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頓時傻了眼,渾身顫抖縮在一起。
“你們是誰家的婦人?”盧巖怒目喝道。
那二女哆嗦著的哪里說得出話來。
盧巖也沒等她們回話。
“掌嘴。”他說道,然后看也不看這二女一眼大步走過去。
身后響起噼里啪啦的掌嘴聲以及女子的尖叫哭喊,頓時將場中的熱鬮都吸引過來,就連那拿著簪子的季月娥都忍不住看過來。
盧巖大步而來,神情冷峻,眼中帶著難掩的怒意。
滿場再無人半點出聲,就連那哭嚎的季家仆婦都縮頭噤聲。
見他看過來,季月娥手中簪子一松,如同被抽干了力氣一般身形一軟,慢慢的跪坐在地上,肩頭聳動淚如雨下。
劉梅寶卻是有些焦急,沖他使眼色讓他快走。
這個場面下他怎么過來了,見到了也該快走開才是,被著女人當面鬮,就是沒事也得說出點事。
盧巖并沒有看季月娥,幾步過去將劉梅寶掩在身后,目光只是掃過那些肅立的兵丁,沉聲問道:“你們就是這樣保護太太的?”
兵丁們神色慚愧。
“還愣著干什么!”跟在盧巖身后的一個男人瞪眼喝道。
兵丁們領會,立刻毫不猶豫的沖季家的婦人們沖去,一手一個,連拉帶拽毫不留情,季月娥也沒有被特殊對待,同樣被一個粗壯兵丁一手揪起。
“我不要你為難。”與驚恐的仆婦不同,季月娥毫不掙扎,她順從的向外走去,一雙眼只看著盧巖,流淚道,“我不要你為難,我走的遠遠的。
她神情哀戚聲音斷腸,在場眾人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大膽!”人群外又是一聲斷喝,但見季富成由七八個子侄擁簇著疾步而來。
“放開!”他看到被兵丁抓著的季月娥怒聲喊道。
季富成這種嗓門對于兵丁來說根本就沒有震撼,手都沒抖一下充耳未聞。
“來的正好,季先生,將你家的人看好了再敢來驚擾我家人,刀劍可是不長眼的。”盧巖抬抬手示意,一面看著季富成沉聲說道。
兵丁們領會,將季家的婦人們一把推到季富成面前,人也在此肅立,擺出護衛姿態虎視眈眈的瞪著季家眾人。
“刀劍不長眼?”季家一個子侄怒聲說道,死死的瞪著盧巖“當初求我們幫忙的時候怎么就長眼了!姓盧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這樣對持下去可不行,不管如何盧巖的名聲必定要受損,劉梅寶心內焦急,不過還是因為納妾不成的事,這事好辦,一個善妒的主母總比一個被人各種猜測的操守要好說也簡單的多。
更何況,說自己善妒也不為過,她的確是絕對不會允許有女人進門
劉梅寶邁上前一步才要開口說話,盧巖察覺伸手握了下她的手。
“這是男人家的事,你不要參與。”他說道。
跟劉梅寶說話他的聲音緩下來但傳達的意思卻是不容置疑。
劉梅寶被他說的一頓。
“真是可笑,我怎么求你們?我什么時候求你們了?”不待劉梅寶再有動作,盧巖看著季家眾人皺眉說道。
“盧巖!”這一次是季富成開口了,他抬手制止憤怒的似乎要一涌而上胖揍盧巖一頓的子侄們,“做人不能太無恥了!”
“誰無恥了?”盧巖神情更冷,慢慢的踏上前一步,他抬抬手,兵丁們立刻散開兩邊,“無緣無故的,你們家的女人都瘋了嗎?你是怎么做家長的?”
“盧巖!還不是你過河拆橋背信棄義我季家的女兒不是隨便能被羞辱的,就是死也要死的清白。”季家一個子侄再次喊道,見兵丁退去,便站出來恨不得將手指點到盧巖的鼻頭。
“什么背信棄義?”盧巖皺眉,“你我有什么信有什么義?”
