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轆轆,沖出樹林,又翻過了兩座小丘。完顏烏祿揮鞭叱喝,打得馬臀、馬背血跡斑斑。那四匹駿馬奮力狂奔了許久,漸漸不支,其中一匹口吐白沫,險些失蹄跪倒。
而后方的千余鐵騎卻越追越近,三面包抄。完顏亮一馬當先,遙遙叫道:“太子殿下有何要事,需要連夜出城?后天便是陛下的壽誕,縱有天大的事,也得先過了‘天壽節’再說。”
許宣哈哈笑道:“我給不給汗阿瑪過生日,也是由汗阿瑪說了算,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發話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大金國的江山是我的,我想去哪兒,想做什么,干卿何事?左丞相指手畫腳的,是把自己當大金國的勃極烈了嗎?”
完顏亮策馬急追,卻故作誠惶誠恐的語氣,高聲道:“微臣豈敢!只是太后對殿下百般惦念,生怕有失,所以命令微臣護衛周全。如果殿下真有要務,也懇請先與太后稟明辭別,省得她日夜牽掛。”
說話間,數百鐵騎已抄過山頭,攔住了去路。駿馬驚嘶踢蹄,完顏烏祿叱喝著拉韁轉向,想要朝南側的山林突圍,前方卻又涌出數百騎兵,嘯呼著將馬車團團圍住。
許宣施施然躍下馬車,朝著勒馬止步的完顏亮森然一笑:“這么說,是太后讓你帶兵將我抓回去的了?太后有沒有說如果我不肯從命,你該怎么辦呢?是不是殺了我,由你繼承皇統啊?”
完顏亮嘆道:“微臣赤膽忠心,殿下何出此言?西遼、夏、宋、蒙兀各部都對殿下虎視眈眈,妄想斷我大金龍脈,微臣的使命只是護衛殿下的周全,將殿下平平安安地送回陛下與太后的身邊。”朝左右使了個眼色,周圍金兵登時潮水般涌向馬車,里里外外地四下搜查。烏祿粗著嗓門大聲喝止,卻被幾人生生拽下,拋到了一旁。
許宣運足真氣,縱聲長嘯。眾金兵腦中“嗡”地一響,氣血翻涌,數十人被驚嘶昂起的坐騎掀落馬蹄,慘遭踐踏。就連完顏亮也被震得臉色慘白,御馬連退了四五丈,又驚又怒。
回聲滾滾,如雷鳴激蕩。許宣右手握住后背的柴刀,環顧眾人,森然道:“青龍、玄武、白虎三大神獸殺我不死,蒙兀、西遼數萬大軍也奈何我不得,諸位覺得就憑你們,也能擋得住我完顏濟安的去路?”
被他那殺機凌烈的目光一掃,眾人肝膽盡寒,全都不由自主地拉韁朝后退去。完顏亮雙眸兇光閃爍,笑嘻嘻地道:“殿下搏虎屠龍,威震四海,就算是十萬天兵也攔你不住,更何況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只是眾所周知,殿下乃是一等一的大孝子,對太后更是敬愛有加,既然知道太后擔憂牽掛,又豈會不登門撫慰,再行告別?”
許宣見他一再以李師師威脅自己,怒火沖頂,恨不能手起刀落,立刻將他狗頭斬飛天際。但眼下的第一要務是助蘇里歌母女脫身,而不是報仇雪恨。眼角瞥處,見烏祿趴在雪地里,無人理會,當下強抑憎恨,哈哈笑道:“左丞相的口才果然無人能及!照你這么一說,我若不隨你回紫云宮,豈不成了不忠不孝的貳臣逆子了嗎?”
眾金兵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又已上上下下搜過馬車,對那匍匐在地、渾身酒氣的車夫全不在意。見許宣按著刀柄,大踏步朝完顏亮走去,無不潮水般隨著移動,將他團團圍在中心。
當初許宣與白素貞從蜀山脫身,也是利用了還愿歸來的劉員外的馬車,假扮車夫,一路瞞過眾人之眼。此刻故技重施,果然奏效。
忽聽遠處蹄聲隆隆,又有數以千計的鐵騎飆卷而來,有人高聲叫道:“皇上駕到!”完顏亮臉色微變,似是沒想到向來宿醉不醒的完顏亶竟會突臨此地,揮了個手勢,眾金兵紛紛跳下戰馬,單膝跪地。
眾騎越奔越近,單先的兩人一個白裘狐帽,一個黑甲熊衣,赫然正是大金天子完顏亶與都元帥完顏兀術。眼見許宣平安無恙,兩人神色稍松,完顏亶喝道:“迪古乃,你做什么?”
