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醫女

第192章 著急炫耀

大太太穿著一身碧綠色彈墨綾薄襖,福髻上的赤金點翠擁簇地堆積著,頸上還戴了個翡翠色貓眼石墜子,走起路來步步生風,也不知在和二小姐擺談什么,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胡媽媽雖微低著頭,卻挪步到臺階下路中間去,那架勢似乎是想要將大太太堵在外邊。眼下老太太已經被氣成這樣了,大太太怎還有臉來?

大太太不屑地瞥了胡媽媽一眼,臉上卻是笑著,陰陽怪氣地吆喝道:“大老爺方才已經定下來了,說這筵席還是得辦一辦,不然哪像個樣子?可今兒個是寡婦年,不宜定在當天,既然要辦,最好就提前幾日,請柬嚴媽媽已經準備妥當了,就等老太太這兒定個宴請的日子。”

胡媽媽臉上已經萬分不悅,卻還是朝大太太行了個禮,道:“大太太壽誕自然得辦,可眼下老太太正病著,這事還是容后再提吧。”

大太太一聽,頓時眉毛一豎,冷聲道:“容后?大老爺那邊兒催得急呢!眼瞧著明兒就二十八了,請柬單子得提前三日發出去,老太太這兒遲遲不拿主意,那我可就回頭讓大老爺那邊兒做主了!”

胡媽媽快速橫了大太太一眼,說得好聽,回頭讓大老爺做主,分明就是她自個兒想做主。

但胡媽媽也不敢言語沖撞大太太,只埋頭道:“老太太身體抱恙,一切但憑大老爺大太太安排便是。”

大太太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得意地揚起眉角笑了笑,余光瞥見一旁的素雪,忽又皺眉苦惱起來,嘆道:“哎,這媛菱也真是的,有了身孕還日日閑不住。不過也賴不得她,侯爺心里疼她,什么場合都要帶上她一起。京里那些命婦們更是一個接一個地往媛菱身邊兒貼。媛菱還說來著,多虧了雪姐兒那塊玉佩。才讓她心氣兒越來越順,偏生得媛菱模樣端莊雅致,叫那玉佩一襯,更是貴氣不俗,京里那些命婦也只有眼巴巴瞅著的份兒!”

大太太得意地揚起下巴向素雪炫耀著大小姐的春風得意。

可事實上,并非是京中命婦都欽羨而來,而是大小姐自個兒憋不住,逢人就拿出那塊玉佩來賣弄。還說那玉佩有靈性,弄得神乎其乎的。

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京里勛貴之家都知曉了信寧侯夫人身上有一塊鑲著黑曜石的絕世美玉。

素雪本以為大太太這樣氣勢洶洶地殺過來,是打了什么別的主意。

到頭來才發現是她太高估對方了,大太太純粹只是心癢癢,想拿壽宴的事再來氣一氣老太太,順便炫耀一番。

大太太走后,素雪給老太太開了兩副寧心靜氣的方子,交給翠香去抓藥。

入夜后二老爺才下衙回來,聽聞老太太因著他的事而氣得病倒。便立刻趕去老太太屋子,可那時老太太已經歇下,二老爺只得隔著簾子遠遠瞧上一眼。

走出屋子時。二老爺仍是心中不安,不停叮囑胡媽媽千萬留心照料好老太太,若是半夜難受,就立刻遣人來喊他。

胡媽媽點了點頭,又神色復雜地看了二老爺兩眼,嘆道:“二老爺,容老奴講一句,別人氣老太太便是罷了,您怎么也……”

胡媽媽說著說著有些哽咽了。抹了抹眼角的淚,道:“老太太是有多么在意您的仕途。您不是不知道的……”

二老爺也沉沉一嘆,神色肅重道:“延后任職的文書已經遞上去了。太子也寬宏,很快就批下來了。胡媽媽你且告訴母親,我只是暫時推一推,等兩月之后,必定如期進京,絕不再推延!”

胡媽媽嘆息著看著二老爺,道:“您……這又是何苦啊……”

二老爺神色沉痛。

何苦?

又有何人知曉他心中的苦?

素雪一直疑惑二老爺為何會那樣執意要延后兩月再進京,思來想去也不得要領,索性起身來裹了件銀狐毛輕裘披風,冒著夜色去了二老爺屋子外。

可門口的水仙卻說二老爺去看老太太了。

素雪抿抿唇,莫非父親這就是去向老太太解釋了?

