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百年后,有個叫嚴復的思想家,曾經說過:‘中國之所以為今日之現象者,為善為惡姑且不論,而為宋之所造就者,什可言。()’也就是說,當下的都市的各種現象,不論是好是壞,大部分是從宋代開始就已出現的。而一切的濫觴,就是這座當世世上唯一的超級都會,擁有一百五十萬人口的汴京城。
宋朝建國一百年后,國家已經出現越來越嚴重的人口問題,在農村,就是越來越嚴重的土地兼并,在城市則是地價越來越騰貴,汴京城更是如此。
陳恪了二十貫,就買到一處住宅,是特殊時期、特殊位置上的特例。只要過上幾年,人們忘記了對洪水的恐懼,把房屋重新蓋起來,倒手一賣就能賺到百貫以上……這還是京城最偏僻不便的東北角。
而在城內其它區域,房價更是幾何級數增長。稍微繁華些的地段,一百貫,便只能買一間屋,價值千貫、萬貫的住宅比比皆是。而在真正黃金的地段,你有多少錢也沒地可賣。
可想而知,這次出現十三行鋪這整整五千畝黃金地段……要知道,大宋皇城的占地面積,才兩千兩百五十畝;整個汴京城的面積,也才七萬三千五百畝……足有兩個皇城那么大,會引起整個富貴階層怎樣的爭搶。
如果放在別的朝代,有錢人肯定會與官勾結,巧取豪奪貧苦百姓的地產……仁義點的,以廉價地段的房產置換,頂多再給點補償款。一般是補償款都沒得給。而很多時候,甚至直接出一個白菜價強買,老百姓不賣的話,就會遭遇暴力拆遷、并被當成神病抓起來。
但這是仁厚的宋朝,而且有一位最仁厚的官家,此時開封尹,更是為民做主的包青天。這讓大戶們不敢耍樣。只能老老實實和開封談。
起先,大戶們也想以廉價地段的住宅置換。并給予一定的補償……他們拿出來的土地,大都位于城外市鎮上的。但包拯說不行,必須有六成土地位于城內,而且補償款應當向周邊地價看齊。而不是以這里原先的地價論。
這下購地委員會不干了,他們找到包拯,拿出過去十年,十三行鋪的房屋交易記錄,分辯說:“這里的地價。從來都是遠遠低于周邊的,怎么到了包大人這里,就要翻上幾番呢?”
“那我請問諸位,”包拯看看他們,面無表情道:“等你們把地整體買去。這里又值多少錢呢?”毫無疑問,只會比周邊高出一截,而絕對不會低于周邊。
“那得等我們買了才知道。”委員們道:“你總不能因為一只小雞。將來會孵出一萬個蛋。而把一萬個蛋的價錢,加在這只雞身上吧?”
這就是狡辯了,但包拯何許人也?只聽他冷笑一聲道:“如果一夜之間,這只小雞就能孵出一萬個蛋。那自然應該加上去。”說著聲音變得冰冷道:“明人不說暗話,你們不就是打著。把這里的一買下來,立馬就價值翻倍的算盤么?”
“這有什么不對么?如果沒有我們買下整個十三行鋪,這里就永遠是不值錢的棚戶區,那些窮人一個字兒也拿不到!”一個委員忍不住道:“老龍圖,我們知道你愛鋤強扶弱,可現在百姓會住上更好的房子,還得到一筆錢,又沒有什么損失,我們不算欺負人吧?”
“荒謬之極!”包拯重重一拍桌子,嚇得那人站了起來,就見老包目光冰冷道:“憑什么天大的好處都要讓你們占了去,貧苦百姓不受損失、或者喝點湯就得滿意了?難道你們是老天爺的私生子不成!”
老包多少年不畏強權、仗義執言練就的氣場,哪怕是韓琦、賈昌朝這樣的巨頭都要避讓三分,何況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權貴子弟?
“老夫在京城也生活了十余年,對這里的人和事還算了。”見他們被鎮住了,包拯才放緩語氣道:“我知道你們要么是王公子弟、要么是高官之后,還有富商……總之全都是大富之家。你們已經這么富了,為什么還要與民爭利?用那么低廉的價格,去換他們唯一值錢的產業呢?為什么不能和百姓分享這塊紅利,非要獨吃獨占呢?”說著深深一嘆道:“難道我大宋首善之都的貴人們,也如最無恥的商一樣為富不仁么?”
