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無名道:“我靈機一動,將金箍棒縮小為細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鑿出了一個小孔。嘿嘿,那空洞小如米粒,要想鉆出去自無可能,但用來連通瓶外的‘虛空’,引入六合棺,卻已是綽綽有余。”
許宣恍然大悟,他曾聽程仲甫說過,“混沌生兩儀,兩儀生五行,五行生萬物”。
所謂“混沌”,又名“太虛”,修行到至高之境時,可以神游“太虛”,進入“虛空之界”。“虛空”不在五行之中,卻又無處不在。
道教玄之又玄的“穿墻術”、“搬山術”都是借用此理罷了。
六合棺藏在‘虛空’之中,只有這魔頭知道秘訣,能將神棺從“虛空”移動到任意之地,難怪照影、慧真等人從未察覺,也難怪那日自己找遍了無塵庵古墓、靈峰山腹、太平坊青樓……各處,始終不見其蹤影。但一時間卻猜不透為何敖無名要將神棺“留”在這些地方。
轉念又想,李少微藏在墓底棺中修煉多年,顯然并不知道此棺的奧妙,多半只是留在彼處等候林靈素罷了。
那么最初將棺材移至無塵庵的,或許不是敖無名,而是那姓林的魔頭。至于棺材為何藏在靈峰山腹,則或與法海有關。敖無名被囚塔下數十年,朝思暮想著脫困而出,對這兩個“徒兒”想必是有求必應。
敖無名道:“我得了金箍棒,又將六合棺引入了瓶里,隨時都可逃出生天,反倒不急著出去了,一心戲弄照影老賊禿和那小尼姑。于是我假裝被他們的誦經聲逼得發狂,終日尖叫厲罵,有時故意裝出大悲的聲音,念上幾段佛經。
“如此過了半個多月,我裝作神識分裂,發狂昏厥,醒來后儼然變成了大悲,張口閉口阿彌陀佛。他們果然中計,以為終于喚醒了我體內沉睡的‘大悲’。
“大智更是苦苦哀求那老賊禿放我出塔。我偏假意痛哭流涕,堅辭不出,自稱為孽深重,對不起世人。嘿嘿,我越是這般,他們越是相信,就連那小尼姑慧真也開始為我求情。
“照影老禿驢要我自斷經脈,交出那半枚‘甲子環’。我騙他說,那半枚‘甲子環’被我留在了昆侖結界,我愿意將功折罪,重回花神谷討回神戒,但需要小尼姑手上的另外半枚戒指,方能啟動六合棺。等我從不老宮討回神戒后,必會斷毀經脈,散盡真氣,終生念經贖罪。
“照影老禿驢怕我使詐,不肯答應,倒是那傻乎乎的小尼姑一口應承,竟真的將另外半枚‘甲子環’交付給我……哈哈哈哈!所以說天下最為好騙的,莫過于女人。
“那時我有了六合棺、‘乾坤柱’,又得了‘甲子環’,只要再從不老宮搶得‘十二時盤’,而后再回北海奪回‘宇宙元始敦’,就可以收齊‘軒轅神器’和‘煉天石圖’,扭轉乾坤,讓她重新回到我身邊了!”
許宣心頭一震,知道他所說的“她”指的便是妖女蠻蠻。想不到這魔頭兇暴冷酷、風流無情,對云奴、蛇圣女等人始亂終棄,卻對蠻蠻用情如此之深,上天入地,只為了救回她一人。
一時五味交雜,忽想:“若能救回父母,救回白姐姐與小青,就算生靈涂炭,我也心甘。如此和這魔頭相比,我又有什么兩樣?”
敖無名道:“我拿了‘甲子環’,只怕那小尼姑反悔,立刻啟動六合棺,穿至昆侖結界。誰想那兩個老妖怪做了手腳,路徑全改,費了老大工夫,才找到迷宮出路。
”他奶奶的,等我摸到藏寶窟,朱雀翎圖已經被人搶先盜走了,那兩個老妖怪正和白虎斗得難分難解。老子一怒之下,打破了白虎的鐵籠,殺了個昏天黑地,連不老樹也一并打倒了。
“白虎出籠,天崩地裂,幸好老子早有所備,將不周山下撈出的伏羲牙插入它頭頂。嘿嘿,只要吸入那兇獸的元魄,變做八極之身,就算照影老禿驢叫來全天下的和尚尼姑一起念經,也休想將我變回‘大悲’了!
