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路坦途

第二十三章 不甘心的雙眼

搶險救災,聽起來非常的高大上,貌似也很光榮,而且很多人也非常的熱心,往往會自發的去參加一些天災人禍的搶救中。

其實,搶險救災是需要非常專業的技能,比如地震、火災,第一批進入的必須是消防兵和工兵一類專業的部隊,還有少量的醫護人員。

不要說一般人的個人行為,就算是警察團隊有些時候往往都是排在搶險救災的隊伍后方,就是因為他們不專業。

而搶險救災中,各種天災人禍的搶險方式往往也是不一樣的。

至于說醫生專業不專業,滅火,找人,這群白大褂估計不行。

但搶救還是沒有問題的,每年的三甲醫院,都有一個業務學習,就是單純演練對于天災人禍的處理方式。

這次也就是洪澇災害歐陽才會放任張凡出發,如果是其他災害,歐陽未必敢放手給張凡。

搶險救災中的人員配備,沒點經歷的人根本拿不下來,而且,事關人命,歐陽也不會讓張凡用人命去練手。

可這次為什么歐陽就會放手呢,就是因為這次是洪澇災害。

水災不同于火災,打個比方,火災就如同一個多項選擇題,一個題干,需要一個或者需要很多個選項。

第一時間要干什么,遠離火場后要干什么,醫務人員的自我保護,搶險救災人員的保護,傷員的后續分流,非常非常的復雜。

而水災對于火災來說就是一個判斷題,對與錯,生與死,真的很簡單,沒有那么復雜。

能活的早早就活下來了,不能活的,誰去也沒用。水災最大的問題是事后的預防,而不在于幾個小時后的搶救。

特別是洪水,魚都能被嗆死的泥沙水流中,普通人一旦落水,面臨的就是水中無數的石頭、木塊組成的打擊大軍,嗆不死也能被打暈了再灌水。

巴扎的選擇地,原本是為了方便牧民們相互交換牲畜,家中的牲畜長時間的不融入外來的牲畜,就會近親繁殖,出現蛻化。

所以,這個山谷遠離公路,而且又是紅土地貌,這種地貌,天晴的時候非常漂亮,紅一層青一層,太陽照耀下去就如同是緞帶平鋪在大地上。好似藏傳寺廟一樣,滿眼都是棕紅色。

可這種地貌,別下雨,一旦下雨,這樣說,穿一般的鞋子根本走不了路,紅土的粘性太大了,進泥就能給你脫了鞋,所以這也是牧民們不管春夏秋冬都穿著靴子的原因。

人不好走,車也難行,一路上汽車如同喝醉了一樣,扭扭歪歪的滿身泥的抵達了巴扎。

車成了泥水豬,可綠色的部隊出現在巴扎的時候,這幫尋找刺激的人,真的能算是群情激動。

“啊!解放軍啊!快啊,救救我們啊!”瞬間的哭喊聲,女聲、男聲混雜在一起,好似身后有狼追趕一樣。

“快!一二三班跟我來。”一下車,在聽聽在看看哭喊整天的人群,武警官兵的頭都炸了。

張凡他們也利索的帶上了搶救藥箱,跟上了隊伍,迎著連滾帶爬的群眾跑了過去。

原本鮮亮專業的徒步越野服裝,這個時候直接就成了帶泥的盔甲,一個個可以說驚魂四散。

“你們怎么才來啊!我們就睡了一覺,就聽見呼隆隆的聲音,然后,大水直接就沖到了眼前,小麗她們眨眼就不見了!啊!!”

連滾帶爬的人群,混入到救援部隊里以后,她們如同脫了力一樣,坐在泥地上訴說著自己的經歷。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不分男女,不分貴賤,一個比一個激動,一個比一個能說,甚至有人深怕自己說的不清楚,雙手抓著救援人員的胳膊,訴說著自己的……

“閉嘴,全部閉嘴。誰是這里的負責人,你們一共有多少人?”勸說沒效果,只能黑著臉訓話。

“發起人也被沖走了!他和小麗她們在一個帳篷,后來小紅她們也去了!我辛虧沒去,我……”

大雨下的姑娘,腮紅沒有了,眼線沒有,只有紋出來的青眉還是那么的顯眼。

“快,給她們檢查身體,看看有什么外傷沒有。”張凡看了看快沒章法的武警支隊長,就對著醫護人員說了一句。

茶素的醫生護士,三人一組,一個醫生配備兩個護士,瞬間的就如同分割線一樣,把哭鬧在一起的人員分割開來。

這幫幸存者大多都是一些外傷,都是在慌亂中扭了腳,破了皮,看著雖然慘不忍睹,但大的問題沒有。

在醫療小組的安撫下,他們的情緒也就慢慢的平穩了下了,過了激動期后,這群人,沒有了話語,呆呆的,也不知道想著什么。

“張院,得勞駕您和我去下游看看,鄉里的干事已經去了下游匯水灣。估計……”

