懷府不需要再存在,那么就讓懷府成為過往。”
“可是,老爺,這些年的那些布置……?”
懷叔稷微微一笑,并沒有回答杜仲平的這個問題。
“派人將常威給我叫來。”
“另外……叫懷邑這些日子不可離開懷府半步!”
“還有,去蓮蓬人家請幾個好廚子,今兒個晚上準備一頓豐盛的晚宴。”
杜仲平躬身一禮,“……老爺,許小閑既然不會來,這是要宴請誰?”
懷叔稷轉身看向了杜仲平,“你問的太多了!”
杜仲平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他連忙躬身后退兩步,“小人、小人知罪!”
“你去吧。”
“小人遵命!”
杜仲平躬身退下,懷叔稷又彎腰嗅了嗅那還帶著露珠兒的嬌艷的石榴花,臉上露出了一抹懷念的笑。
懷念這種情緒往往都有些苦澀,都有些無能為力。
也不知道他是在懷念曾經的那個叫石榴的姑娘,還是在懷念這懷府曾經風光無限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