完顏亮畢恭畢敬地跪地行禮,道:“微臣奉太后之命,看護太子安危。眼見太子半夜出城,恐怕有失,所以奉命將他勸回。”
完顏亶雖然暴烈多疑,動輒酗酒殺人,對徒單太后卻不敢有半點不敬,聽聞此言,“哼”了一聲,滿肚子的怒火也不好再發作。
許宣見金兀術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心中雪亮,知道必是劾離保傳信于他,他又立刻進宮請來皇帝救駕。當下嘴唇翕動,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傳音完顏亶,飛速地娓娓而談。完顏亶臉色驟變,閃過驚駭憤怒的神色,過了片刻,又漸漸地舒展眉頭,猶疑不決。
許宣知他已被說動,朗聲道:“汗阿瑪,兒臣奉旨執行要務,原想趁著半夜出城,機密行事,不想卻驚動了太后,又驚擾了汗阿瑪圣駕。誠惶誠恐,請汗阿瑪責罰。”
完顏亶點頭道:“你一片孝心,朕知道了。此行關系重大,十萬火急,容不得半點耽擱。太后那邊,朕自會替你向她啟稟。事不宜遲,你乘朕的這匹坐騎,快快去吧。”翻身下馬,將韁繩塞到他的手里。
兩人這番做作,完顏亮看在眼里,偏又無話可說,隱隱中越覺不妥。三丈高的城墻,許宣一個筋斗就翻過去了,如果真想機密出城,又何必乘坐馬車招搖過市?心中猛地一震,轉頭朝馬車望去,車廂栽入積雪,轱轆散落一地,四匹駿馬只剩其一,剩下的三匹連同那車夫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又驚又怒,方知上了這小子的惡當。
“多謝汗阿瑪,兒臣告辭!”許宣躍上馬背,又朝金兀術拱了拱手,“都元帥,汗阿瑪與額娘就交托給你了。白山上的烏云來自黑水,你們要小心披著人皮的鬼。”說罷朝完顏亮哈哈一笑,策馬疾沖而出。
潮水般涌動的眾人里,誰也沒有發覺喬裝為金兵的完顏烏祿,掖了掖藏在懷中的乾坤袋,壓低帽檐,朝著越去越遠的許宣默默告別。
風起云涌,波濤起伏。王重陽騎著一只巨鳥極速飛掠,遠遠地追隨著那如小山般浮出海面的太古兇獸。
這只巨鳥是他前幾日在海島上撞見的,形如巨雕,兇猛無比,被他擒為坐騎,不眠不休地追趕了混沌三天兩夜,早已jing疲力竭;此時狂風鼓舞,被幾個大浪連續兜中,再也支撐不住,悲鳴一聲,急墜入海。
“嘩!”驚濤噴涌,不等那兇禽振翅掙扎,一條巨鯊倏地破浪而出,張開血盆大口,將它與王重陽一起吞入。
王重陽大喝著一掌拍向巨鯊的下顎,順勢翻身躍出,騎上了它的頭背。鯊魚吃痛狂舞,想將他掀翻入水,卻被他雙窒插入頭頂,死死扣住,疼得瘋狂飛轉,又一個猛子扎入海里。
王重陽雖覺不忍,然而眼見那混沌越去越遠,也顧不得許多了,雙指朝外撥轉,猶如拉拽馬轡,將巨鯊硬生生拽出水面。
他自小居住在蓬萊結界,除了塞外、北海,對人間之事一無所知。這二十余日來,奮盡全力追趕混沌,不知不覺已越過長白山,穿過高麗,掠過大大小小上千個海島,來到了這浩淼東洋。
一路幾乎目不交睫,困得極了,便伏在鳥背或魚背上打個盹兒;渴了餓了,便喝幾口雨水,或胡亂吃幾條生魚。熬到此時,全靠著“找回小青尸身”這一念頭苦苦強撐。好不容易將要追上那孽畜,又怎肯功虧一簣?
這條鯊魚長近八丈,重逾兩萬斤,在他指下,竟如泥鰍般順滑服帖,幾次潛入海里,幾次被拽出水面,始終不得甩脫,發狂掙扎了片刻,終于老老實實地朝南破浪游駛。
待到那鯊魚追至百尺開外時,他深吸一口氣,松手高躍,凌空幾個抄步,便已落在了混沌背頂,十指猛插而下。那兇獸在水下發出轟雷般的暴吼,陀螺般地橫旋亂轉。
若換了平時,王重陽或可拼死抓住它的觸足,但經過這晝夜不息的漫漫長途,已如強弩之末,被它這般拖拽著亂舞,海水接連猛擊后背、胸口,喉中腥甜直涌,頓時被翻身撞飛,直沉海底。
混沌龐軀一鼓,彤光四射,咆哮著沖天拋彈,有如一大團赤紅的火燒云,遮天蔽日,不等他游出水面,早已飛旋著掠出了數百丈遠。
王重陽經脈火燒火燎,再也無力追擊了,從懷中掏出劉德仁送與他的七枚子母青蚨針,強聚真氣,接連不斷地朝那團“紅云”射去。七枚金針破風激嘯,其中五支力所不逮,飛了千余丈后紛紛落入海里,所幸剩余的兩枚全都沒入了混沌腹部。
他仰面浮在波濤上,沉浮跌宕,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如釋重負。
陽光刺眼,在云層間閃爍不定。漫天白云倏忽離合,瞬息萬變,時而變成了蓬萊的懸山,時而化作了小青的側臉,時而又幻化為允真鼓舞的衣裙,讓他莫名地悲從心來。
《》斷更七年,復更月半。復更以來的每一天,幾乎都在創造著榜單上的奇跡。謝謝你們,謝謝“你”,謝謝每一個我或許認識、或許素昧平生的“你”。你們對我的支持,不僅是對我個人的巨大鼓舞,我堅信,也是同樣鼓舞著每一個用心血來創作、誠實對待自己與讀者的創作者。我始終認為,網文不應該是被歧視的文學,網文應該有更豐富的類型、市場與風格,而不是大數據時代的、泯滅個性的低智化推送。我希望那些與我一樣、堅守著自己創作理念的作者們,也可以在如今這殘酷的生態里脫穎而出,綻放光芒。
鞠躬,深深地感謝所有的兄弟姐妹!何其有幸,有你們一路相守相伴,讓我們將這場盛大的舞會繼續下去,讓我們將歡樂與奇跡進行到底!
下一章,12月30日晚十點更新。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