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叮”之聲大作,亂劍如雨,全都磁石附鐵般攢集在銅門上。
耶律大石右手狂顫,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強撐片刻,“轟!”銅門陡然縮小如圓盤,長劍盡碎,漫天炸射。
他則抓緊“銅門”,與金花公主一起反彈拋空,從許宣、王重陽旳頭頂高高越過。
朱雀翎圖仍在這兩人手里,自不能放他們逃走。但他們朝北,林靈素與敖無名朝西,顧得了這頭,便顧不了那頭。
王重陽剛一猶豫,又有一道人影橫空掠過,絲網縱橫,將耶律大石與金花兜入其中。
那人綠衣鼓舞,赤足如雪,腳尖在碧波上一點,又變向西折。
“小青姐姐!”
“小青姑娘!”
許宣與王重陽幾乎同時喊出聲,又驚又喜。然而小青卻連瞥也不瞥一眼,飛魚般躍入波濤,而后“嘩”地一聲,從前方百丈外躍出湖面,
左手所提的網中,
赫然又多了一個蜷臥著的白衣女子,正是李師師。
許宣連聲呼喊,小青毫不應答,再次折轉朝西,
緊隨林靈素。
漫天劍光散而復聚,
隨著慕華、嫣石眾女一起朝她御風追去。王重陽更不敢怠慢,背著許宣全速追趕。
不死樹斜抵在山崖的裂壑里,
枝葉如青云遮天,
鼓涌起伏。林靈素、小青一前一后沒入其中,上沖下掠。
劍陣“嗖嗖”橫空,
斬葉除枝,
窮追不舍。
王重陽心里跟著七上八下,雙眼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小青,聚氣于指,
如箭在弦,所幸她左折右轉,飛劍始終難以企及。
林靈素右腳忽然猛地一踩,凌空飛起,不死樹轟隆下沉,又將前方山崖壓塌了十余丈,
塵土濛濛,
隱約露出一個狹長陡峭的裂谷。
他御風下沖,沿著裂谷又奔行了數百丈,
忽又折轉朝右,消失不見。
王重陽三人緊隨小青,下沖右轉,
卻見石壁上有一個幽深的洞口,高六七尺,
寬不足二尺,
僅容一人彎腰通過。
小青倏然鉆入。
許宣順手揪下一根樹藤,
綁在自己身上,
另一端系在王重陽臂彎,道:“重陽兄,
你只管拉著我往前,若是情況緊急,將樹藤斬斷便是……”
飛劍如暴雨傾盆,清脆不絕地撞擊在洞口周圍。王重陽氣劍掃擋,
拽著他與素晴鉆入洞中,
彎腰奔行。
甬道里逼仄漆黑,
陰風陣陣,王重陽幾次打開火折子,
都被妖風刮滅,只得倚仗念力探路,
拖著許宣、護著素晴,朝里摸索追趕。
所幸甬洞僅有百余丈長,奔到盡頭,漸轉寬敞,
只見前方陽光刺目,一個黑乎乎的物事橫在彼端洞口,
林靈素正俯身站在其側,
見一行人追來,
轉頭哈哈一笑,
翻身鉆入。
霎時間炫光亂舞,
塵土飛卷,那黑乎乎的物事隨之劇烈顫動。
“六合棺!”許宣心中一震,不知是驚是喜,那洞口赫然是自己“穿越”到昆侖時所處之地,而那黑乎乎的物事正是踏破鐵鞋而覓不得的六合棺。
“青年林靈素”對這里輕車熟路,顯然也是由此“穿越”至昆侖。“六合棺”有如時空通道的出入口,誰也不知連接往何年何處。
一旦神棺啟動,再想抓住林靈素與敖無名,便似大海撈針,永無可能。放走那兩個魔頭倒還罷了,若放走小青,焉知時空洪流會不會奔回原路,她會不會葬身混沌之腹?
想起那句“一切過往,
皆不可改”,
他更是心焦如焚,
叫道:“小青姐姐,
等一等……”也不知哪里迸出的力量,
猛地拽下王重陽手臂上的樹藤,破空直拋,不偏不倚地纏住了小青腳踝。
小青托住棺蓋,回眸望了他一眼,黑暗中瞧不清她的臉容,卻見雙眼瀅光閃爍,悲喜、愛憐、傷心、惱恨、痛楚……倏忽即逝,繼而嫣然一笑,躍入棺中。
氣旋狂卷,許宣腰上一緊,頓時被樹藤拖著凌空拔起,疾沖向六合棺。
王重陽失聲低呼,一把抓住他的腳踝,也被拉得橫空飛起,倉促間,他拽住素晴的手腕,三人連珠似的沖入棺中。
“轟!”
棺蓋沉落,嗡嗡劇震。
許宣旋身狂轉,如墮深淵。上下左右漆黑一片,腰上的樹藤被渦旋瞬間絞斷,腳踝處空空如也,小青、王重陽、素晴全都不見了蹤影,就連驚呼聲也聽不見了。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墜入六合棺的時空通道,然而驚急忐忑,卻遠勝于前。
白素貞、小青失而復得,得而復失,一切有如黃粱一夢。卻不知夢醒之時,身在何地?所愛之人,是死是生?
