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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諫院,顧名思義,就是個專門彈劾官員、向皇帝提意見的部門,里面向來就是臭又硬、窮又愣的一幫人而這屆諫院的長貳,唐介和范鎮,是硬度驚人
兩人一進來,茶也不喝,廢話也不說,滿頭白發的范鎮便單刀直入道:“老包,你不是要明說么,我這就來跟你說明白”
包拯一看,呵,這不就是直接告訴我,他倆和王素是一伙的了么?
這是在施壓
他捻著胡須,望著燭臺上的橘色的燭光,悠悠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景仁老弟,老夫向來佩服你的為人,你的意思,不說我也知道”
“希仁兄,愚弟又何嘗不是以你為楷模呢?”見包拯的態度,與王素所描述的截然相反,范鎮面色緩和,有些動情道:“前些日子,我連上十九道奏疏,愁白了頭發,卻沒有一點反應我知道,是因為自己人微言輕幸虧有你,有子方兄,永叔兄仗義執言,扛起這面大旗,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如今大勢已成,過繼皇子的事情,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范鎮接著道:“好容易官家已經點頭,說在近期商議立儲之事不瞞你說,我們諫院已經與御史臺商量好了,明日便在早朝上,促請官家定下此事,絕不能再拖延了”
他還有一句沒法說:‘關鍵是不能給官家找借口,若是讓官家找到借口還不知會出什么幺蛾子’——這一點,陳恪能看得到,這些大臣自然明白
“……”包拯點點頭,像一尊神一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他雙目微閉聽范鎮說完仍然在沉思其實他的心情十分矛盾……老先生年輕時可能還有些橫又愣但如今,他還有什么看不明白?
正是因為明白,他才會感到矛盾一方面,他知道過繼皇子是國本大計,另一方面,他又堅持認為,這件事不該和丐幫的案子攪在一起可真能一是一、二是二的分得清么?包拯也不相信
那到底該怎么做?是網開一面,讓趙宗漢逍遙法外?恐怕從今之后,再沒有開封府尹能治得了無憂洞了那樣的話,恐怕不知多少無辜的百姓,要慘遭丐幫的毒手這真是皇統承續的必須代價么?
要是還有一個人選多好……包拯不禁暗嘆不過他也知道這不現實,趙宗實眾望所歸,其背景之深厚,如今只露冰山一角便已經滿城風雨,把官家逼得不得不點頭可想而知,只要他一天沒當上皇子,或者皇子的人選不是他,朝中將永無寧日
范鎮見他這般神態,知他在進行思想斗爭,便耐著性子坐在那里,靜靜地等著
不平靜的反倒是唐介,他明白范鎮所說的確乎關系重大,卻擔心包拯未必接受……兩人是多少年的戰友,他自然了解包拯的秉性,知道這老先生一旦拿定主意,是很難改弦張的
因此等了片刻,見老包始終端坐一言不發,他忍不住了,沉聲道:“希仁兄不用想了你是個剛直的人,上憂社稷下憂黎庶可我大宋朝也不只你一個憂國憂民!滿朝文武中,固然有趨炎附勢、想要趁機投機的小人,但大都還是秉著一顆公心,單純只是心憂社稷的”
“方才你也說了‘蠟炬成灰淚始干’,范賢弟以死力諫、把頭發都愁白了我們多少人奔走呼號、冒著子孫受牽連的風險,向官家建言立儲,才換來今天這個萬世之功、一步之遙的機會畢其功于一役,為大宋立國本,這是最后的決戰了聽范賢弟一句,我們戮力同心!”
包拯終于睜開了眼睛,那雙老眼中,卻透著清澈的目光,他緩緩道:“為大宋爭國本,老夫義不容辭”
“那么說,你同意了?”范鎮驚喜道
“我還沒說完……”包拯搖搖頭道:“但老夫以為,國本之上還有國法,如果為了立國本而罔顧國法,我想請問二位兄弟,這樣立起來的國本,能算是一國之本么?”
“我知道你老兄,把國法看得比天還大,但我又何嘗不是?”范鎮嘆口氣道:“但這與那人無關,不能讓他無辜受牽連你查辦此案,萬萬不能牽扯到那人你要知道,官家本就不情愿,一旦牽扯到那人,只怕要借題發揮那樣又將前功盡棄,國本依然虛懸”
“無辜不無辜,沒有調查清楚前,誰也說了不算”包拯沉聲道:“如果真得心里沒鬼,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有什么好擔憂的”這可是駁不倒的理,范鎮剛才還慷慨激昂,一下子尷尬在那里
唐介不得不說話了:“范賢弟說的是為了謀全局,希仁兄說的是如何正道而行希仁兄,事可從經,也可從權既然都是為了大宋為了朝廷,為什么不能找到個兩全的法子呢?”
