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一念及此,登時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狂喜陡斂。定了定神,咬牙暗忖:“罷了!且不想如何扭轉時空,拯救父母,先贏了當下,挫敗李師師的陰謀要緊。若真能救回小青姐姐,自然也有機會悟出神棺奧秘,改天換地。”
千思萬慮間,又聽金花公主淡淡道:“多謝師師姐如此費心。當年金花年幼無知,不知人心險惡,才會被這狼心狗肺的人所騙。好在有師師姐前車之鑒,才讓我懸崖勒馬,未作出禍害師門的錯事,否則今日就算如何悔改,姥姥也絕不會讓我再入此門。”
卻見她挽起左袖,瑩白如雪的手臂上有一顆殷紅的朱砂痣,在陽光下灼灼如血。
李師師鼓掌道:“金花妹妹為情所困,卻能守身如玉,意志之堅,令人敬服。”
金花公主道:“豈敢。師師姐出身青樓,艷蓋群芳,居然能潔身自愛,這才叫人佩服。古往今來,只怕也獨此一家了。”
李師師微笑道:“姥姥為我取號‘清蓮’,是讓我堅守本心,出污泥而不染,師師雖離開師門多年,卻一刻也不敢忘。”挽起長袖,左臂雪白的肌膚上竟然也有一顆鮮艷欲滴的守宮砂。。
許宣大奇:“原來花神谷眾女早知道李師師出身青樓了。聽她們之意,唯有處子之身才能入不老宮之門,李師師顛倒眾生,裙下也不知有多少入幕之賓,怎么可能仍未失貞?難道這‘守宮砂’是用什么奇特的顏彩點上去的?”
此時他已完全平復了心緒,這妖女奸狡萬變,有備而來,此時若貿然戳穿其陰謀,一則無憑無據,難證其罪;二則反倒可能被她反咬一口,誣為林靈素盜取朱雀翎圖的同謀,自陷險境,壞了大事。當下凝神靜觀其變。
眾人嗡嗡議論,顯然也大感懷疑。
晚晴仙子高聲道:“若是真的守宮砂,失身后自然會逐漸褪色,但若是‘南海龍蛛’或‘窮山赤角蛇’的汁血點成的紅痣,可就消不掉了!”
李師師微笑道:“晚晴仙子見多識廣,應也知道世間有一物,可以消除‘南海龍蛛’或‘窮山赤角蛇’的血。”右袖揮卷,高高舉起一只冰雪剔透的蟾蜍。
“極淵冰蟾!”鶴仙子臉色微變。
李師師道:“師父慧眼如炬。這種冰蟾生長在極淵至為陰寒之處,可活六千歲。這只個頭不大,但應也有一千六百歲了。冰蟾之血乃是至陰至補之物,凡人喝了可以青春永駐,長生不老,師父早已是不老不死之身,自不稀罕,但好在其味極為鮮美,用來佐酒更是無上珍品。恰逢師父大壽,徒兒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禮物,如蒙不棄,就用它來為師父湊趣了。”
眾賓客又是一陣喧嘩,無不露出驚羨之色。
極淵冰蟾舉世罕有,她說得這般輕描淡寫,自是給足了鶴仙子顏面。鶴仙子又“哼”了一聲,臉色卻緩和了許多。
李師師道:“冰蟾之血純陰至寒,可銷天下純陽至熱之物。如果是‘南海龍蛛’或‘窮山赤角蛇’的血點出的假‘宮砂’,只消用一滴冰蟾之血,就可以消融干凈。為鑒清白,師父請恕徒兒借冰蟾之血一用。”
她取出銀針在冰蟾腿上輕輕一扎,挑出一點殷紅的血珠,滴落在左臂的守宮砂上。“嗤”地一聲,白汽四溢,玉藕似的臂膀上瞬間凝了一層薄薄的冰霜,那點守宮砂非但沒有半點消退,反而越發鮮艷欲滴。
別人倒也罷了,許宣卻是驚訝無已,幾難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親耳聽這女魔頭敘述過平生隱秘,知她身世坎坷,不但備受蹂躪,更曾為周邦彥珠胎暗結,又被王文卿以“寒冰掌”生生打掉了胎兒……經歷過這種種事端,又怎么可能還是完璧之身?但饒是他聰明絕頂,一時也想不出這妖女究竟耍了什么把戲。
李師師將冰蟾放在琉璃盤上,讓侍女端與鶴鹿雙仙,嫣然一笑,道:“金花妹妹冰雪單純,自然不需用冰蟾之血來驗證清白了。是不是?”