武警支隊的領導看著張凡安排的井井有條,就點了一個班的人員和張凡去了下游。

突然而至的洪水讓巴扎的群眾們措手不及,這個時候,組織就體現出來了。

雖然一個沒多少人的鄉鎮,但黨員、干部們號召年輕的牧民們提前騎著馬,拿著套馬桿順著洪水去了下游。

順著洪水,開車沒多久,就碰到了幾個牧民,“交通,這里有幾個人!”少數民族的語言中,沒有火警、交警這些詞語,所以,他們就統稱這些為“交通!”

“怎么樣?”張凡第一時間下了車,看著躺在河邊的人身上蓋著毯子,雖然心里已經知道了結果,但張凡還是忍不住的問了一句。

張凡真的希望自己想的和看到的是假的,但,現實不以人的意志而轉變。

“已經沒氣了!”帶頭的牧民漢子搖頭了搖頭。

張凡走到跟前,一眼看去,說實話,真的有點慘不忍睹。

掀開毯子,大水泡過的人,如同一個吹起來的氣球,肚子鼓鼓的挺著,個個如同孕六月一樣,挺著肚子端著圓圓的大臉。

慘白的臉部皮膚,緊咬的牙關,猙獰的面孔可以想想的到,他們當時遇上了多么恐懼的事情。

特別是一個年輕的姑娘,身上片縷不沾,雨水粘粘的長發緊貼著臉部,石頭撞擊臉部后的淤血掛在臉上,讓原本慘白慘白的臉孔上呈現出一片片的青紫。

這種情形估計見過的人不多,可以想象一下被淹死的貓,齜牙咧嘴,撐舌赤目。

或者就如恐怖片一樣,這種窒息讓人在瞬間把最痛苦的一面留在她的面部。

年紀輕輕的姑娘,原本是白白凈凈如同骨瓷餐具一樣的皮膚,現在如同豬膀胱一樣,泡的松泡泡的,全身如同猴頭菇一樣,看起來都如同長了一身的絨毛。

而且,面部還有大量一塊一塊的青紫色,就像是中毒一樣。

“她,她的臉是怎么回事。”武警支隊的領導一看姑娘的臉,就開口問了一句蹲在尸體旁邊的張凡。

“水灌肺部,劇烈掙扎,然后在她馬上要窒息的時候,又遇上的石頭擊打頭部,面部的破潰,如同就是一個爆破點。

肺部的高壓、劇烈的掙扎下,導致她體內大量的血液涌向面部破潰處,長時間的窒息導致了心臟的忽然停跳,進而出現了血液匯聚停止在臉部,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

張凡輕輕的用手,慢慢的撫向了姑娘不甘心或者是恐懼而睜大的雙眼,泥水也讓這雙大眼如同遮蓋了一層淡淡的迷霧一樣。

“哎,一路走好!”張凡心里輕輕的說了一句。

“交通,doctor,下游還有,光光的男的,女的,好幾個。”牧民漢子說著說著竟然好似有了一點尷尬。

“有幸存者嗎?”

“沒有,早沒氣了,這都好幾個小時了!”

就在張凡他們要上車朝著下游出發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

“張院,好幾個患者出現了惡心、嘔吐、打擺子。”任麗的聲音很小很小,但張凡能從她的聲音聽出緊張。

一個心內科的大主任,不說救活了多少人,在她手上送走的人數估計也不少于幾百了。

可現在,這位主任的聲音中竟然有一絲絲的顫抖。

咯噔!張凡的心也如同被槍打了一下一樣,他可以讓任麗他們處理,他也可以選擇去下游。

但,張凡沒有,沒有逃避,當年選擇這一行的選擇這個專業的時候,他不懂,等他懂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現在沒有選擇的權利。

“等我,馬上到,你們,你們,你們自己注意點!”

“好!”

掛了電話,張凡對著武警支隊長說道:

“王隊長,你帶戰士去下游吧,如果沒我的電話,先不要來巴扎。”

“怎么?”當兵的很敏感,特別敏感,當張凡說完以后,支隊長眉毛都豎起來了。

“具體還不知道,希望不是把,等我電話!”

“好!”望著遠去的汽車,支隊長不知道想著什么。

“隊長咱們現在去下游嗎?”

“去個蛋,都死了,去干什么,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