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增加到一千人的粥,根本就撐不了多久…”她皺說道,眼中有些焦躁。
“可是要把粥再加水稀,吃了也就不管用,這些人還是餓,餓了反而更要鬧事···”一個挎著籃子,扮作買絨花婆子的婦人低聲說道,
稀的不能再稀的粥,跟熱水也沒什么區別,還不如不施粥呢。
劉梅寶咬唇沒有說話。
“太太,這是個填不滿的窟窿,咱們弄不不過來,還是···”婦人低聲說道。
她成親時宋三娘給`她的體己銀子都已經用完了,再下來就該變賣嫁妝了···
一人之力根本無用,劉梅寶嘆口氣。
“那散了吧,再接下去,善事不成,就要成壞事了。”她說道。
趁著才幾天,還沒讓大家形成依賴,趕快散去。
婦人如釋重負,忙忙的應聲就告退了。
“不是說官府會施粥嗎?怎么民間團體都出面了,他們還沒動靜?”劉梅寶坐在炕上,有些悶悶的自言自語,一面提起筆百無聊賴的寫寫畫畫。
吃午飯時聽說盧巖等人在商議公事,便讓廚房加了幾個菜送過去,聽送飯菜的仆婦回來說一眾人還在大廳里。
過年了也清閑啊,這些當兵的也真不容易。
劉梅寶悶悶的吃了飯,拿過一本醫書翻看,剛看了一頁,就見仆婦引著那個婦人進來了。
“太太,掌柜的他們都被官府抓了。”婦人跪下哭道。
劉梅寶大吃一驚。
王九派出的巡查隊很快也回來了。
“知府大人派人將施粥攤子轍了人也抓回去了。”他們回道。
師爺就松了口氣。
“那些饑民肯定要鬧事,速速驅散。”他吩咐道。
這期間盧巖一直沒有說話。
一個小廝悄悄的進來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要去哪里?天不早了。”他皺眉說道。
正低聲議論今年過年該分發多少年禮的眾人聽見他說話便都看過來,大廳里安靜下來。
小廝有些畏懼的將頭低了又低。
“太太說去趟知府夫人那里。”他說道。
聲音不大,但臨近的幾人還是聽到了。
“不是才去了?”盧巖皺眉,“天冷,她身子不舒服,不要去了,等過了初三我陪她一起去。”
小廝應了聲,猶豫著挪動腳步。
盧巖看著他,明白了什么。
“已經上車了?”他問道。
小廝松了口氣,點頭。
一旁的師爺就皺眉,這也叫請示?其實也就是通知一聲而已吧,婦人家怎么可以如此不把丈夫放在眼里?
“那我也去一趟吧。”盧巖便站起身說道,示意侍立的兵丁拿大毛斗篷來。
師爺的臉色更不好看了,但沒說什么,讓眾人接著做事,自己跟著盧巖走出大廳。
劉梅寶的車果然已經出了二門。
“我就是想起一句話要跟夫人說去去就回來了。”她看到盧巖過來,帶著幾分不安說道。
“沒事,我和你坐一個車,給你暖暖。”盧巖低聲笑道,握著她的手就要上車。
劉梅寶的臉色焦躁不安中還有些愧疚。
師爺一直在一旁看著,忽的想到什么,臉色頓時拉下來。
“太太,”他垂手沉面,看著劉梅寶道,“那個施粥是不是跟你有關系?”
劉梅寶一驚抬眼看師爺,這古代的謀士文人都是人精啊!
盧巖先回頭看了眼師爺,再把視線轉到劉梅寶身上有些驚訝。
“是。”劉梅寶沉默一刻,便爽快的答道。
議事廳旁的耳房內,師爺看著劉梅寶難掩怒意。
“…太太,你知不知道如今已經引來多少流民?又有多少流民正聞訊從四面八方趕來?不出三天,我河東驛堡外就能聚集三千民眾…”他氣的有些發抖。
這些婦人這些婦人心軟見識短,就會惹來麻煩。
“三千民眾¨流民,饑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他來回踱步“如今各方驅逐境內流民還來不及咱們竟然設了施粥,這下好了可是替他人做了好事解了心焦了…”
劉梅寶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
盧巖想要說什么,卻被激動的師爺抬斷。
“大人這不是孩童嬉戲,這是事關境內安危的大事。”他瞪眼說道,早說過,婦人慣不得,這次必須截止住這個隱患,要不然這個老婆奴非得將老婆慣得無法無天不可。
多少大丈夫就毀在婦人手里。
“沒想到會有這么人···”劉梅寶喃喃說道。
“從去年九月開始,山西山東河北便遭受旱災,今冬又是大雪…”師爺沉聲說道,余下的話便化作一聲輕輕的哼聲,“這些事太太不知道,官府衙門都是知道的,邸報上也都寫了,太太以后想做什么事,最好先和大人說一聲。”
劉梅寶面上的慚愧之色更濃,她低著頭說了聲是。
“沒事沒事,這算什么大事¨”盧巖說道,看著劉梅寶的神情很是擔憂心疼。
看吧看吧…師爺翻了個白眼。
“大人,別忘了東蕉嶺的流寇是怎么來的···”他鄭重說道。
