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云水榭,茶煙裊裊。
張桓公翻了翻放在桌上的書,滿臉欣慰,這許小閑終究是個文人,哪怕有病他也在堅持讀書,實在是文人之楷模!
我大辰兒男若是都有繁之這樣的上進之心,何至于朝中無人可用!——也不對,繁之僅僅是想考個功名,他沒有為朝廷所用的想法。
只是……他怎么扛起了鋤頭去種地呢?你好好讀書不是更好么?
但張桓公知道許小閑的志向,倒沒有再勸說他受舉薦而為官。
“賢弟啊!”
張桓公捋著長須,從懷里又取出了一張紙來,擺在了許小閑的面前,許小閑定睛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張紙上正是他前些日子所寫的那首《長相思、汴水流》!
“老夫確信繁之之文才,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明月人倚樓……”
張桓公搖了搖頭,極為感慨的又道:“寥寥數句,便將那相思之情描繪得栩栩如生入木三分,實在是令老哥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許小閑為張桓公斟了一杯茶,一臉的糾結,他連忙問道:“老哥,這詞……你又是從何得來?”
張桓公老臉頓時洋溢著笑意,“這自然是從我那學生季月兒那里得來,莫要擔心什么,老哥知道你對季月兒的心思,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這本就是一段金玉良緣,別不好意思。”
“要說來,這也是你和月兒之間的情詞,按理呢,老夫是不應該問月兒要的。可架不住賢弟你的這詩詞太過美妙,老夫心癢難耐,這才讓月兒給了我賞析一二,你可千萬莫要責怪月兒,若因此事影響了你們二人之間的親密感情,那老哥我可萬死難辭其咎了!”
許小閑聽得那個懵逼——這顯然又是季月兒那小妞將這首他懷念前妻的詞給偷了!
我啥時候對季月兒有了心思?
這郎才女貌……郎才這是肯定的,至于女貌,這老哥是不是也有些誤解?
他的腦子里又浮現出了季縣令那尖嘴猴腮的模樣,便倒吸了一口涼氣,正想要澄清一下這個事,卻又聽張桓公說道:
“月兒姑娘也是這天下的奇女子了,老哥我說句心里話,你這病……看來時日不多了,月兒非但沒有嫌棄,她的信念反而更加堅定!”
“不瞞老弟,此前老哥我是不相信什么堅貞愛情的,認為那不過是戲文中為了渲染情緒故意編造,但現在……老哥我信了!”
“老弟,你啥也別說,”許小閑欲言又止,到了嘴邊的話活生活被張桓公給憋了回去:“你若是再否定,就是矯情。人家一個姑娘家都敢大膽的去愛,你堂堂一個男人,這詞里面表達的如此清晰,嘴上卻不承認,這豈不是口是心非么?”
許小閑能說什么呢?
他能說這首詞和那首錦瑟都是紀念上輩子的妻子的么?
這話若是說出口,恐怕華神醫真的會從長安跑來開了他的腦袋!
但我不解釋豈不是就算是默認了?
此刻許小閑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這破事兒成了黃泥巴滾褲襠,他根本就沒有法子去解釋了。
張桓公對許小閑現在這個表情很滿意,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許小閑,端起茶盞來吹了吹,心想你小子這點小心思還能逃過老夫這雙法眼?
被老夫猜中了吧?
還不好意思。
“這男歡女愛是人之常情,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老哥我倒是建議你們早些成親,若是月兒能夠給你許家生下一男半女,賢弟你也算是有后了。至少在九泉之下,也有后人在逢年過節來給你燒一把紙錢。”
“無論是對你爹還是對你自己,這也算是有了一個交代。”
“這人啊,不就是為了繁衍么?你十七她十六,正好。”
臥槽!
許小閑整個人都不好了,這老哥的腦洞大到了堵都堵不住的地步,居然已經發展到了生猴子的程度!
他張了張嘴,又發現自己無法辯駁——怎么辯駁?
說自己壓根沒病?
會長命百歲?
現在這話說出來只怕張桓這老頭都不會信!
遠在長安的華神醫恐怕同樣會飛奔而來開了自己的腦袋仔細瞧瞧!
他抿了抿嘴唇,決定趕緊轉換一個話題,不然呆會季月兒就要被這老頭給說進門來了!
“老哥,我知道您很忙,要不喝杯茶您先回去?改天我再去桃園小筑看你?”
張桓公渾然沒品出這句話的味道,他喝了一口茶,還砸吧了一下嘴,大手一擺,“我有啥好忙的?雖然掛了個竹林書院客座教授的身份……那授課也是老哥我自己說了算。”
“昨兒得了你這首《長相思》,老哥我是輾轉反側一宿未眠啊!”
