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可惜了這么一個地兒，早已就是封塵了，他與無歡最美好的回憶，都是在這里。

可也是在這里，他與無歡反目成仇。

黑氣卷過，那些灰塵便是不見了，他把無歡放下，躺在軟榻上。

這夜深時分，無歡那悄無聲息的樣貌顯得有點詭異。

清風拂過，還是覺得她的臉龐冰冰冷冷的。

“無歡……”清風輕聲喊著。

以前無歡還是小胖子的時候，也特別愛睡，他每一次叫醒無歡，都是輕輕喊著。

無歡一聽見他的聲音，便是會醒過來。

可是他現在喊再多聲，無歡也不會回來了，也不會再應他一聲了。

他嗚咽一聲，那傷心之感又是席卷而來，將他整個心窩都籠罩住了，那悲傷無法宣泄，只能是默默落淚。

這天色都快亮了，清風稍微一緩，便是說：“無歡，以前就算你騙我，我也是有幾分高興的，因為你那時候，還會叫我一聲清風哥哥，讓我感覺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

他站起來，又說：“我讓你見清甜一面，你等我吧。”

清風說著，就往外走去。

他再是回頭看了一眼，見無歡依舊安詳的躺在那里，心里的悲傷不但沒有減少。

所謂心如刀割，不過如此。

如果再能重來一次，他決然不會這樣做。

他的命是無歡的，他這一輩子都不應該傷害無歡才對。

清風離開之后，這飄香山莊更是顯得陰森，只是這不久之后，太陽終于出來了。

那陽光照射下來，無歡那僵硬的身體忽然就動了一下。

這樣過了會兒，無歡就猛的睜大眼睛，她咳嗽了一聲，這才是緩過氣來。

她一臉驚悚，起身看了看，發現這里居然是飄香山莊。

“我……”無歡微微蹙眉。

這一段時間來，她也算是有點知覺的，迷迷糊糊聽見了不少話。

當然，她聽見了清風最后說的一句，帶清甜來見她。

清甜？

無歡有點恍惚的坐在那兒。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發現那居然是沒有心跳的。

她臉色微微變了，她早就知道，自己怎么可能還活著呢。就算是有意識，強行留著魂，那也是一個活死人了。

她手指捏了捏，這樣的自己，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見清甜。

無歡正猶豫著，那前邊就有了腳步聲。

無歡一愣，想要躲起來，可清風盡管是走路，可也是飛快。

他瞬間就到了門口，無歡才剛剛站起來。

清風抱著一個扎著小發辮的小女孩，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無歡。

這不是做夢，這還有日光，借尸還魂也不是這樣的……

清風喃喃的喊道：“無歡？”

無歡一直是盯著那小女孩，明明是想要哭的，可眼睛是流不出眼淚的。

整整一年，她等了一年，終于才見到自己這一個孩子。

她聽見清風的聲音，微微回頭，這才說：“清風……哥哥？”

他的相貌已然大不一樣了，這一個身體并不是他的。

當初他被無歡大傷元氣，他憑著一口怨氣，便是搶占了別人的身體，繼續活到今日。

可見到今日狀況，他應該滿足的，可現在半點歡喜之感都沒有。

倒是，無歡喊了這么一聲清風哥哥，他的心頓時就化開了。似乎自己這么久來的恨意，一瞬間全都散開了。

清風走了過去，也不管自己抱著孩子，便是走過去，要將無歡抱緊。

“無歡，你沒事呢……你沒事這真好……”清風是真心的歡喜。

然而，他覺得無歡的身體依舊僵硬。

清甜這孩子也是個聰明的孩子，她一碰無歡，便是喊了一聲：“好冰涼啊……”

清風一怔，下意識就用那一只空余的手摸了摸無歡的臉。

果真是冰涼冰涼的。

他再是看到無歡胸口前的那一串佛珠，總算是明白了。

無歡的陽壽已盡，現在只不過是強行留著魂在她的身體內。

此種情況，清風也沒辦法。

更何況清風心里有了魔障，他也無能為力了。

清風笑了笑，有點蒼涼，“我還以為不用那么傷心，可誰知道，那還是一樣的結果。”

無歡一愣一愣的。

她退后一步，與清風保持了距離。

她也是有點恍惚，問道：“這不是正如你所愿嗎？”

清風抿了抿嘴唇，掙扎了一番，“是啊，我是希望你死呢。”

無歡嘆了口氣，不過也是多謝那個高僧，要不是他，自己到死都見不到自己女兒一面。

但是她也是傷心，戰連璟和樂千雪還安好，她卻要先走一步了。

“可是……”清風再是說道，“我又是不想你死，你說這是為什么？”