她小小地舒一口氣,轉身往回走。

行至花廳的時候轉頭對千柔低聲囑咐道:“我房里那束百合長得好,明日你把它送去老太太屋子,可以靜心安神的。”

說著又壓低嗓音,道:“順便問問胡媽媽,父親可都講了些什么。”

千柔會意地點頭,即使素雪不補上最后一句,千柔也能明白的。

二老爺行事自有其道理,打定了的主意便不會輕易改變,可偏偏他又是孝子一個,瞧見老太太被氣成那樣,定會忍不住把心底的苦衷都講出來。

但這回素雪和千柔都想錯了。

翌日千柔端著百合去問及胡媽媽的時候,胡媽媽竟是篤定搖頭。

“二老爺來的時候老太太已經歇下了,老奴也問了一句,可二老爺什么也沒講。”

胡媽媽說完還有些疑惑,看著千柔道:“難不成連三小姐都不知道?我還以為二老爺會同三小姐講呢。但凡這種二老爺都講不出口的事兒,多半是與三小姐有關的……”

這回連千柔也聽得云里霧里。

二老爺不去京里,怎會和三小姐有關系了?

兩手空空無功而返,千柔有些低落,進了屋子瞧見里面也已經無人,想來三小姐和妙夢已經去醫館了。

素雪吩咐了千柔不要四處跑路,她便乖乖在外間做衣裳繡鞋面兒。

這種無風無浪的安好日子,其實千柔最是巴不得。

自從進府來,千柔一直安分守已,說話做事皆是時時留意,小心謹慎。她也沒什么野心,最大的愿望便是過上平穩安好的日子。

這府里很多事情她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明白其中的危險和利害。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千柔開始有了轉變。

雖然她很不情愿接下素雪交給她的那些棘手差事,但漸漸地。竟也不那么排斥了。

尤其是上回素雪不顧一切地將她從二太太手里救出來之后。

如今素雪鮮少帶上她在身邊,只是讓她留在屋子里做簡單的事。千柔知道,素雪這是在護她。

正想著,外面似乎有人聲,千柔放下手中正在繡的鞋面兒走出去瞧。

來的是珍珠。

“二爺聽說三小姐把屋子里的百合送去給了老太太,所以讓我帶了幾支海棠過來。”珍珠嘴上說著,腳步卻放肆得很,徑直往屋子里走。

快速掃了屋里一遍,意味深長地看向千柔。笑道:“怎么?三小姐又出府去了?”

千柔低聲嗯了一下。

不知為何,聽著珍珠的聲音,她全身都在發寒。

許是春季來臨的緣故,這幾日發疹過敏的病者尤其多,且這類瘡疹偏生又變化多端,張祥最是不在行這類千奇百怪的,便悉數將他們請上二樓。

一下子涌上這么多瘡疹病人,倒是把妙夢那望診的本事給鍛煉出來了,以至于越到后來,素雪一聽妙夢對瘡疹形態顏色的描述。就能迅速確診是究竟是哪類瘡疹。

一整個上午來的幾乎都是這一類病癥的人,好似流感一樣,一來倒一片。

好不容易有了空隙歇一會兒。素雪舒一口氣端起茶盞想潤潤口,這才發現杯中早已空空如也。

兩人都忙暈頭了。

妙夢講了老半天,也口干得不行,便捧了茶盞下樓去問阿正盛溫水。

素雪揭下帷帽長長舒一口氣,也只有到了無人之時,她才敢肆無忌憚地靠在椅上閉目養神,也不管姿態是否頹廢不雅。

可誰料她才瞇了一小會兒,妙夢就噔噔噔地跑上來了。

“小姐!”妙夢樂得小臉兒都紅了。

素雪坐直身子看著她,見她雙手空空。并沒有水。

正想問她沒事瞎樂呵什么,妙夢卻搶先上前來拉著素雪的手。急道:“小姐您趕緊下去吧!有位故人要找您,已經讓在醫館后門候著了!”

素雪只覺莫名其妙。不禁皺眉甩開她的手,問道:“什么故人?”

除了江府人,誰還知道她在這醫館里?又怎會找到這兒來的?

再瞧瞧妙夢那歡喜模樣,素雪更加狐疑了。

妙夢看出素雪的疑慮,焦急得直跺腳:“哎呀,小姐您別猶豫了,小的又豈會害您?您就下去一趟吧,人家在等著呢!”

人家?

這個詞兒怎么有點耳熟,好似以前聽妙夢說起過……

正想著,妙夢已經連推帶拉地將她哄出了房間。

出了醫館的后門,外面果然停著一輛華蓋馬車,素雪抿著唇走出兩步,忽然明白過來,頓住腳步,瞪圓了眼指著妙夢正欲說什么,那馬車里就探出了個小腦袋來。

那個人她認得,正是上回到府里來送野山參的小廝,那么馬車里面的……

素雪心中頓覺羞惱,瞪了妙夢一眼就轉身要往回走,可她步子還未邁出去,身后就傳來一聲。

“江小姐?”

裴燁似乎料到了她會掉頭就走,刻意拔高了音調。

素雪也聽出了這聲音中的情緒,暗自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低了一下頭,道:“侯爺。”

如今他不僅是翊國府大少爺,更是西陵侯。

她不敢失了規矩,可心里卻是當真不想見到他。

不知為何,她有些怯。

眼睛緊緊盯著灰白的地面,她暗自吸一口氣。

耳邊傳來一陣響動,是裴燁從馬車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