去年九月因大東蕉嶺有大批饑民,這些饑民吃光了草樹皮之后,便開始吃人,打家劫舍,成了如同蝗蟲過境一般的流寇,只讓起管轄范圍的驛堡大為頭疼,費了好大力氣才剿滅。
“官府為什么不賑災?不是說施粥¨”劉梅寶忍不住問道。
師爺笑了。
“施粥?”他搖頭說道,“這世道朝廷無力,富人冷血···各人自求多福吧。”
“就是說不會有人賑災·…”劉梅寶喃喃道。
師爺不再理會她,轉頭對盧巖強調如今要緊的事。
“…半路把這些流民驅散,絕不能讓他們聚集到咱們這里…”
“…最可恨的是松山堡和牛角堡的那兩個混蛋,哨探們回報,他們正在境內散步咱們這里施粥的消息…那些饑民還被他們縱兵搶奪了全部身家哄出境內…¨”
“這些人要是都聚集在咱們這里,一個月不到必然成為流寇…”
流寇這個詞傳入劉梅寶耳內,她不由笑了笑。
盧巖一直小心的看著她,見她笑便皺起眉,抬斷師爺的說話。
“沒事,沒事,你們繼續。”劉梅寶察覺他的擔心,對著他又是一笑。
只是這笑意有些苦澀。
“流寇…我只是想起以前看的電影…嗯一本書里提到的···”她吐口氣說道,“一個皇帝給丐幫幫主說,你手下的乞丐幾千萬,你一天不解散,教朕怎么安心?然后丐幫幫主說,我手下有多少乞丐不是由我決定而是由你決定的”
她說完這句話,師爺和盧巖都怔怔看著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丐幫是什么?”然后師爺問道,他皺眉,“乞丐的幫會?哪有這個¨”
劉梅寶笑了笑,說了句沒什么,便低頭告辭要退下。
“你說得對。”盧巖卻在這時猛地站起來說道。
自從上午開始提到這些流民的事,一直到現在,他說的話沒超過四句,一直坐在那里似乎云游天外幸好師爺已經熟悉他那眉頭微皺的神情,知道這是代表著這男人在認真的思考。
他說他腦子笨所以遇到事要慢慢想…¨
那么現在是終于想明白了?
師爺和劉梅寶都看他。
“召集大家過來。”他說道,眼睛明亮“商議賑災施粥事宜。”
師爺和劉梅寶瞪大眼看著他。
盧巖踏入室內時已經是凌晨時分,看到亮著燈的屋子,以及劉梅寶接過來讓他嚇了一跳。
“難道一直沒睡?”他皺眉說道,小心的用手掌貼在她的小腹
他的手掌熱烘烘的。
劉梅寶伸手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胸口不說話。
“怎么了?”盧巖忙問道,“可是難受?可有喝紅糖姜水?”
劉梅寶的身子有些寒,小日子來時不太舒服,前晚吭吭唧唧的翻來覆去睡不好還是盧巖用手掌給她暖小腹才好些夫妻夜談劉梅寶便隨口講了女性例假生理一些知識,他是牢牢的記住了。
“是不是我給你惹麻煩了¨”劉梅寶在他身前哽咽道。
“哪有?”盧巖笑道忙伸手扳過她的臉。
一夜未睡憔悴的面上已經是淚水滿滿。
“要不是我賑災引了人來,你也沒必要非要做這個···”劉梅寶干脆痛痛快快的哭起來。
她就知道她在古代就是個廢物…在現代也是···總之她就是沒用…¨
“你還說我我看你才是傻瓜。”盧巖笑道,一面用大手擦拭她臉上的淚水,將她抱起來坐在炕上,一面輕輕的拍撫安慰,一面認真的將這一晚上商議的詳情說給劉梅寶聽,“其實大家都是有心賑災的¨”
誰誰捐了大手筆的五十石米糧,最少的也捐出了十石米糧。
“就連師爺這個小氣的人都捐了…”他笑道。
劉梅寶還是忍不住流淚。
“那夠救濟嗎?”她抽泣道。
盧巖沉默一刻。
“我盡力而為。”他實話實說。
劉梅寶便抱住他又哭。
盧巖便又笑了。
“不怕不怕,總有法子的。”他認真說道,“這也不是什么壞事,不是你說的,這些人是流寇還是流民,都是官府的一念之間。”
“那種話說這挺小清新的,做起來哪有那么簡單···”劉梅寶哭道,“你聽我這個做什么,我幫不得你就罷了,還托累你···”
盧巖被她逗得笑起來,同時心里暖暖的,這個傻姑娘···¨
“好了好了,這是場面話,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他又說道。
劉梅寶眨著淚眼看他。
“你又想用什么話安慰我,我告訴你都沒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哽咽說道。
盧巖笑著親了親她的額頭。
“這些人口對我來說有大用。”他貼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如今堡內人丁單薄,境內可招的兵丁也都招了···”
劉梅寶再次看著他,似懂非懂。
“流寇流民一念之間,那么,流民與駐民不也是一念之間?”盧巖看著她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