“偏偏賊老天不從我愿,緊要關頭卻中了那兩個老妖怪的暗算,連金箍棒也脫手化成細針,插落在了忘情草藤上。
“我九死一生,才從六合棺逃回慈恩塔下。受傷太重,又丟了金箍棒,急火攻心,竟發了三天三夜的高燒,說了三天三夜的胡話,把心底里那些事兒全抖摟出來了。
“照影老禿驢知道上了當,怒不可遏,取出當年佛門封鎮孫猴子的‘元始混金索’,把我困在這兩儀瓶里……操他奶奶的,這下就算老子召來六合棺,也逃不出去了。”
許宣冷笑道:“所以后面的幾十年里,你才先后遣了林靈素與法海,回去找尋金箍棒,好讓你打破樊籠,逃出生天。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們各懷鬼胎,毫無半點師徒情分,別說找不到金箍棒,就算找到了,也決計不會給你。”
敖無名哈哈狂笑,震得流螢亂顫:“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小子,別說師徒了,父子兄弟間尚且爾虞我詐、骨肉相殘。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老子收他們為徒,就和收你為徒一樣,都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心知肚明之事,又何必說破?只是我不曾想到,當初誤打誤撞,竟扭曲了時空,我第二次所去的‘昆侖’,竟是幾十年后的昆侖,而林靈素、法海一前一后,居然也和我去了同一夜的昆侖……”
笑音忽然斷絕,圓瞪雙眼,喉結上下滾動,臉色忽紅紅白,青筋暴起。過了好一會兒,神色才慢慢平復,深吸了口氣,嘿然道:“天快亮了,老子沒空再和你啰嗦。”
叮叮當當地盤腿坐下,右手抵住白素貞額頭,便欲施展“移神換魄大法”。
許宣大急,眼下別無他法,只有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故意又是捶地又是拍手,放聲大笑。
敖無名果然起疑,收住手掌,轉頭道:“小子,你笑什么?”鮫珠懸在頭頂,照得他須眉皆綠,陰慘如鬼。
許宣想起他方才的神情,心里一動,突然明白那句“天快亮了”是什么意思了。
這魔頭神識分裂,善惡同體,“大悲”在塔下苦修了數十年,仍無法完全壓制“敖無名”的惡念,反之亦然。
“敖無名”之所以重占上風,全因今夜正值月圓,陰氣極盛,又被那假冒慧真的李師師以“鮫珠”和“海鬼尸螢”相激,才喚醒沉睡的“敖無名”。
一旦天亮,陽光從瓶口照入此間,陰氣盡消,“敖無名”極可能又被“大悲”取代。所以這魔頭先前才心急火燎地送自己前往不老宮,挖掘忘情草;此計不成,只好鋌而走險,將神識轉移到白素貞身上,搶在“大悲”覺醒之前,逃之夭夭。
當下笑道:“‘燭蛾誰救活,蠶繭自纏縈’。我笑你自作聰明,卻一頭鉆進李師師布好的天羅地網!”從懷中摸出一枚洛原君的冰針,拋到他的腳下,道:“大悲醫術通天,你又去過兩次花神谷,想必能輕易認出冰針里的劇毒了?”
敖無名拾起在鼻尖嗅了嗅,臉色微變。
許宣道:“很好,很好,你一下就聞出來啦。這‘苦情花之毒’乃是花神谷不傳之秘。李師師身為不老宮棄徒,對花神谷的各種蠱毒了如指掌,這根冰針便是她親手所制。而你想要移神換魄的這位白娘子,中的便是此毒。”
頓了頓,一字字道:“你再想想第二次造訪花神谷的情景。是誰搶先盜走了‘朱雀翎圖’,揭開了白虎封印?又是誰趁著你和兩個老妖怪在水底激斗時,搶走了伏羲牙?”
“砰”地一聲,冰針震碎如煙末,敖無名面容扭曲如鬼,怒火欲噴。
許宣點頭道:“對了,你想起來了。那個差點削下你半個腦袋、害得你被兩個老妖怪偷襲、險些命喪昆侖的白衣妖女,就是李師師。就是將你女兒敖青青開膛破肚,奪走青龍皮圖的李……”
敖無名再也按捺不住,“嘩”地站起身,振臂狂吼。
許宣腦中“嗡”地一響,腥甜直涌。萬千尸螢瞬間粉碎,那顆鮫珠飛撞在囚壁上,四下折射拋彈,如閃電亂舞。
吼聲忽止,鮫珠撞落在地,“咚咚咚”地彈了幾下,滾到許宣眼前,光芒已黯淡大半,裂紋遍布。
他又驚又駭,這魔頭真炁之強猛,只能以“深不可測”來形容。
縱是林靈素、耶律大石這等頂尖高手,吼聲攀升至最高點時,也必定逐漸衰減,而這廝竟一浪高過一浪,層層上疊,而后又突然斷絕,不留半點余響。如此收放自如,隨心所欲,簡直聞所未聞。要想從他手中救回白素貞,不可力敵,唯有智取。
21響皇家禮炮漫天煙花鼓樂齊鳴山呼海嘯,感謝“走不走”盟主兇霸炸裂的260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