金花公主雙頰暈紅,冷冷地取過銀針,在冰蟾腿上挑了一滴血,點在自己的守宮砂上。汽霧激涌,守宮砂亦灼灼如初。
鹿仙子格格笑道:“好了,現在你放心了?”話似是說與李師師聽的,眼波卻瞟向了鶴仙子。鶴仙子冷笑不語。
李師師微笑道:“金花妹妹玉潔冰清,弟子豈敢有半點質疑?正因如此,才將這妄圖玷辱她清白的狂徒作為禮物,送與金花妹妹發落。”拍了拍手,眾侍女將那盛了耶律大石的箱子扛到金花公主跟前。
金花公主冷冷道:“多謝師師姐。大喜之日,不敢敗興。等姥姥壽宴之后,我自會親手將他大卸八塊,漚作花肥。”
正欲將箱蓋扣上,鹿仙子笑道:“且慢!這廝若不由我親手綁縛,姐姐多半還要疑心。”拋出一條七彩絲帶纏住耶律大石,指訣變幻,瞬間收緊。
李師師目光閃動,嫣然道:“有了姥姥的‘銷香索’,就算金花妹妹不將他大卸八塊,七日之后他也自行化作一灘花肥了。”
耶律大石臉色漲紫,驚怒交迸,似要拼命掙扎、破口大罵,卻絲毫動彈不得。
許宣想起慕華的“真心水”,心中一動。要想扳倒李師師這天字第一號的女魔頭,最穩妥的莫過于人贓俱獲,在她盜取朱雀翎圖時抓個正著。但真到了那時,只怕又已經晚了。思來想去,無一萬全之策,或許唯有強灌耶律大石幾杯“真心水”,才能問個水落石出。
李師師道:“除了冰蟾,弟子還有兩件禮物送與二位姥姥,一件便是這‘翻天匭’。可惜‘乾不離坤,卣不離匭’,光有這‘方坤匭’,仍不成完器。若弟子僥幸能登少宮主之位,便能挾白虎之力,封鎮青龍、混沌、玄武,奪回‘圓乾卣’,將完整的‘翻天匭’獻與姥姥了。”
鹿仙子笑道:“說了半天,還是畫餅的孝心。如果你當不了少宮主,就解印不了白虎,自然就封鎮不了玄武,拿不回‘圓乾卣’,這‘方坤匭’也就不用送給我們了,是不是?”
李師師微笑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區區‘方坤匭’既能入得了姥姥法眼,弟子又怎敢私藏?”長袖輕輕一卷,竟真將那“方坤匭”隔空送到了鹿仙子手上。
眾人低嘩,鶴鹿雙仙亦微微一愣,想不到她竟如此慷慨。
李師師道:“第三件禮物雖非罕見的珍寶,卻也是二位姥姥心頭所好。”又拍了拍手,眾侍女打開第三個大箱子。
四周又是一陣大嘩,嫣石、薇煙六女齊聲驚呼,叫道:“阿芙姐!夢耶!”
許宣一凜,箱內蜷著一個白衣女子和一個藍衣少女,赫然正是之前在山崖上遇見的阿芙與夢耶。
李師師道:“這兩位師妹被奸人暗算,中了極為罕見的劇毒,所幸弟子恰巧路過……”
嫣石怒道:“什么恰巧路過,我看那奸人就是你罷!”
李師師置若罔聞,續道:“說來這也算是天意冥冥,因禍得福。自弟子走后,花神谷結界路徑全非,若不是弟子恰巧救了兩位師妹,又豈能賴其指引,如此順利地重回花神谷?兩位師妹既是上天給弟子的謝師禮,也恰是此次‘五藝’比爭的最好引子。”
她長袖輕舒,將二女凌空托到鶴鹿雙仙座前,道:“兩位師妹所中之毒極為罕見,弟子雖暫以‘冰心花’阻緩其氣血運行,但至多也只能延緩二十四個時辰。依弟子之見,此番比試‘五藝’不如先從‘藥藝’開始,誰能解開兩位師妹所中之毒,就算贏了第一局。師尊以為何如?”
未醒叫道:“哪有這等便宜事!指不定便是你自己下的毒,要想解開,還不輕而易舉?”
眾賓客七嘴八舌,附和稱是。
卻見阿芙搖了搖頭,氣若游絲地說道:“不是大師姐,是……是個和尚……”
四周嘩然。鶴鹿雙仙臉色齊變,各自把脈探查了片刻,眉頭越皺越緊,顯然也未能看出端倪。
眾人更是凜然,鶴鹿雙仙的醫術冠絕天下,如果連她們也束手無策,此毒可真是厲害之至了。
阿芙又蚊吟般地說道:“那和尚……那和尚年紀很輕,會逆鱗刀法,倘若不是敖無名喬裝而成,也必和他有……有極深的淵源。”
聽到“敖無名”三字,懸閣云樓里更是喧聲鼎沸。許宣暗想:“半年多前敖無名仍是‘大悲’之身,自囚在慈壽塔下,絕不可能到達昆侖。一個年輕和尚,卻會逆鱗刀法……難道……”心中“咯噔”一響,難道來者竟是法海?
鶴仙子與鹿仙子對望一眼,緩緩起身,對著李師師森然道:“很好。如果來人真是那姓敖的魔頭,無論你贏不贏得了少宮主之位,我都饒了你從前之罪。但若你有半句虛言,就算你贏下了少宮主之位,也怪我不念師徒舊情了!”
21響皇家禮炮山呼海嘯,感謝蕓蕓盟主蕩氣回腸的25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