“如何兩全?”包拯盯著他,語調痛心道:“不要一遇到難題,就總想到犧牲小民的利益,下民易虐、神鬼難欺,大宋朝會遭報應的”
“希仁兄說的對”唐介激昂道:“我們這些諫官的職責,不就是為生民請命么?是絕不會干那種缺德事的”說著看看包拯道:“你看這樣成么,我倆斗膽做個保,你先把這個案子壓下來……希仁兄也是老吏了,自然知道如何做得合理合法等到那人承祧之后,與原來家里沒有關系,我們便全力支持你查個水落石出,只要你確有實據,管他是天王老子,我們拼上命也把他彈劾下來”
“包括那人?”包拯沉聲道
“包括那人”唐介點點頭
“包括那人”范縝也重重點頭
“我現在不能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包拯又陷入了思索,良久才抬起頭道,緩緩道:“審完了今晚再說……”說著他站起來道:“只要真正為了社稷為了百姓,我知道該怎么做”
“希仁兄……”范鎮還想說話,卻被唐介攔住,望著包拯道:“既然這樣我不多說了只說一句話,還是那句話,我與你是戰友,如果你有足夠的理由去做,我們依然并肩作戰”
包拯重重點頭
“希仁兄你放心,”這時候,唐介也不再勸了,改口道:“我不是那個人的走狗,如果你有證據,我愿意當那個急先鋒”
包拯又重重點頭,拍拍兩人的肩膀道:“你們的心,我明白”
把兩人送走,包拯徹底沒了棋興,他站在府衙院中,慢慢抬起了頭,望向門外的院落上空只見今晚無月,只有漫天燦爛的星光……
“有位哲人說過,世上有兩件事震撼心靈,思之愈頻,念之愈密,則愈覺驚嘆日,敬畏月益一是頭頂之天上燦爛星空,二是心中之崇高道德律令”
“什么人說的?”此時此地,包拯聽到這句話,分外有感覺,他輕聲重復幾遍,問道:“像是莊周的話”
“不是華夏人,是外國人”
“看來夷狄之中,也有賢人啊”包拯深有感觸道:“方才的對話你都聽到了,有道是旁觀者清,仲方你說,我該何去何從?”
“我的話不客觀,”陳恪笑笑道:“你知道,我和他們家的梁子,是越結越大了”
“你但說無妨,老夫又不是耙耳朵”包拯笑起來,說一句川音道:“只聽你的道理,不聽你的看法”
“說說就說說是的,滿京城的近支宗室,明擺著那人最出尖把太子位給了他,是何等穩當?”陳恪點點頭,正色道:“可立國儲又叫立國本,說它是一國最大的政務,也無不可所以這個人選,必須要慎之又慎,不能搞得像時不我待、只爭朝夕一樣方才唐知諫說,萬世之功、一步之遙,我卻要說,操之過急了”
“呵呵”包拯搖搖頭道:“三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雖然立儲之議是近兩年才起來的,但朝中大臣可以說,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對其秉性人品、才學能力,都十分了解”
“他做過什么,讓你們敢說這種話?”
“這……”包拯擰著胡子道:“還真沒做過什么,不過聽其言、觀其行,應該差不了”
“我不說‘王莽謙卑未篡時’這種傷人的話,單說紙上談兵的趙括,在沒上戰場前,除了他爹之外,可是舉國看好的”陳恪沉聲道:“好,就算他表里如一,我們來數數,他都表現出什么優點來了”說著屈指道:“謙虛好學,克己復禮、淡泊名利、沉默斯文……還有么?”
“你總結的很全面”包拯點頭道
“你覺著大宋朝還有誰,比他做得好?”
“官家”包拯誠實道
“對,因為你們根本就是拿官家做模子,來尋找下一個官家”陳恪一針見血道
“嗯”包拯點頭道:“難道有什么不對么?”
今天其實出了趟遠門,一上午都沒時間寫字但這不是理由,我回來噼里啪啦寫到現在,碼出了第一章晚上最少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