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鮮血,說實話,只要是一個正常人看到同類大面積的出血,內心深處首先產生的是排斥感,這是天生基因帶的。
好似身體能感覺的危險一樣,要想法設法的遠離。
“快,孩子多大,以前有過類似的情景嗎?怎么治療的。”
內科醫生們帶著孩子前腳進了內科搶救室,外科醫生們后腳帶著受傷的警察進了外科處置室。
原本紛亂吵雜的急診中心里,原本埋怨的,吵架的都安靜了下來。
處置室內無須歐陽上手,這時候的歐陽也沒閑著,第一時間在家長身邊詢問孩子的情況。
年輕的媽媽已經淚眼彌蒙了,“孩子才八個月大,以前的時候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情況,去縣醫院說是沒事。
其他科室在春節的時候,科室里面真的小貓兩三只,顯得格外空曠和安靜,大大的靜字終于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了它的威力。
而急診中心則不是,就如趕集的早市一樣,有玩鞭炮炸傷的孩子,還有昨夜宿醉惡心嘔吐,跑來要開醒酒藥的漢子,也有大過節的舅子把姐夫頭打破的,或者丈夫和老婆互相撕扯受傷要離婚的。
真的,醫院里面,有時候,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碰到,特別是在節假日。
可以說,茶素醫院最具現代化的科室,就是目前的急救中心。
只要不超負荷工作,同一時間來幾十個病號,這種建筑的優點就發揮出來,分診臺是中樞,調節醫生和護士工作,互不干擾,還能用最快的時間分流病號。
分診臺在中間,最醒目的是心梗急救處置室,血紅血紅的大字,無時不刻提醒著患者和家屬。
而且,隨著茶素醫院的發展,急診中心已經分出好幾個細的就診方向,偏內科在相鄰的幾個觸角上,偏外科的在另外相鄰的幾個觸角上。
就是一個長條形的通道,處置室分列兩側,人少一點,看起來也挺不錯,一眼就能望到頭,很通透很明白,那個門里是看那個病的。
可,一旦患者一多,這種建筑內的人就全變成了人肉蛋蛋,你擠我,我擠你,有時候,護士醫生推著病號,進都進不來,很是不方便。
早年的時候,華國的醫療幾乎都是翻盤老毛子的,不管學科科室的設立還是醫院樓宇內的建設。
內科有搶救室,外科有手術室。
別看茶素醫院地處邊疆,可因為張凡的關系,就西北地區來說,茶素醫院的急診中心差不多能排名前列了。
再看看里面的設備,高壓氧艙,洗胃機,四維彩超,X光投射室……,就這些儀器,說實話,單就這些儀器都能媲美一個二級醫院了。
先不談人員配置,就看看門口停著十幾輛的急救120,再看看科室里面的各種儀器,還有建設在屋頂的停機坪,雖然飛機歐陽還沒忽悠來。
可已經有點現代化的味道了。
所以,后來,很多醫院其實都開始學丸子國。急診中心一般都是呈八角形行的。
略微有點像八卦,或者像蜘蛛。大一點醫院,這個蜘蛛腿多一點,小一點的也就蜘蛛腿少一點。
可誰知道,今天早晨起來她外公逗著她玩,她笑著笑著忽然沒了聲音,然后慢慢的開始發青。
我們去了縣醫院,縣醫院的醫生都沒讓我們進門,直接用120把我們送來了市醫院。
醫生啊,您救救孩子啊,她才八個月啊,昨天都好好的。
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活啊,我的寶寶啊。”年輕的媽媽說著說著,就又開始哭了。
說真的,在醫院里面,有很多讓人憐憫的事情,但最最能打動人心底軟肉的還是孩子。
大大的,亮亮的眼睛用無辜的眼神看著這個世界,當病痛涌來的時候,他或者她或許都還不會說話,只能忍受著成人都無法忍受的痛苦。
有時候,給孩子治療,真的,沒點時間的歷練,下完手了,醫生護士自己都覺得難受,不敢看。
急救室外,歐陽幫著采集信息,而急救室內,任麗他們已經發現不對了。
“不好,小孩是先天性心臟病,快,彩超,準備介入治療!
快去喊兒外的醫生,快!”