無歡身體不大受控制，她便是坐下來。

她沒有看清風，反而是自己慢聲說著：“你雖有心魔，可你心里還有我。”

清風面色微微一變。

他面容幾乎是有點猙獰，這就說：“可你……不顧我，卻嫁給了別人。”

還與穆言生了孩兒，那讓他怎能不恨。

可恨極了又如何，無歡如今如此，最痛心的是他。

無歡轉頭看他，那面容只能是牽扯出淡淡的一笑，她說道：“其實我心里也還有你，只是那不是男女之情了，而是兄妹之情。當日，我是完全可以殺了你，可我就那么一頓，就讓你走了。”

她與清風的情誼，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

無歡后來想過，那利劍在手，根本不會失手。后來才明白，她也是不想殺了清風。

清風回想起來，有點動容。

然而他再是見到無歡手背上的傷痕，他覺得奇怪，不過始終也是沒問出口。

無歡繼續說：“孩子還好好的，我也就一點都不恨你了。”

“你……你如此，也是因為我一手造成的。”清風斷斷續續的說道，有點不解。

他原以為，無歡會恨死了他，根本不會原諒他。

然而無歡卻淡聲說：“若是沒有你，我早就該死了。我今日死了，那也只不過是還給你而已。其實我不為自己惋惜，而是覺得，自己卻耽誤了你。如果沒有我，你現在不會是這樣。說到底，我真是個災星。”

“無歡，你這樣說，我只會更加自責。”清風低頭對清甜說，“清甜，你自己去玩吧。”

清甜落到地上，看了看清風。

清風朝著她看了一眼，清甜那小小的身子便往外走去了，一點都不怕生。

“你一定對她很好。”無歡喃喃說著。

清風那神色，溫柔至極，這種神色，她以前也見過。

只是一晃，便是過了這么多年了。

清風就實話實說：“原本是想等著她長大，再讓她去替我報仇，那樣你一定痛不欲生，可漸漸的，我便沒有這種心思了。”

無歡只好說：“你的確是陰險，不過你也陰險得不徹底。只是你也沒這個機會了，我已經如此了。”

清風不知為何，鼻子又是酸酸的。

他看著無歡，只能說道：“無歡，有沒有辦法……活下去？”

就算是要付出什么，他都能做到的。

無歡倒是極為安靜，說：“沒有了吧，你現在都如此了，你還能做什么？你若是喜歡清甜，那就讓她陪你一陣子吧。以后，可否送她回去？這是我唯一的請求了。”

清風抿了抿嘴唇。

他搖頭：“不行，我不會讓穆言兒女雙全。”

無歡此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她現下的確是有氣無力。

就算清風不恨她了，可依舊是覺得穆言阻礙了他們。

她頓了頓，才說道：“清風哥哥，我舍不得爹爹娘親，也舍不得穆言的。”

清風臉色僵住了，語氣有點凌厲：“你跟我說這些，真是抬舉我了，我只會是更恨他。”

無歡垂下眸子，低聲說：“我知道，但我的確是中意他的。”

清風的呼吸有點停滯。

他抿緊了嘴唇，最后才是道：“你以為，我是覺得你隨便找個人來氣我？”

無歡嗯了一聲。

兩人許久沒有這樣靜靜坐著說話了，人之將死，其心也善呢。

清風牽扯了一下嘴角，只說：“我還沒有那么蠢，你要嫁給一個人，那一定是心中有他，更何況那時候你中了毒，你不愿與我，卻與他……我怎么也會明白的了。”

只是他沒想到，最終是敗在了穆言的那兒。

“所以，我才請求……”無歡說著。

清風就是打斷了她的話，道：“我知道了，我只有一口怨氣支撐到今日，也活不了多久，到時候自然沒法照顧清甜的了。”

無歡松了口氣，這才是一笑。

只是那笑容多多少少有點詭異，清風看著就有幾分心疼，可也沒說什么。

他再是喚了清甜進來，他指著無歡，對著清甜說：“清甜，喊一聲娘親。”

無歡嘴角輕揚。

清甜猶豫了一下，那小嘴巴才慢慢的喊了一聲：“娘親。”

“乖。”無歡心花怒放，總覺得人生是無憾了。

清甜轉頭看著清風，“你……爹爹？”

清風一怔，摸了摸清甜的頭。

他也想如此，可已經是沒這個機會了。

“說好了，我是你師傅。”清風說。

清甜就有點不高興了，師傅究竟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