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第九十一章 大宋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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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恪的話毫不留情,讓大膽包天的宋端平,都忍不住輕嗽,暗示他適可而止。..

但陳恪就是個要么不做,要么做絕的性子,他重重的一拳捶在墻上,震得粉灰簌簌落下:“大道理人人有一套,誰也說不過誰。我就相信一件事,八代之衰、始于人心,如果老百姓開始站在‘反賊’一邊,那這個王朝一定出了大問題,不能總想著瞞著蓋著!身上長了毒瘡,一定要馬上割掉,不要總留戀那件‘太平盛世’的華麗衣袍!殊不知,包得越緊,毒瘡就越容易病入膏肓!”

見對方定定不說話,陳恪嘆口氣道:“我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現在說這些非分的話,惹到你們趙家人不快了,”說著自嘲一笑道:“反正我也就是圖一時嘴痛快,希望你們對我,跟對嶺南文武一樣仁慈……”

“……”那趙宗績生就一張平淡無波的面孔,此刻卻在陰晴變幻著,顯然被他刺痛了。許久,才重重一嘆道:“你太小看我們趙家人了……”不過也難怪,趙匡之后,宋朝的三代皇帝,比著賽著的丟人,把開國之初、華夏民族的血勇之氣都丟光了,又讓人怎么瞧得起?

“希望你們證明我是錯的……”陳恪面無表情道。

“我,”趙宗績聞言一窒,半晌苦澀的搖頭道:“我無能為力……”

“外面那位是你父親吧。”陳恪淡淡道:“我雖草民,也知道北海郡王,與當今官家交情匪淺。”天下誰人不知,北海郡王趙允弼,是當今皇帝當太子時的玩伴,兩人感情甚篤,超過一般君臣。當年,官家的太子沒出生前,還將他的一個兒子,與另外一位王爺的兒子,抱入宮中撫養。

在陳恪看來,如果能讓北海郡王幫著上達天聽,可比那狗屁余文帥強多了。

“我父親,亦不能言之。”趙宗績頹然道:“地方上的事,他不能牽扯太深,何況這種……”捅破半邊天的案子。

“當我沒說。”陳恪一抱臂,背靠在墻上,他心里憋火。

“……”看到他這樣子,趙宗績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吐出長長一口濁氣道:“我先把你們送出去。”

“讓所有人都退出百步之外,然后我要一輛雙駕馬車,備足水和干糧……最好能體現王府大廚的手藝。”既然是王爺的話,當然得要求高些了。陳恪想一想,又道:“配個馭手,我們不會駕車。”

包括那北海郡王在內,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馬車也被駕到樓下,只有一名馭手。

當然作為對價,陳恪也把那兩個女娃娃給放了。

“哥……”被放下去時,那估計是郡主的女子,終于掉下淚,拉著趙宗績道:“讓我一起吧。”

“蠢物!”趙宗績甩開她的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立刻下去!”

便把那郡主攆下去,宋端平不禁搖頭道:“有你這樣的哥哥么,這么如花似玉的妹妹也舍得兇。”

“……”趙宗績冷冷看他一眼,竟讓宋端平忍不住縮了下脖子。妹妹已經離開,他沒什么好顧忌的了,冷言冷面的本性就露出來。

陳恪沒有去理會這天潢貴胄的表情,對宋端平道:“去看看車。”

“嗯。”宋端平便率先下去檢查一番,確認沒有問題,打了個唿哨。

陳恪和五郎,便一左一右,夾著那趙宗績下了樓,兩把明晃晃的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割了塊衣袍當頭巾的玄玉和尚,亦步亦趨的斷后。

待所有人都上了車,陳恪準備關上車門,卻聽到一把威嚴的聲音道:“請稍留步!”

便見一個與趙宗績相貌八分像的中年男子,在幾個護衛的隨扈下走過來,想來必是那北海郡王無疑。

“這位小友,”那北海郡王望著陳恪,拱拱手道:“感謝你沒有傷害小女。”

陳恪沒說話,冷冷的望著他,顯然還在生方才的氣。

“我聽小女講了你們的遭遇,”北海郡王嘆口氣道:“也知道了小犬的答復,不過有些事他并不清楚。”

“哦……”陳恪終于有了反應。

“老夫向你保證三件事,”北海郡王伸出三根手指道:“一,不會聲張此事,亦不追究,以后更不會報復;第二,你父親的事情,還有那個案子,我雖然不能在明章中提及,但我可以私信的方式,報知官家;三者,就算最后無力回天,我也會盡力幫你們不受牽連,不會影響到你們的前途。”