氧氣的進入沒有改善孩子一點點的變化。
八個月大的孩子,躺在搶救床上,醫生們眼睜睜的看著她,艱難的呼吸著。
小小人雙拳因為氣憋不由自主的半握著,額頭上的汗水就如同黃豆一樣,在這個不應該出現的年紀里出現了。
鼻孔張開,原本應該是小而巧的小鼻子,這個時候鼻孔變的格外放大。
嘴巴就如上了岸的魚一樣,大大的張開著,拼了命的想多吸一口氧氣。
胸骨明顯內陷,肋骨和肋骨之間的肌肉已經塌陷了進去,就像是一個小骷髏架子。
再看看皮膚的顏色,眼圈,嘴唇,顏色最重,青到發紫,發藍。
孩子的身體就像是發生了嚴重的車禍給撞的一樣,青紫青紫的。
小腦袋無力的偏斜著,小眼睛無神的看著身邊的這群白衣大人。
心臟,曾經有位外科大拿,把外科推上醫療之花的大拿,曾經說過這么一句話:
在心臟上做手術,是對外科藝術的褻瀆,任何一個試圖進行外科心臟手術的人,都將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從這一句話中,可以想象,當年的醫生是多么的懼怕心臟疾病。
當年輕的父母用無比高興的心情迎接自己孩子的出生時。
結果看到的卻是孩子在他們面前羸弱而努力的艱難呼吸,從粉紅到青紫的變化,直至最后在掙扎中死亡。
真的,這種打擊,對于年輕父母來說無外乎是人間最慘烈的悲劇。
這種孩子都有一個代名詞,藍色嬰兒,就目前的循證統計,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死亡率占嬰幼兒死亡率的首位。
這個疾病是個BOSS級別的疾病,特別是在海拔較高的區域,這種疾病的產生率是相當高的。
這種藍色疾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用醫學術語來說,很麻煩,不光先要說心臟解刨,還要講循環基礎,很麻煩。
打個比喻,心臟的動脈和靜脈其實可以這樣說的,涇渭分明。
心臟有兩個房子兩個臥室,就如一個四個格子一樣,上下左右排列著。
身體中的靜脈血先進入右側的房子里,然后再被擠進右側的臥室里,最后在右心室把這些血液壓進了肺臟中。
然后肺部細胞隨著一呼一吸之間,忙忙碌碌的把靜脈血中的二氧化碳給拿出來,再把氧氣塞進去。
這個時候靜脈血變成了動脈血。從血管中看去,暗藍色的血液開始變成了鮮紅色。
然后變成動脈血的血液又被壓進左側的房子,接著隨著房子和臥室大門的開放,他們進入了左側的臥室。
最終,肌肉最發達的左側臥室把這些動脈血,給壓入了大動脈,進入全身。
這就是一個大概的心臟循環。
不管你是吃鹵豬心也把,烤羊心也好,是不是覺得這個心臟有點像是長歪的桃子。
對,就是因為,心臟中的幾個房間臥室的關系,心臟長的有點歪。
左側的臥室在最左下方,因為要把血液壓到身體里,所以這個臥室最大,而且肌肉也最多。
它波動的時候,也是最有力的,所以一般人們看到胸膛上的心跳,聽到的心臟跳動的聲音,都是這個臥室波動發出來。
功能不同,也造就了他們的肌肉厚度不一。而有的孩子,因為先天發育不好。
房子和房子,臥室和五臥室,或者房子和臥室之間的墻壁上開了一個通道,形成了一個缺口。
有了缺口,動脈血就變成了靜脈血,把富含二氧化碳的血液送到身體里。
身體內的器官可不認賬,涇渭分明變成了同流合污,然后身體出現異常。
這種疾病,年紀越小癥狀越輕,年紀越大癥狀越明顯。
如果不進行治療,往往在孩子最青春年少二十啷當的時候就會枯萎死去。
也不談什么二尖瓣,三尖瓣,也不談什么主動脈關閉不全。
這種病其實大概意思就是心臟多了一個或多個幾個不應該出現的眼,或大或小的一個眼。
所以,人不能有太多的心眼!
“任書記,孩子的房室缺損成半脫離狀態,平時掩蓋病情,現在忽然出現這種情況,怕是……”
心內的熱主任一邊親自做著心臟彩超,一邊把結果匯報給了任麗。
任麗一聽,趕緊放開孩子,看向彩超,一看,任麗心中的希望落入了深淵。
“兒外的醫生怎么還沒來,急會診,這是急會診,快去催!”
溫文爾雅的任麗這個時候也急了,其實打完急會診都沒過兩分鐘。
醫生要專業,任麗夠專業了吧,可越小的孩子,專業程度要求越高。
同一個器官,比如心臟,在越是想吃就吃,想拉救拉的小屁孩身上,越是難處理。
兒外科有句名言,你可能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拎起你的病號放到手術臺上,但你未必能用雙手解決他的問題。
所以醫療界有個鐵律,除非你在嬰幼兒手術方面受到過特殊培訓,否則,請把這種患兒交給小兒外科的醫生,不管路途多么遙遠。
這都是血和生命換來的經驗。
兒外科,呵呵,這個科室,真的,說起來都只能讓人笑一笑。
華國醫療界有鄙視鏈,內科的看不起感染科的,外科的看不起內科的。
成人醫生看不起兒科的醫生,而兒科醫生都不愿意干兒外科。
一個醫院,一個大醫院,干的熱火朝天,但兒外科發展的格外緩慢。
原因很多。
茶素的兒外科,也逃脫不了發展緩慢的束縛。
韓江科,茶素兒外的醫生,北河人,典型的北方大漢,有點絡腮胡的架勢,平日里雖然刮的干干凈凈,可發青的胡茬,配著大嘴,大鼻子粗眉毛,一副妥妥的北方老爺們。
一米八幾的身高,門板一樣寬的身材,怎么看都是骨科醫生,可這小伙子竟然是兒外科的碩士研究生!
