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靈光霍閃,暗罵自己蠢不可言。
白素貞若非拜入了不老門下,又怎知能解“苦情花毒”的唯有忘情草?又怎知世間只有三株此草長在不死樹上?她又怎會去追拿那與花神谷有著千絲萬縷關聯的洛原君?想起當初葛長庚臨終所托,更是豁然貫通。
那日葛仙人將血書卷入玉簫,授予白素貞時,曾說道,“至于你們姐妹……經此一劫,大宋只怕再沒有你們容身之所,等將秋晴與許官人安頓好后,你們可帶著老夫這支玉簫作為信物,前往昆侖山靈鷲峰尋找我的一對故友。這兩人雖然非魔非道、亦正亦邪,卻與我頗為投緣,若肯收你們姐妹為徒,也不枉了這兩顆元嬰金丹和你們幾百年的修行”。
難道他說的那對“昆侖故友”,竟然就是鶴鹿雙仙?若真如此,也難怪鶴仙子會破格收白素貞為弟子,并將她立作少宮主了!
與她重逢后的所有疑惑全都冰消雪融,唯一不明白的是,她為何被法海所困,又如何脫困來到了昆侖。但此時此刻,這些都已毫不重要,重要的是既已陰差陽錯,穿梭時空,“回”到了數月之前,又與安然無恙的白素貞重逢,那么就根本無需再找什么忘情草,“返回”慈壽塔解救她了,只消與她聯手挫敗李師師,便可扭轉乾坤。
聽見他的輕呼,慕華急問其故,許宣正待說話,只聽洞外嘶嘶迭聲,那只巨大的蛛后又沿著頂壁爬回來了,身后跟著一大群血紅色的情蛛,密密麻麻地四散涌來。
“咻咻”激響,萬千蛛絲交錯飛舞,凌空結成了一張大網,朝他兜頭罩下。
許宣暗呼不妙,難道自己情心方動,這些怪物便已嗅出他的男性氣息?要想除滅它們并非難事,但若因此驚動了鶴鹿雙仙,可就前功盡棄了。不及多想,翻身躍入池中。
被池水相隔,蛛群聞不著他的氣息,亂作一團,卻密攢攢地聚集在四周洞壁,不肯離去。好在他從王重陽那兒學會了“龍息訣”后,已深諳水中“呼吸”之道,絲絲空氣從毛孔透入全身,胸肺立轉舒暢。
氣泡汩汩,蓮花跌宕。。
他仰面浮在水下,恰好與白素貞咫尺相對,望著那張睡美人般的臉顏,悲喜交織。想來這她就是從“情繭”中破繭而出、又在這滿池的“洗髓湯”里脫胎換骨,洗盡了從前的記憶。此時此地,三寸之距,卻仿佛隔著三生三世……
就在這時,白素貞睫毛微微一顫,睜開雙眼,神情恍惚地凝視著他,雙頰暈紅,仿佛認出他來了,又驚又喜,低聲道:“你……你是許……”
許宣大喜過望,忽想起“應聲蟲”能將周遭響聲傳回慕華耳中,情急之下,猛地探手封住她的口。懸直的蛛絲再也支撐不住,齊齊崩斷,“嘩”地一聲,連人帶繭落入池中,蓮花搖蕩。
五色巨蛛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領著蛛群,怒潮般洶涌沖來。許宣凝神聚氣,抱著蜷于繭中的白素貞急沉池底,將經由毛孔滲入的空氣轉絲絲脈脈地傳入她的口中。
若在尋常水中,“龍息訣”過濾的空氣清新冰涼,越吸越覺jing神奕奕,但這“洗髓湯”卻似頗為奇特,“吐納”片刻,不但沒有清涼之感,反倒灼灼如燒,涌起異樣的感覺
白素貞的呼吸亦越轉急促,身體滾燙,絲繭也仿佛收緊了許多。他心中一凜,難道這“情蛛”之絲應情而動,越收越緊?又或者這“洗髓湯”里有什么古怪?
此念一起,立即想起李師師獻供“雪蓮花”時的笑容,汗毛盡豎。是了!這女魔頭明知少宮主需洗髓滌心,脫胎換骨,又豈會這般好心,將費盡心機奪來的雪蓮平白奉上?
要登少宮主之位,必須是無暇處子,一旦白素貞情動失身,自然就失去了競位的資格。難道那女魔頭早已看穿自己身份,故意設下此局?旋即又覺斷無可能。李師師盜奪雪蓮是在遇見自己之前,她再奸狡,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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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幾次想要撕開薄韌的絲繭,那情繭卻紋絲不動。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探入腰囊,想要取出“裂天刀”,卻摸到了那顆冰涼的“定心珠”,眼前忽然閃過敖無名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心中一凜,又如被當頭澆了滿盆冰水。
那魔頭將吸藏在體內數十年的“定心珠”送與自己,難道是早已料到他會在此遇見白素貞,被情絲所困?此時此刻,鶴鹿雙仙與漫山賓客正在翹首等待著白素貞脫胎換骨,與李師師、金花娘娘一決高下,如不能讓她盡快定心靜氣,破繭而出,這盤好不容易重新擺好的棋局,勢必又將滿盤皆輸!
