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我也是愛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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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我也是愛國者”
在對待生活在南北越的人民自由遷徙這一問題上,吳廷琰與越盟的態度是完全不同的。
他希望南越的越盟游擊隊、越盟支持者和同情者走得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最好一個不要留;越盟既希望依靠人口優勢贏得兩年后的選舉,同時不想生活在北越的人大規模南逃,給越南人民和國際社會留下他們的信仰、制度和生活方式不得人心的印象,會想方設法阻止北越人南逃。
吳廷俶是教廷任命的永隆教區大主教,與北越幾個教區主教、神父和修士關系密切。北越的兄弟姐妹通過各種渠道向吳廷俶表示愿意南撤,同時為吳廷琰這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出任總理深受鼓舞。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問題上蘭斯代爾發揮了巨大作用。
他手下的幾個行動小組早在日內瓦協議簽訂前就開始造謠和煽動,稱中國軍隊的一個師已入侵越南北部,襲擊了一個村并強-奸該村婦女。北越人很直接地聯想到中國國民黨軍1945年在越南干的那些爛事,擔心越盟當權會導致中國人重新占領北越。
這只是其中之一。
剛過去的一個多月,各種離奇的謠言不斷從西貢制造出來,然后利用一切手段散步到北越各地。比如利用農民迷信的心理,讓人編了一本預測南北吉兇的歷書,在北方各城鎮出售。同時到處散布美國將在北越投擲原子彈的謠言,聲稱只有逃往南方才能避免與越盟同歸于盡。
為了給吳廷琰構建執政基礎,天主教徒是煽動的重點。把“耶穌業已南下”、“圣母瑪利亞已離開北方”等口號喊得盡人皆知。
當然,越盟也沒閑著。
他會“心理戰”,越盟有“宣傳戰”,在北方農村散布“美國要在越南推行新殖民政策”、“美國人身上帶有病毒”、“美國要炸死毒死越南人”等謠言。在南方農村加緊土地改革,利用撤往北方前的最后一點時間把土地分給農民,給吳廷琰政府接管農村制造麻煩。
總之,越盟不會允許北越天主教徒順順利利南撤。
李為民關于組織“越南青年聯合會”與“華青會”學生一起去河內海防當志愿者,協助難民南撤的提議毫無疑問地獲得吳廷琰和吳廷瑈支持。因為多去些人才能與混入難民中的越盟分子作斗爭,才能展開“反宣傳”,才能確保那些難民不受蠱惑的堅決撤到南方。
因為等“越青會”秘書長范文倫和“華青會”理事長何天明,出發時間整整耽誤了一個半小時,法國空軍運輸機一架接著一架起降,越南國軍總參謀部調給難民委員會的c-47運輸機只能在停機坪上等。
“流量管制”,沒辦法的事,誰讓人家拳頭大,人家說了算呢。
李為民一點都不著急,跟安德森教授研究完抵達河內后該怎么做,又跟一臉歉意的機長攀談起來。
機長很年輕,中尉軍銜,挺精干的一個小伙子卻留著小胡子,乍一看像后世美國電影《中途島戰役》中那個帶領轟炸機隊的日軍指揮官。
“不關你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李為民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半開玩笑地說:“中尉,接下來半年我們會經常打交道,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
這么年輕就出任成員幾乎全由部長組成的難民委員會委員,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能夠同時得到吳廷琰總理和阮文馨總參謀長的信任,并且還是個華人。
要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中尉真不敢相信。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安德森教授,胸有成竹地保證道:“民先生放心,這架飛機雖然飛了好幾年,但性能非常好,我的飛行技術和我的導航員也全是中隊最好的。”
“謝謝,”李為民笑了笑,伸出右手:“正式認識一下,李為民,有時間一起吃頓飯。”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中尉豈能錯過這個與高層交好的機會,連忙握著他手道:“空軍中尉阮高祺,認識民先生很榮幸。”
剛才還感覺有點眼熟,原來是未來的空軍司令、越南共和國總理,如果歷史不發生大的變化,那么他會在未來十幾年內參與和發動一次又一次政變。
這段時間光忙著工投公司和難民的事,只顧著眼前,沒想到以后,李為民意識到接下來應該跟這幫少壯派軍官混個熟臉、交交朋友,于是好奇地問:“祺中尉,你什么時候加入空軍的,擔任機長幾年了?”