這漢子的脾氣性格倒是溫柔,但天生一副強盜臉,哭鬧的孩子見到他,有時候都不敢哭了。
韓醫生穿著兒外科特有的淡粉色洗手服,外面套著白大褂,風一樣的在醫院里面奔跑。
三分鐘不到,韓醫生跑到了急診中心。
“快,韓醫生,快,這邊!”門口導診臺里的護士,如同等待接力棒的賽跑運動員一樣,拉著韓醫生就開始超內科處置室跑。
就在急診中心的另一個角落里面,一群穿著警服的漢子焦急而失落的等待在外科處置室的門外。
蹲著的,走來走去的,不停打電話的。但,全部都是一個表情,垂頭喪氣,如同打了敗仗的潰兵一樣。
“局長,三個,三個兄弟,現在就在醫院里面。”
所長不停的打著電話向上級報告。
“快,給院感辦打電話,上報職業暴露!”
急診中心的薛飛著急的給護士長說道。
“院感辦沒上班,今天沒人!”
“需要什么幫助,告訴我!”這個時候被遺忘在角落里的夾克人群出來了。
“人手,我們人手不夠了,還有阻斷劑,我們醫院的阻斷劑不夠,市疾控中心有!”薛飛汗都下來了。
小孩子第一波,警察第二波。緊跟著一群冰哥冰妹第三波。
而且第三波人群中,更是出現了有人昏迷的現象,嗑的太多,過量了!
大年初一的急診中心里,薛飛的心都是懸著的,別看著幫帶著鋼手鐲的人,泥一樣躺在那里,可誰能保證他們不會暴起傷人,誰能保證這時候不會出現一兩個死亡的。
而且這群人據說還是暴躁的艾滋攜帶者。
別看這些人平日里豬嫌狗不愛,可一旦死在醫院,碰瓷找麻煩的人比比皆是。
處置室內,三個警察臉上用一種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態,任由醫生們處理著。
是啊,當警察的,特別是當國境邊上的警察,太了解毒和艾滋了。
一個醫生,一個警察,他們的職業暴露,說實話,防不勝防。
處置這種職業暴露首先要清洗,大量的清水清洗,然后直接上酒精。
在一般的清創消毒中,皮膚破損是不能用酒精的,因為太疼。
可現在只有靠酒精,希望它能殺滅一部分病毒了。
高濃度的醫用酒精棉球,在張凡用鉗子夾著后,如同燒紅的鐵鉗子一樣,滋啦啦的塞進了肉里。
鐵血的漢子,疼的眉頭都湊了疙瘩,疼的胸腔里發出一陣子的悶聲。
棉球,白色的富含酒精的棉球,張凡咬著牙,直接塞進破損的肌肉中,進去出來,換棉球,進去出來,換棉球。
每一次的清洗,真的就是一次痛徹心扉的刑罰,如果只有疼痛,真的,這對于警察來說,怎么疼都行,他們都能忍,他們都能承受,可現在有了艾滋。
內科搶救室的門外,“快,讓家長簽字,你們誰來簽,快。”
“我簽!我簽!”孩子的媽媽努力的掙扎的站了起來,而孩子的姥爺姥姥已經癱在座椅上,可憐巴巴的望著出來的醫生。
“孩子的爸爸呢?”醫生一看,語氣上自不而然的帶上了一股子的怨氣,都什么時候,孩子可憐成那樣了,可孩子的爸爸竟然還沒有出現,太不負責任了。
“電話通了,沒人接!”孩子的媽媽輕輕的咬著嘴唇簽了字。
然后,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電話,打了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熟悉的鈴聲在隔壁的通道里響了起來,在孩子的媽媽耳中,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那么的刺耳。
派出所的所長拿著自己受傷兄弟的電話,心里天人交戰,接還是不接,接還是不接的時候。
不接,遲早要面對,接,可自己給人家的家屬怎么交代。
忽然,他猛的一抬頭,只見拐角之處,一個扶著墻滿臉淚水的女人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當看到自己老公的手機出現在他同事手中,再看看這些老公同事滿身的鮮血。
她的世界坍塌了。
山一樣的漢子,看著兄弟的老婆,他張著嘴,卻一個字的說不出來。
“他,他怎么了?”孩子的媽媽扶在墻邊,用勁了全身的力氣,問出了這么一句。
要不是心里還有孩子,真的,她想放聲大哭,她想放聲大罵,然后痛痛快快的……
真的,當她嫁給他的時候,經常會在夢里夢到自己在醫院中,看到自己男人被白色布單覆蓋。
可沒想到,今天,一邊是孩子,一邊是丈夫。
幾乎有樣學樣,比如年歲大一點的人或許記得以前醫院的急診科。
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