許小閑還以為張桓公是被這首詞給驚艷了,他沒料到張桓公說完這句話就俯過了身子,“蚊蟲太多,老弟,那蚊香,還有沒有?”
所以這老頭是借著這首詞來要蚊香的?
“這個目前真沒有!”許小閑房間里是有的,可他決定讓這老頭再被蚊子多咬幾天,“我不是在百花村弄了個蚊香作坊么?明兒才開始建,估摸著得十天半個月才能正式生產出來。”
“哦……”張桓公做恍然大悟模樣,“另外還有一事,這件事你可無論如何都得答應老夫!”
這話張桓公說得挺認真的,許小閑便問了一句:“何事?”
“端午、竹林書院文會,你呢本來也是竹林書院的學子,老哥盛情的邀請你屆時前來參加。”
這破事?
沒興趣。
許小閑立馬擺了擺手,“老哥,你這是太看得起我了,竹林書院學子八百,何須要我去湊個熱鬧?再說……我不是已經沒去讀書了么,理應被書院除名了。”
“等等!”張桓公雙手一把抓住了許小閑的手,語氣迫切:“你沒有被書院除名,若是除名了你如何去參加今秋鄉試?另外就是……”張桓公老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老哥我可是和涼州城北秀書院的魏老夫子打了賭的!”
你打賭關我屁事,“打什么賭了?”
張桓公期期艾艾的說道:“老哥說,本次文會,文魁必然落在涼浥縣!”
許小閑瞪大了眼睛,自古文無第一,這老頭,誰給你的自信?不過,若是自己真出馬,憑著腦子里的那些詩詞,要奪個文魁好像不太難。
可兩世為人的他真的不想去出這風頭呀!
就在許小閑想要果斷拒絕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售賣蚊香的事情,這第一波最好就是從這些學子中開始,這年頭沒點家底的人可讀不起書,他們具備購買蚊香的實力。
再說文人好面子喜攀比,這文人的錢找對了法子是很好賺的,竹林書院里的那些家伙……正好可以賣一些給他們,也能讓他們為百花蚊香創造個良好的口碑。
如此一想,許小閑有了主意,卻依舊問了一句:
“拿了文魁有什么好處?”
張桓公頓時眼睛一亮,“第一就是得老夫舉薦。”
這不是許小閑想要的,張桓公又道:“第二,可得紋銀百兩!”
這個可以有!
“第三……詩詞可推薦入文峰閣!”
這個許小閑覺得沒啥意義,但沖著第二點,這個文會他倒是可以去參加一下。
但話不能這么說,不然顯得自己太勢力。
所以許小閑悠悠一嘆,視線投入了一片白云深處,頗為蒼然肅穆:“老哥啊,僅此一次,我本閑云野鶴,非為名利,你是知道的!”
“另外呢,我有一個條件。”
張桓公一聽,只要許小閑愿意參加,他篤定自己和魏老夫子的賭約就一定贏了,至于許小閑提條件……“你只管說,老哥統統應下!”
“好,我要這次文會的冠名權!”
“……”張桓公頓時傻了眼,伸長了脖子,低聲的問了一句:“啥叫冠名權?”
“啊,就是將這場文會命名為百花蚊香端午文會,另外我要在竹林書院投放廣告……就是拉幾道條幅,弄一些小旗這樣的玩意兒,這不也能給這文會增添一抹靚麗的色彩么?”
張桓公張大了嘴巴——他的腦子里浮現出一副畫面,百花蚊香端午文會……這好像有些違和!
再拉幾道條幅弄一些小旗……這是一番怎樣的景象呢?
文會是個斯文的玩意兒,怎么總覺得被繁之這樣一搞,有些變了味道。
可究竟變了個什么味道張桓公又說不出來,畢竟這樣的事是沒有先例的。
憑著自己的身份,給竹林書院的院長張老夫子說一下自然是沒有問題,若是贏了魏老夫子,那可是白銀千兩!
老夫未來幾年的生活費就夠了,桃林小筑也可以再修繕一番。
如此一想,為了那一千兩銀子穩穩的落入自己的口袋,張桓公堅定的點了點頭:
“好!只要老弟你拿下魁首,你想弄啥都行!”
許小閑頓時樂了,他堅信這場文會辦下來之后,百花蚊香甚至百花紙業這個八字還沒一撇的東西,都將名動涼浥縣,甚至傳播到涼州城去。
“好,我到時一定給老哥你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