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醫女

第086章 烏合之眾

大太太一頭霧水,怎么還沒說到正事兒就趕她走呢?

她回過身,還想拉著邢夫人再說兩句,可小丫鬟已經上前來恭敬行禮,欲要送她回房。

她僵了一陣,最后只好福了一禮,拉了拉二小姐一同退下去。

邢夫人同邢少爺對視了一下,看出邢少爺眼中的焦急,便匆匆轉身由邢少爺扶著回屋去。

剛出了正廳,邢少爺就忍不住開口道:“母親,原來那位江三小姐是薊州江同知的女兒,您為何不早些告訴兒子?”

邢夫人嘆氣不語。

“江同知,不就是前年幫著太子殿下打點薊州疫病之事的那位父母官嗎?后來疫情壓下去了,太子殿下再次受到皇上賞識,因此太子心中對這個江同知那是格外地感激。他眼下雖然只是個同知,但以兒子看來,如此功德,加官進爵,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邢少爺沉浸于自己的言語中,絲毫沒察覺邢夫人臉色有異。

“如今太子殿下身邊圍繞著一群烏合之眾,太子聽信那些讒言,對咱們邢府是越來越漠視,若是咱們能和江同知結了親,太子必會另眼相待,咱們就具有和那些烏合之眾相抗衡的勢力了。”他說著,眼中閃出狡黠的光。

邢少爺口中的烏合之眾,說的便是太子的兩位陪讀,翊國府大少爺裴燁,以及陳侍郎之子陳奕錦。

邢夫人再次嘆口氣,她自然也明白眼下邢府在宮里的處境。

皇上對邢家,那是沒話說的,畢竟有個賢妃橫在中間。

可太子那兒,就未必了。

如今太子的勢力日益穩固,連上回的賽馬節太子都去露了面,如今圣意難改,這江山,遲早是太子的。

到那時候。他們邢家,可就捉襟見肘了。

邢少爺見邢夫人沉思,又道:“母親也別為兒子擔憂,兒子對終生大事自有思量。其實江三小姐端莊貌美。沉穩持重,又懂得醫理,以兒子的情況來說,這位江三小姐,是不二人選。”

邢府需要端莊持重的兒媳,邢少爺身體有疾,娶個懂醫理的姑娘為妻,更是最合適不過。

因此他才會那樣匆忙回來,就是想告訴邢夫人,這位江三小姐。正是百里挑一的好人選。

可邢夫人卻是擺擺手,道:“兒啊,別想了。沈家已經捷足先登,那位小娘子和沈家公子有婚約了。”

“沈家?”邢少爺脫口而出,復又蹙眉思量。“哪個沈家?”

邢夫人微揚起眉,看了刑少爺一眼,喃喃道:“你那時還小,不清楚這些事。”

刑少爺眉心一擰,直直看著邢夫人。

邢夫人看出兒子不愿罷休,便緩口氣,道:“你可有聽說過。冷宮之中曾死過一位沈妃。”

“沈妃……”

刑少爺蹙眉回想,忽而眉毛一揚,道:“母親說的是先帝爺的那位寵妃?”

這個他聽過,從賢妃長姐那兒聽過。

邢夫人點點頭:“沈妃當年也可謂是寵冠六宮,她的長兄沈國梁便是昔日的裕平侯。后來宮中傳出沈妃為爭寵而謀害皇子,她被先帝爺削去了妃位。打入冷宮,孤苦而死。而裕平侯,也被削爵了。幸而先帝念其功恩,才沒有滿門抄斬。沈家,卻是從那以后便一蹶不振了。”

刑少爺愣愣地聽著。不禁毛骨悚然。

沈家可以靠著沈妃光耀門楣,但也會因為沈妃而面臨大劫。

反觀如今的面貌,賢妃長姐在后宮榮寵冠絕,邢家更是京中名門望族……

只是這樣的榮寵,這樣的興盛,能有多長的壽命呢?

聽到沈家的沒落史,刑少爺想到了自己家族的命運。

邢夫人看出他的憂慮,又緩聲道:“可眼下沈家欲與江家結親,還是同江二老爺,如此看來,這沈家也是不甘沒落的。”

刑少爺頓了頓,最終輕嗤一聲:“只是那江二老爺也當真沒把自己看高些,居然答應把好端端的小娘子許給沈家那樣的破落戶!”

邢夫人瞧著自己兒子為了一個小娘子就這般較真,不禁有些氣惱,可一想到居然被沈家搶了先,她心里也同樣有些不是滋味兒。

喜沖沖地趕回來,卻是空歡喜一場,邢少爺臉色不豫地扶著邢夫人回了后院,看到屋里忙碌的丫鬟,忽然問道:“母親,那剛才的藥方子……”

邢夫人眼眸微閃,笑笑道:“知道你在想什么,只管放心,為娘不會忘記給乳娘備上一副的。”

邢少爺連忙道:“兒子不是這個意思,兒子和乳娘親,但乳娘又哪能和母親比?兒子是覺得謹慎些好,不如把方子拿去宮中,讓長姐找太醫院的瞧一瞧?”