這三個承諾每一個都重逾千斤,陳恪自然知道該怎么回答:“承蒙王爺以德報怨,小人面熱心慚,如若父親得救,必將登門負荊請罪。”頓一下道:“我也向王爺保證,不會傷到小王爺的分毫。”

“好,我們一言為定!”北海郡王一揮手,遠處侍衛便緩緩打開了院門。

在一隊王府衛士的隨扈下,馬車從后門駛上了大街。

大街上,滿是提刑司的官差、衡州的廂軍、以及高大惹眼的禁軍,正在挨家挨戶搜查‘奸細’。

“壞了,我的字典!”透過車簾縫,看到外面的情形,陳恪一陣透心涼道。

“呵呵……”五郎憨憨的一笑,解下肩上的褡褳,他的字典,被油紙包得嚴嚴實實,好端端躺在里面。

“嘿……”陳恪松口氣,擦汗道:“這東西可不能丟。”

“是啊,是你和小妹的定情信物啊。”宋端平鬼笑道。

“一邊涼快去,”陳恪心說,怪不得那小王爺不給你好臉色,這張嘴,專讓人下不來臺。他嘆息一聲道:“這字典,能然人覺著安慰……”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連五郎都明白了。他們出川之時,還都是些快樂簡單、沒心沒肺的小混蛋,現在卻被卷入這樣一場令人絕望的斗爭中。這些無權無勢、無依無憑的年輕人,就像漩渦中的一片枯葉,很難不被絕望與無助籠罩。

唯一能讓他們放松的,只有美好的回憶了……

安靜的行駛一段,到了城門口,此時天光剛亮,城門方開。

提刑司的加派了人手,過往所有車輛旅人,都必須下車接受檢查。

陳恪幾人都有些緊張,但打頭的衛士擎出一面黃旗,官差便趕緊撤開拒馬,放他們出城,哪敢上前盤查。

馬車揚長而去,只留下一片好奇和氣憤的議論聲。

出了城,終于放松下來,陳恪對那小王爺道:“你讓衛士們停下吧,再行出三十里,我就放你回去。”

“你們……”一路上,一直在做沉思狀的趙宗績道:“你們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你有什么好主意?”陳恪望著他。

“我想有一個人。”趙宗績沉聲道:“應該能幫到你們。”

“誰?”

“廬陵公。”趙宗績一字一頓道:“前日聽聞,他護送太夫人靈柩,已經抵達吉州廬陵縣,相距此處有六百里,雖不近亦不遠矣。”對著陳恪,他的話就多些。

“我想過歐陽公,但他既在服喪中,”陳恪搖頭道:“怎會惹這種麻煩?”

“那是你不了解廬陵公,”趙宗績臉上難得露出笑容道:“他是個專找麻煩的人,怎么還會怕麻煩呢。”

“說得好像你多了解。”宋端平撇撇嘴:“我可知道,他已經謫守十年了,十年前你多大?”

“你……”趙宗績這種天潢貴胄,平日哪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

“別生氣,老宋的意思是,十年時間,人心會變的,何況是謫守十年。”陳恪嘆息一聲道:“你推崇備至的余武溪……似乎同為四名諫吧……不一樣成了滿肚子陰私的老官僚?”

“這……”趙宗績被陳恪堵得夠嗆,深吸口氣道:“京里的人都說,青山易改,歐陽難移。我父親更稱他為——大宋朝的良心!”

“那就再信你一次?”其實陳恪也早想過,能不能請那位‘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歐陽老先生幫忙,但那余靖余文帥讓他對大宋名臣倒了胃口,現在只希望這位六一公,能沒有被歲月這把殺豬刀,變成軟香蕉了……

“嘿……”趙宗績郁卒道:“感情我求你啊。”

“這關系到皇家的形象。”陳恪和宋端平一頭,煞有介事道:“能不能挽回,就看這一下了。”

“……”小王爺無語了。

馬車到三十里外,陳恪打開門,趙宗績卻不下去道:“如果我離開,你不怕我家的侍衛追殺?”

“靠。”陳恪瞪大眼道:“你爹有那么無恥?”

“我父親當然不會,但難保有侍衛擅自行事,總之防人之心不可無,”小王爺一本正經道:“所以,我還是跟你們走一遭吧……”

這下就連小和尚與黑五郎也張大嘴巴,陳恪心說,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斯特哥爾摩癥候群?難道被劫持劫出感情來了?

早知如此,就綁那國色天香的小郡主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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