當下抓起那顆定心珠,塞入她的口中。凝神聚氣,將耳中、腹內的“應聲蟲”瞬間震死,左手抱住她的腰肢,右手拔出“裂天刀”,破水沖出了池面。
數以百計的情蛛正如熱鍋上的螞蟻,圍繞著水池四處亂轉,嗅覺他的氣息,立即轟然聚攏而來。
五色繽紛,蛛絲亂舞,他揮舞柴刀,劈開撲面而來的萬千銀絲,腳尖在洞壁上一點,翻身沖向那只巨大的五色蛛后。
雪蓮花若真沾了春毒,自然不能再用于涂抹肌膚,避開情蛛。唯一的辦法只剩下“擒賊先擒王”,殺了這只蛛后,群蛛無首,或許便一哄而散。
那蛛后的步足長約九丈,倒懸上方,幾乎覆蓋了整個洞頂,腹部震鼓,螯肢顫動,發出尖利急促的嘯叫,千萬銀絲隨著幽藍毒霧一齊噴爆而出。饒是他百毒不侵,亦被熏得呼吸一緊,頭暈目眩,渾身立刻被繽紛亂舞的蛛絲重重纏住。
好在“裂天刀”鋒銳無比,刀刃外旋,迸開百余綹蛛絲,順勢又將撲來的蛛絲卷住,奮力朝右揮甩。蛛后嘯叫著從他右上方擦過,螯肢斫入石壁,竟如刀斧般劈下兩塊鐘乳石。
不等他喘口氣,數十只巨蛛又已凌空撲至。此時已顧不得是否驚動花神谷眾女了,許宣飛身急旋,切瓜砍菜般斬落了十來只,抱著白素貞朝瀑布外掠去,眼前一花,蛛后卻已尖嘯著擋住了洞口。
那巨蛛似已被徹底激怒,八腳齊張,蛛網遍結,腹部脹大了數倍,金光刺目,急劇鼓動,絨毛根根戟張如鋼刺,時刻將欲吐絲噴毒。
情蛛之毒不在于見血封喉,而是誘動心跳加速,氣血岔亂,一旦被蟄,輕則情火癲狂,失智瘋魔;重則經脈盡碎,炁爆而死。
許宣陰差陽錯修成了“無脈之身”,又已悟通“逆煉混沌元炁”的心法,蛛毒雖不能致其命,卻足以讓他心猿意馬,難以聚氣招架。尤其又中了雪蓮花上浸染的催情之毒,火上澆油,意亂情迷,既要抱著佳人避開蛛群,又要守住心底紅線,實是艱難到了極點。
當下一咬舌尖,趁著劇痛清醒的瞬間,翻身回旋,躲過蛛后噴來的毒霧,從蛛群的間隙沖落洞角。
原以為蛛群會立即轉向涌來,方要朝洞口下方蛛網最稀薄處沖去,卻見蛛后嘯叫陡止,觸毛四轉,八只彤紅的眼睛跟著左右翻動,群蛛隨之止步,到處“張望”,似乎都在尋找他們的下落。
正自不解,忽聽白素貞低聲道:“情蛛又瞎又聾,全靠嗅覺與觸毛的氣流變動來辨別獵物的位置。我們身上沾了蛛血,它們把我們當作同類啦。”語氣輕柔平靜,顯然“定心珠”已生奇效。
許宣大喜,低頭撞見她溫柔喜悅的盈盈眼波,頓覺熱血上涌,閉上眼不敢再看,深吸一口氣,道:“白……”
“姐姐”兩字還未出口,唇間一涼,似有冰漿玉液直灌喉中,欲念陡消。睜眼望去,見她右手已從絲繭中伸出,倒握著一支嫩綠色的玉石小瓶,瓶口懸著一顆仍未滴盡的水珠。
“許官人,這是‘冰心花’所釀之蜜,可以暫緩情蛛之毒,只是……”她微微一笑,眉眼間閃過淡淡的憂慮,“只是‘洗髓湯’里似乎摻入了‘苦情花’與‘相思蠶’,‘情入肌膚,相思入骨’,除了‘忘情草’,世間無物可消。你給我的這顆‘定心珠’也罷,‘冰心花蜜’也好,最多都只能維持幾個時辰……”
許宣一凜,想不到穿越時空,竟還是中了苦情花毒!
但見群蛛仍未發現他們,滿腔情火也熄滅了大半,心中稍定,正要問她何處可尋忘情草,懷中的青銅羅盤突然震動起來。
他摸出瞥望,卻見金針炫光閃動,朝著身后的石壁嗡嗡搖晃了片刻,頓住不動了。心下大奇,六合棺明明懸卡在昆侖萬仞絕壁上,距離這兒極遠,為何羅盤竟會指示此處?
感謝烈云狂盟主、臭熊貓老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