阮高祺不無尷尬地摸了下胡子,坦誠相告道:“加入空軍有一段時間了,二戰結束法軍重返河內時招募志愿人員組建國軍空軍,我報名參加考試,通過之后被送到摩洛哥的馬拉克舒接受為期一年的基本訓練,然后被送到法國阿渥德空軍基地接受為期兩年的進一步訓練,之后又去阿爾及利亞接受五個月的炸射訓練,兩個月前剛畢業,剛回到西貢。”
知道他是誰,李為民怎么可能嫌他沒資歷、沒飛行經驗,一臉驚詫地問:“去過這么多地方?”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上司讓去哪兒就去哪兒。”
“巧了,我從國外回來也沒幾個月。”
“民先生去的是美國?”
“嗯,在美國呆的時間跟你在國外訓練的時間差不多。對了,聽口音你好像是北方人,老家什么地方,家人有沒有接過來?”
他老家在河內西北二十多公里的一個叫山泰的小鎮,父親是個教師,母親是農民,家里有地,出身談不上顯赫,能通過考試并被送到國外培訓完全靠個人努力。
李為民由衷的贊嘆,想起過去的種種,阮高祺感慨萬千,不知不覺間就成為了朋友。
“說起來真可笑,我父親一直支持越盟,捐錢捐糧,幫他們傳遞情報,給他們提供庇護。在父親影響下,我很小的時候就想加入越盟。民先生,您或許不信,要不是一個日軍士兵,現在我很可能也加入了越盟。”
李為民饒有興趣地問:“日軍士兵?”
“是的。”
阮高祺重重點了下頭,微笑著解釋道:“那時候我12歲,想當一個小愛國者,于是和一個差不多大的朋友離家出走,想要去參加越盟游擊隊。我們帶了一點錢和一點米,進入山地一直往北走。
我母親發現我不見了,非常焦急,就去向駐扎在鎮里的日軍指揮官報告。日軍指揮官立即用電報通知各哨所,命令哨所士兵留意我們的行蹤。最后被一個日本士兵找到了,他送我回家,在路上對我說‘你真是個頑皮的孩子,叫你媽媽為你哭了’。”
李為民樂了,哈哈大笑道:“假如那天你不被發現,那你的人生將完全不同。”
“所以說人生際遇很奇怪。”
“奇怪的何止人生際遇,比如那個日本士兵并不是一個壞蛋,至少在對待你離家出走這件事上,他有善良的一面;又比如越盟,他們無疑是勇敢、不怕犧牲的愛國者,卻因為種種原因我們不得不站到對立面。”
所有人都在指責越盟,他竟然認為越盟是愛國的。
阮高祺發現他與別人真不太一樣,不禁問道:“民先生,我知道您非常有錢,又在美國留過學,甚至不是越南人,有太多選擇,您為什么回西貢,為什么支持琰總理?”
“誰說我不是越南人的?”
李為民掏出護照,翻開笑道:“看清楚,越南華人,如假包換的越南籍。在這里出生,在這里長大,這里就是我的家鄉,當然要回來。至于為什么支持琰總理,原因更簡單,因為我沒接受過你那樣的訓練,只能以我擅長的方式報效國家。”
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李為民微笑著補充道:“我也是一個愛國者。”
阮高祺反應過來,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民先生這樣的華人真不多。”
李為民回頭看了看何天明等“華青會”學生,意味深長地說:“中尉,我保證像我這樣的華人會越來越多,因為這也是我們的國家,我們共同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