邢夫人聽到兒子這樣護她,臉上一笑,卻道:“那倒是不必了,江家姑娘瞧上去不是個沒譜的人,要是摸不準,也不敢貿然拿出來,何必再拿去給宮里,省得落人口實……”

這件事,一個于太醫知道就已經夠了,難不成還要鬧得整個太醫院都知道不成?

邢少爺雖然還有些憂慮,但也沒再多勸,做禮拜別,退出去了。

丫鬟按著素雪給的方子搗好藥材,呈到邢夫人面前來。

邢夫人快速瞥了一眼,問道:“乳娘的那份兒呢?”

“回夫人,已經送過去了,想必此刻乳娘已經在擦面了。”

邢夫人點點頭,又瞥了一眼白瓷碗中的藥末,揮揮手道:“把這個打理掉,我今日太累了,不想敷用。”

丫鬟有些詫異,卻也不敢多問,低頭應了聲:“是,夫人。”

邢夫人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是明日少爺問起來,就說我已經用過了。”

丫鬟將頭埋得更深:“是,夫人。”

丫鬟退下去了,邢夫人獨坐在屋中。昏黃的燈光映出她的側臉,顯出一絲絲詭譎。

她才不會貿貿然地亂涂亂用,先叫那乳娘試試藥,若真有效果,她再用不遲。

只是想到兒子的婚事始終沒著落,好不容易來了個合適的,卻又已經有了婚約……

她疲憊地閉了閉眼,沉沉嘆氣。

大太太和二小姐怨氣沖沖地回了廂房,走到素雪房門口,瞧見里面已經暗下去了,大太太不禁對著門口低嗤一聲。

回到屋中,口中依然喃喃自語,不知在咒罵些什么。

翌日清晨,她們早早起來向邢太傅和邢夫人道了別,由之前的婆子引路送到西角門。

晨光熹微,馬夫早已候在角門外。

素雪踩著腳凳上了馬車,剛一坐下來,便覺得這車廂里戾氣實在有些重。

大太太陰沉著臉色,時不時就陰陽怪氣地朝素雪這邊盯一眼,二小姐也板著臉,好似全世界都欠她百萬巨債一般……

素雪坐在這里面,只覺憋悶難受。

馬車剛駛出邢府上了官道,大太太就嗤笑一聲開口道:“雪姐兒這回能隨大伯母進京也著實是難得,畢竟下回進京,恐怕就是坐上喜轎了。眼看著雪姐兒安好無恙,還容光煥發,可見保章正所言的什么沖煞,在雪姐兒這兒都不管用的。回頭去可以同二弟商量商量,早些同沈家把六禮合了。”

素雪一聽到沈家,心中就無端端發憷。

見素雪沉默不語,大太太又促狹一笑,道:“如今沈家雖然沒什么權勢,可畢竟也是正經人家的公子,要是聽說雪姐兒收下陌生男人的畫卷這類的輕浮之舉,不知會作何想法。”

提及這件事,二小姐也滿臉不悅,冷冷笑道:“母親擔憂這個作甚?三妹妹有二叔撐腰,別說是收一張畫卷了,哪怕三妹妹和別的公子哥兒眉來眼去,勾三搭四,那沈家也不敢皺一下眉頭!”

聽到這句,饒是向來穩重的千柔也急了,皺眉道:“二小姐,您……您怎能這樣講三小姐呢?”

勾三搭四,那是花柳巷里的妓子才會做的事。二小姐好歹也算個閨秀,怎能說這樣的話來羞辱自己堂妹?

千柔急得臉色發紅,卻未敢再多言什么,她之前已經冒犯了大太太一次,素雪也警告過她了。

可是聽著二小姐說這樣的話,她著實忍不住。

素雪抬抬手攔了千柔一下,轉而看向二小姐和大太太,平靜一笑,道:“二姐姐這話說得妹妹萬分羞愧,可二姐姐也知道,妹妹從小便是這般目無禮數,自是不能同端莊優雅的二姐姐相提并論。”

二小姐本還盛氣凌人準備舌戰一番,但見素雪非但沒有辯駁,反而夸起她來了,心里得意,下巴都揚高了。

素雪說完那句,又遺憾皺眉,道:“只是可惜了,連妹妹我這樣跋扈恣睢的人都說了親事,二姐姐那般秀氣端麗,卻還要大伯母四處奔走操勞終生大事……”

說著抬眸瞥了二小姐一眼,她果然臉色垮了下來。

素雪抖了抖唇,繼續道:“不過也不必擔憂,二姐姐眼界高,哪是陳公子能配得上的?就連邢少爺,二姐姐恐怕都瞧上不眼呢。看來大伯母還得繼續為二姐姐的親事費心斟酌,多多操勞啊。畢竟連邢夫人都說,二姐姐,也不小了。”

素雪說著,直直迎上二小姐的目光。

那言下之意便是,與其忙著詆毀我,污蔑我,還不如趕緊把自己折騰著嫁出去,再等下去,可就真成老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