“砰!”不等細想,右肩撞在棺側,借著背脊連震,六合棺似已落地。神棺嗡嗡劇顫,棺蓋內側的星圖光芒亂閃,仿佛猶在極速轉動。
接著氣旋猛然一鼓,將他從掀開的棺蓋邊沿拋甩而出,翻身急滾。
待他回頭再望時,六合棺炫光搖動,如浮光泡影,猛地一收,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宣又驚又急,待要探手去抓,卻覺天旋地轉,萬千幻象、聲音有如狂潮席卷,繼而倏然盡散。
四周漆黑,流螢亂舞,那顆光球仍在上方忽隱忽現。
轉瞬之間,他又從半年前的昆侖“回”到了金山寺的塔底囚室。
王重陽緊緊攥住素晴的手腕,在黑暗中極速飛旋,呼吸窒堵,心跳如狂,忍不住縱聲嘯呼。接著只聽“轟”地一聲巨響,眼前陡亮,星月迭閃,被巨浪托著沖天飛起。
狂風呼嘯,天旋地轉。
在他們上方,是蒼茫無邊的夜穹,下方,則是漆黑無垠的汪洋……
剎那之間,竟似又從巍巍昆侖回到了茫茫東海!只是原先那深不可測的歸墟海渦,已變成了倒噴起百余丈高的滾滾水柱,有如蒼龍夭矯于天海之間,盤旋狂舞。
兩人又驚又奇,凌空環顧,不見許宣、小青、林靈素等人蹤影,難道他們被六合棺送到了別處?
王重陽運足真氣,高聲叫道:“太子殿下!小青姑娘!”聲如洪雷,遙遙回蕩,卻杳無應答,心里失望到了極點。
腳下水柱忽然朝下坍塌,素晴身子失衡,驚呼一聲,急跌丈許,被那狂猛無比的渦柱離心飛甩,朝外拋墜而出。
王重陽忙俯沖抄住她的腰肢,腳尖在渦柱上一踩,順勢翻身疾旋,牽著她的手,衣裳鼓舞,朝遠處海面飄然斜掠。
圓月西懸,將他們的影子若隱若現地投映在粼粼波光上,仿佛兩只鷗鳥比翼而飛。
素晴耳頰一陣燒燙,想要撤回手,卻又覺得這樣反露了痕跡,指尖輕顫,欲伸還屈。所幸慧真、蛇圣女的魂魄被時空渦流席卷,仍昏睡未醒,無人察覺她微妙的心思。
此時身后轟鳴轉小,那高達百丈的渦柱已萎縮了大半,當他們腳尖觸及海面時,又縮成了僅十幾丈高,而后雪濤翻涌,漸漸平息,那吸卷一切的深淵海壑也消失不見了。
想起花神谷那短暫又奇幻的經歷,恍如做了一場大夢,說不出的忐忑悲惘。
六合棺既已將他與素晴送回東海,那么是否意味著許宣、小青、李師師、敖無名……都已被拋回了原時、原地,時空輪轉,一切卻均未改變?此時的小青,是否依舊葬身在混沌腹里?
一念及此,王重陽更覺錐心刺骨,險些掉下淚來。
天海蒼茫,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兩人,一時間也不知該往哪里去。
且不說此時已無法重回昆侖,就算回得去,也再不是半年前的花神谷了。過往既不可改,只能求之未來。當務之急,唯有盡快將素晴送回臨安,在仙佛大會上挫敗李師師的陰謀,奪回慧真肉身。
他定了定神,正欲說話,忽見波濤起伏,風帆鼓舞,一艘商船正左搖右晃地朝著他們破浪而來。
兩人對望一眼,又奇又喜,喜的是滄海茫茫,要想御風前往臨安,難如登天,有此大船乘渡,自是輕松得多了;奇的是方才高空俯瞰時,海上并無舟帆,這艘大船究竟是從何處冒出來的?來不及多想,一并高聲呼喊,一邊朝那大船踏浪掠去。
兩人躍上船舷,卻見月光明晃晃地照著甲板,數十人或站或坐,或匍匐在地,姿勢僵硬古怪,任他們如何呼喚,全無反應。個個臉色慘白,眼睛通紅,衣服、頭發被狂風刮得起伏亂舞,肢體卻一動不動,表情也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火眼冰尸!”王重陽心頭一震,想不到在這距離貝海爾湖數千里遠的東海上,竟也能撞見這些怪物!
素晴見過倀尸,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場景,一時間寒毛直豎,又驚又怕,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后靠去。
王重陽當日在北海與火眼冰尸打了多次交道,略有經驗,低聲道:“師太莫怕,這些人剛變成冰尸不久,雙眼尚未燃起‘尸火’,暫無大礙。”
領著她慢慢地穿過尸群,四下打探。
感謝楚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