季富成面色沉如鍋底。
“好,好”他看著盧巖點頭,“民不與官斗,既然你說沒有,那就沒有。”
說罷帶著深深的悲戚憤怒看了他一眼。
“我們走。”他厲聲說道,轉身便要走。
季家眾人同樣悲戚滿滿,恰逢此時北風呼嘯,頗顯悲壯的扶起婦人勸慰女兒。
盧巖哼了聲,絲毫不予理會。
劉梅寶咯吱咯吱的幾乎咬碎了牙,心里無數的咒罵要破口而出,但卻知道決不能破口而出,此時的形勢她們夫婦已經落了下風,說好話要被人認為心虛,說狠話也要被人猜測心虛,總之這季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豁出不要臉在他們夫妻身上潑上一瓢污。
“慢著。”她忍了又忍終于再不能忍,踏上前一步,開口喊道。
她這一出聲很是讓人意外,已經轉身的季家眾人也都停下來。
“梅寶。”盧巖皺眉要阻止她。
劉梅寶沖他搖頭一笑。
“我知道這是男家的事,我這個內宅婦人不便開口。”她看著盧巖,卻是對人緩緩說道,“但婦者以夫為天,我不能看著我的夫被人如此刁難。”
說完這話,她的視線轉向季家。
“我知道季先生很生氣,是因為我家拒絕了納你家姑娘進門的事,這門親事,你家提過是事實,我家拒絕也是事實,但背信棄義絕非事實,從來沒有信約,何來背棄一說?”她認真說道。
“沒有背棄?沒有信約?”季富成冷笑一聲,看向盧巖,“你以為你是怎么從依律處斬的軍法下逃生的?”
依律處斬?這句話讓現場頓時騷動起來,反而沒人去注意季富成要說的意思。
盧巖和松山堡因繳獲而爭斗的事民眾都不知道,當突然聽到這個在他們眼里英明神武又恩德深厚的好官竟然要被依律處斬,簡太震驚了。
在民眾嗡嗡聲起那一刻,劉梅寶便提高聲音將事情的原委講了。
“天呀,大人為我等如此,蒼天無情,民生多艱,大人為養活我眾不惜涉險···”人群中忽的有一老者流淚喊道他高舉雙手跪下,“何以補報,何以補報,何以補報。”
這句話連喊三聲老者俯身叩拜。
一時間場中遍地跪倒齊聲喝唱此話。
氣氛陡然轉變。
怎么成了對這男人的歌功頌德了?
季家眾人微微怔忪,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老爺,咱們不是來說這個的!”有人忍不住湊近季富成低聲提醒道。
季富成瞪了那人一眼,我又不是傻子。
“盧大人恩德深厚,視民如子,人人皆知,但他負我季家欺我家弱女,也是事實!”他冷聲說道。
盧巖帶著幾分不屑冷笑,要說話,卻被劉梅寶搶了先。
“季先生,你為何口口聲聲非要說我家大人欺你負你,這到底從何說起啊?”劉梅寶皺眉問道,面上有些無奈又有些惱怒。你家大人是怎么被救出來的?我家老爺日夜奔波以達上官聽情由我家妹妹親自收集千人訴情書…”
“達上官聽情由?千人訴情書?”劉梅寶一把抓住,眼睛陡亮,邁上前一步喝道。
她先前說話的聲音清亮但是柔和陡然拔高且硬氣逼人,讓這小子侄不由愣了下。
“你的意思是說,都是因為你家老爺我家大人才得以豁免?”劉梅寶咬唇問道。
季家眾人冷哼一聲。
“是不是的我們說也沒什么用,你們自己心里清楚。”季富成淡淡說道。
“我不清楚。”劉梅寶看著他說道,“所以我想問問先生,你奔波幸苦要上官達聽的是什么情由?竟能讓上頭的大人們動容?你家姑娘親自收集的又是什么人的訴情書竟能讓上頭的大人們法外開恩?”
季家子侄一愣,季富成臉色一變,暗叫一聲不好,還沒開口,這邊已經有人高聲喊道。
“是我家大人撫慰災民盡心賑災的情由,是這里三千災民感念我家大人恩德深厚的情由。”
師爺話音一落,他身旁的書吏們也紛紛開口。
“就是賑災是我家大人賑的,訴情是這三千災民訴的。”
“難道說這些情由是由你送達上聽,就成了你的恩情功德?那這世上的功德得來也太容易了吧?”
伴著這些話的散開,場中的所有的視線都看向季家眾人。
但與此時的眼神與方才那種帶著幾分疑惑甚至惻隱完全不同了。
“你混淆視聽強詞奪理…”季富成鐵青面容開口。
劉梅寶搖搖頭沖他低頭施禮。
“先生,我謝謝你奔波幸苦,援手相助,這一點我永生不敢忘。”她整容說道,說罷又看向在場的眾人,看著這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老弱婦幼,忽地沖他們低頭施禮。
“我也謝謝大家,正因為有你們在,才能讓我家大人有情由可講,有情由可訴,法無情人有情,要說我家大人是因何從依律處斬的軍法下逃生,說到底是因為你們。”
“是大人救了我們!是大人為了我們以身冒險!”
一個老者大聲悲呼,跪地舉手向天。
“法無情,人有情,天有眼啊!”
他長聲吟唱,聲音蒼老悲切,伴著他的吟唱,眾人紛紛跪地。
這吟唱如同潮水般的洶涌起伏,在這偌大的粥廠窩棚區傳開,一浪接著一浪似乎永不停歇。
季富成面色慘白,伸手撫著心口如同窒息一般,片刻之后,頹然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