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長,國先生和劉總的飛機十分鐘前安全降落,正在去卡蒂納街東亞銀行總部的路上,新山一機場一切正常,參謀部燈火通明,應該剛接到命令。”
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李為民一邊招呼匆匆趕來的富國島監獄長黃獨清坐下,一邊掐著點命令道:“現在是零點12分,再過8分鐘向德布羅大使、萊昂內爾將軍及費舍教授通報。”
“好的。”
副董事長和總經理不在,武安東當仁不讓負責起與美國人溝通的工作。他剛走出指揮部,黃獨清便急切地問:“那邊有沒有動手?”
“威上尉,你介紹一下情況。”
“是!”
陳潤威立即站起身來,低聲介紹道:“一個半小時前,阮政詩和王文東在傘兵旅司令部召集全旅少尉以上軍官開會,以吳廷琰總統任人唯親,搞獨裁、搞家天下為名宣布政變,與會軍官無一公開反對。
會議一結束,后勤軍官按計劃發放彈藥,阮政詩和王文東親自率領三個傘兵營乘吉普車、卡車和裝甲車進入市區。琰總統的準備時間并不多,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先頭部隊這會應該已抵達獨立宮和國家電臺。”
“阮兆鴻呢?”
“阮兆鴻不在傘兵旅,他負責動員海軍陸戰師。從最新情報上看,只有一個陸戰營支持政變,其他軍官既不支持也沒強烈反對,參與政變的陸戰營已開赴市區,按照他們的行軍路線,應該是直搗總統府。”
黃獨清一臉疑惑地問:“沒高級軍官參與?”
“暫時沒發現高級軍官參與的跡象,但我們可以肯定有部分高級軍官知情。如果不出意外,他是在觀望。一旦政變部隊拿下獨立宮,他們就會站出來收拾局面。”
“這幫家伙,等著撿便宜。”
他話音剛落。一個參謀敲門走了進來:“報告,第四戰術區剛接到命令。參謀部要求駐扎在芹苴的立即往西貢方向集結。西貢周邊的別動軍(吳廷瑈的特種部隊)也接到類似命令,不過集合開拔需要時間,他們最快要到明天上午才能抵達市區。”
李為民抬頭問:“誰給第四戰術區下的命令?”
“總參謀長阮慶。”
黃獨清接過情報看了看,沉吟道:“親疏遠近一眼就能看出來,第7步兵師和第21步兵師是琰總統的嫡系,所以第一時間給這兩個師下命令。”
李為民輕嘆道:“其實他一樣想調第五步兵師,只是第五步兵師防區太重要,他不敢也不能。”
儂族師駐守首都西大門。防區那么大,過去一年與北越人民軍和越盟地方部隊共發生20多次大小規模的戰斗,互有傷亡,能守住防區已經很不錯,要是調他們去西貢平叛,越盟肯定會趁虛而入。
黃獨清考慮的不是這些,點上根香煙,不無擔憂地說:“總共才4個營,居然想同時占領總統府、國家電臺和參謀部,吳廷琰多少有點準備。他們成功的希望不大呀。”
李為民被搞得啼笑皆非:“黃將軍,你是希望他們成功還是失敗?”
“不管成功還是失敗,我們接下來日子都不會好過。從長遠看。成功可能更好一些。”
工投系發展太快,既然有錢有人有槍,在國內外又有影響力。
隨著對下六省的控制力越來越強,吳家兄弟漸漸發現工投系已打破他們所希望的那種平衡。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正在醞釀將工投公司收歸國有的計劃,據說吳廷瑈想讓李為民出任駐法大使,陳世國出任駐英大使,劉家昌出任經濟部長,武安東出任內政部副部長。準備通過這種方式將工投公司高層一鍋端。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
且不說這么做能不能繼續從工投公司獲得維持政府和軍隊所需的部分開支。光美國人那一關就不好過。
工業村計劃是李為民提出來,密西根大學政府研究署完善的。
公司有美國顧問。各工業村管委會同樣有,連工業發展與綏靖一體的南部大開發計劃都有一個美國顧問團隊。在華盛頓那些高官看來,只有工投公司發展起來,美國政府才能少花冤枉錢,才能繼續削減對越援助。
而且事實證明,工投公司干得比想象中更漂亮。
在李為民等人的努力下,南越已建立起一套相對完善的工業體系,已經開始反哺南越政府。在承擔20多政府和軍隊開支的同時,還有余力開發金鷗半島。放眼整個南越,就下六省農村能夠基本保持穩定,沒被北越滲透。
對付北越是第一位的,只要美國政府不允許動“干正事的人”,那么誰也不能動。
黃獨清倒不擔心吳廷琰或政變成功之后的新政府會不會拿工投系開刀,而是擔心政局會向哪個方向發展。
因為工投系不等于生活在南越和柬埔寨磅遜、鸚鵡角地區的近300萬華人,北越威脅和動蕩的西貢政局,對華人來說并非什么壞事。事實上只有外部威脅和內部不穩,華人才有生存和發展的空間。
他們在富國島患得患失,獨立宮外已緊張到極點。
阮政詩和阮兆鴻想一鼓作氣拿下總統府,又擔心吳廷琰兄弟趁亂逃跑,一抵達目的地就命令部隊包圍。吳廷琰先聲奪人,坐在地下室通過廣播向政變部隊喊話。
“我是你們的總統,是人民用選票選出來的合法總統,我命令你們立即返回軍營,不要被潛伏在軍隊內部的越盟分子蠱惑……”
總統衛隊600多人,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全部是人民勞動黨黨員,全效忠吳家兄弟,他們早有準備,士氣高昂,大門外、草地上堆滿沙包,輕重機槍全部上膛,后面的花園里甚至架起迫擊炮。
左右兩側是特種部隊的工事,二樓有狙擊手,圍墻里有四輛裝甲車來回巡邏,哪邊吃緊就往哪邊支援。
阮政詩意識到已走漏風聲,回頭看了看幾個前工投公司保安隊軍官,當機立斷命令道:“強攻!”