雙方的分歧就在于,是按原價補償,還是高價補償,實在談不攏,最后只好皮球提到了官家那里。
趙禎站在了老包這邊,但也對大戶們做了安撫,他拍板以周邊平均地價的八成,訂立補償款的標準。這比原先的價錢足足高了兩倍,但大戶們還是能賺到不少便宜。
包拯不得不執行圣旨,但他宣稱,八成就是他的底線,除非他們換個人來當這個開封尹,否則再也不會讓一個字兒。
在包拯強硬的態度下,大戶們只好接受了這個加碼,購地價也從預想的二百萬貫,上漲到了五百萬貫。實在無法內部消化,只能對外招標了。
這是第二天,陳恪來包拯這里了內情,聽老包對他說的。他真是無法形容官家和老包這對笨蛋,明明國庫就要餓死老鼠了,怎么就沒想到靠土地財政發大財呢?明明是靠著富人豪室來統治國家,怎么就幫著窮人抑制豪室呢?
比起千年后的官員來,簡直是遜斃了……可為什么自己卻肅然起敬呢?
“老龍圖,這樣搞的話,”看著才打坐開封不到一年的包拯,陳恪輕聲道:“你這開封尹,可干不長久了。”這老先生上任后,一掃開封過去的陋習,比如按舊規矩,凡是訴訟都不能直接到官署遞交狀子,而要竟有吏員轉交。
包拯卻打開官署正,使告狀的人能夠到跟前陳述是非,辦事小吏因此不敢欺瞞。在他的之下,開封中杜絕了收賄賂、通關節的積習,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顯宦富商,統統不賣面子。京師為之語曰:‘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
但也在短短時間里,把貴人們得罪遍了。遠的不說,單說抓趙宗漢、擋了趙宗實的路,還有這次的事情,就足夠讓人,齊心協力,把他活動下臺了。
“哈哈哈,說的是極。”包拯卻不以為意,捻須笑道:“打太宗皇帝之后,歷任開封尹,就沒有干過兩年的。最近八年里,更是換了十任。”說著正道:“老夫上任已經大半年,快要接近平均任期了,估計頂多再待半年,就該卷鋪蓋滾蛋了。不抓緊時間,替老百姓多做點事兒,等到不在其位,想做也做不成了。”
“破無憂,還百姓安寧,抑豪室,為生民爭利,僅此二者,老龍圖便足以問心無愧了。”陳恪輕聲道。
“錯了,仲方,老夫永遠都有愧。大宋的官員,也該永遠有愧。”包拯望著這個,他寄予厚望的年輕人,臉上毫無做作之情:“大宋朝對士大夫實在是太厚了,太過了。僅給老夫一人的收入,便相當于一個州的稅收。我們做了什么,竟要國家拿這么多錢奉養?”
都知道宋朝官員收入高,或者說中高級官員收入高,但究竟多高,很多人都沒概念,不妨就曬曬老包現在的工資單,看個究竟。
首先,包拯倒坐南衙開封,他完整的官名是——龍圖閣直學士、尚書省右司郎中、知開封事。
乍一看,好像他身兼數職一樣,其實不然,老包只負責開封。
這又不得不再說說,宋朝那獨一無二,里胡哨的官職設置了。因為趙匡這個江山是篡來的,得國不正,因此特別擔心,將來臣子會有人上演模仿秀,把他的江山再篡了去。所以從立國肇始,宋朝官職的設置,其宗旨就是兩個字‘削權’。
對于武將,誰都知道‘稍奪其權、制其錢谷、收其兵’的國策,對于文官,在倚重的同時,也用設官分職、任非其官的方法,來限制各級長官的事權,以免有人做大。
按照這個制度,一般官員都有‘官’和‘差遣’兩個頭銜,有的官還加有‘職’的頭銜。
其中,‘官’就是我們日常熟悉的尚書、郎、大夫、郎中、員外郎之類的官職,但在宋朝,它只是官階的名稱,只用作定品秩、俸祿、章服和序遷的根據,而失去其實際的意義。因此稱為正官或本官,又稱階官或寄祿官。
真正決定他實際職務的,是差遣,也叫‘差遣官’,差遣名稱中常帶有判、知、權、直、試、管勾、提舉、提點、簽書、監等字,如知縣、參知政事、知制誥、直秘閣、判祠部事、提點刑獄公事之類。也有一些差遣并不帶上這些字樣,如縣令、安撫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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