“是!”
噠噠噠……
隨著他一聲令下,幾十個士兵在裝甲車掩護下向大門發起攻擊,總統衛隊毫不猶豫還擊,掩體里射出一道道火舌,一時間子彈亂飛,槍聲像炒黃豆般震耳欲聾。
沖在最前面的士兵倒在血泊里,已經走到這份上根本沒回頭路,后面的士兵在軍官們的喝斥前仆后繼往前沖。
總統府內的炮兵開火了,一枚枚迫擊炮彈砸向政變軍隊,傘兵和陸戰隊員們臥倒的臥倒,找掩護的找掩護,第一撥攻擊就這么在對方強大的火力下被瓦解了。
不能拖,拖下去只會死路一條。
阮兆鴻擔心吳廷琰調集軍隊反包圍,咬了咬,端起沖鋒槍怒吼道:“弟兄們,跟我上!”
中校身先士卒,大大鼓舞士氣。
近600多個士兵在機槍掩護下,氣勢洶洶再次進攻。路燈全被打掉了,黑壓壓的一片,只有在曳光彈指引下才能找到目標。
一場混戰,拼命向前面射擊,到底有沒有擊中對方誰也不知道。正門處槍林彈雨,槍聲、手雷爆炸、炮擊聲和喊叫聲此起彼伏。
左右兩側圍墻的戰斗沒大門那么激烈,特種部隊有掩護,政變軍隊沒帶重武器,兵力又不占壓倒性優勢,漫無目的射擊,根本沖不進去。
就在阮政詩心急如焚之時,一個士兵哭喪著喊道:“鴻中校受傷了!鴻中校受傷了!”
“救護兵,救護兵,快跟我來。”
當他帶著救護兵沖到一輛卡車后面時,政變三巨頭之一的阮兆鴻中校已停止了呼吸,腹部中彈,腸子都流出來了,緊抱著他的一個士兵手上、身上和臉上全是血。
與此同時,王文東中校率領的一個連,幾乎兵不刃血的拿下了總參謀部。另一個軍官率領的一個連,同樣以零傷亡拿下國家電臺。
王文東不知道總統府那邊的戰況,也顧不上去問。
將陸軍參謀長黎文己等人關押起來之后,立即按計劃通知在西貢的國內外新聞媒體記者,要在總參謀部舉行記者會。而占領國家電臺的政變軍官,則第一時間發表聲明,宣稱正在進行的政變旨在推翻腐朽的政權,要求吳廷琰立即向政變軍隊投降,否則不保證其生命安全。
外面打成一鍋粥,電臺里反復播送政變軍隊預先錄制的“革命”文告,吳廷琰憂心忡忡,不知道支援部隊什么時候到,不知道有沒有更多軍隊參與進去了,暗暗禱告了一會兒,起身道:“跟他們談,先讓他們停火,再問問他們有什么條件。”
緩兵之計,先穩住政變軍隊,等搞清楚情況再作進一步打算。
更重要的是,平叛軍隊進城需要時間,吳廷瑈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道:“對,先跟他們談談。”
喇叭聲再次響起,吳廷琰親自喊話要與政變部隊談判。
強攻受挫,獨立宮的防御比想象中更堅決,連阮兆鴻都在進攻中犧牲了,士氣越來越低落,阮政詩既擔心夜長夢多,更擔心拿不下獨立宮沒法收場,竟同意吳廷琰關于停火談判的提議,提出了一大堆要求政府進行民主化改革,驅逐吳廷俶、吳廷瑈、吳廷瑾、吳廷練和陳麗春出境等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