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

第一一一章倒霉的阿丹

放火其實很簡單,只要兩個步奏就能完成——潑油——點火。

一丈高的圍墻根本就攔不住阿丹,他助跑了幾步,借助沖力就踩著墻壁竄上了高墻,他甚至沒有在墻頭瞅一下周圍的環境,就跳了下去。

一個正在喂馬的馬夫甚至都沒有發現攀到墻頭上的阿丹,只是聽見阿丹落地的聲音才轉頭看過來。

阿丹的一只手已經抓在他的脖子上,手上稍微一用力,就拗斷了馬夫的脖子。

阿丹瞅了一眼馬棚,搖搖頭繼續向前走,燒毀一個馬棚怎么可能阻撓的了哈密王去觀賞歌舞。

燒死哈密的相國這才有這個可能。

后宅里有女子歡笑的聲音,阿丹就讓過了后宅,他是王子,知道大戶人家里,只有主人不在的時候仆婢們才會這樣放肆。

相國府被修繕的很華麗,假山,池塘,流水一樣不缺,甚至還有一道熱泉從花園里緩緩流淌而過,升騰起來的霧氣將這片花園營造的如同仙境。

這很方便阿丹在花園里穿行。

后宅過去之后就該是主人居住的地方,這里的房屋也修建的格外高大。

這是一間灰白相間的木質建筑,不論是飛檐,還是門楣梁柱,斗拱,都充滿了簡約美。

看到這樣的建筑,阿丹笑的很開心,因為這種鏤空方式建造的漂亮房子,就像一個搭建好的木柴堆,非常的好燒。

阿丹背來的燈油不算多,來的時候有些匆忙,沒時間收集更多的燃料。

為了將燃料的作用發揮到最大,阿丹決定先從斗拱這個位置開始燒,不僅僅是因為這里全是木頭,最重要的是他覺得先把一個建筑群里最美的地方燒毀掉,損失也應該是最大的。

相國府里的人很少,這讓阿丹有足夠的空閑爬上門楣,騎在梁柱頭子上給斗拱潑油。

潑著,潑著,他發現斗拱下面站著一個人正仰望著他,絲毫沒有阻止他的意思,更沒有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

斗拱下面的那個人見阿丹想要跳下來,就用磕磕巴巴的西域話道:“慢慢來,不著急。”

阿丹不想出意外,把裝油的木桶擱在梁柱上然后就跳下來,走到那個捕快的身邊道:“你剛才沒有喊叫,為了報答你,我只需要打昏你,不會殺你,等我走了你也就安全了。”

捕快搖頭道:“不可能,你哪都去不了只能去狼穴的水牢里度過余生。”

阿丹邁著輕快的步伐向捕快靠近,他有些擔心這個家伙跑掉。

捕快沒有跑,而是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等阿丹過來。

“你不是捕快!”

走的近了一些阿丹還是發現面前的這個家伙好像不是捕快。

不論是哪一國的捕快身上總會有一些猥瑣的模樣,這個家伙身上一絲都沒有,背著手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大山。

孟元直笑道:“我自然不是捕快,為了等你出現,我已經當了二十三天的捕快了,過了今天,就可以不委屈自己,不用看歐陽老頭的那張臭臉了。”

阿丹笑道:“你確定能打得過我?”

孟元直認真的道:“這世上我打不過的人很少,你應該不屬于那一類,小子,束手就擒吧,這樣會少吃一點苦頭。”

阿丹的瞳孔收縮一下,一柄短刃就從他的肋下而出直奔孟元直的咽喉。

孟元直的頭稍微一偏,短刀就射空了,他的身體也動了起來,直撲阿丹,他比阿丹更擔心有人會逃跑……

鐵心源今天穿的很漂亮,金冠,藍袍,玉帶,再加上一張精致的臉蛋,坐在人群里笑吟吟的接受別人拜見,天生的領袖模樣。

桌上的果品他是不動的,同時,汴京樓送上來的酒水也被尉遲文無聲無息的給替換掉了。

中間的臺子上,正有一個壯漢在翻筋斗,他的腳上點著兩團火,整個人翻轉的如同風火輪子一般,已經翻了百十個筋斗了,也不見從三尺見方的桌子上掉下來。

當壯漢汗津津的穩穩地站在桌子上朝四周的客人撫胸施禮的時候,鐵心源失望的讓尉遲文朝臺子上丟了一枚金幣,然后就問旁邊的蘇軾:“你說的絕世舞蹈呢?不會就是這個翻跟頭的漢子吧?”

蘇軾有些尷尬的道:“舞姬聽說您要來,私下里練習舞蹈的時候摔斷了腿!”

鐵心源嘿嘿笑道:“吾心大慰,這么說今晚看不到什么有趣的舞蹈了?”

蘇軾咬著牙道:“平沙落雁還是可以一觀的,另外陽關三疊也不錯。”

鐵心源笑道:“不錯啊,一個抒發隱士的高潔情懷,一個送友人痛苦的出西域,如果再來一首漁舟唱晚就齊活了,蘇軾,你的意思是你們這群人都是隱士,或者都是被發配的犯官?”

蘇軾低聲道:“您不能把古琴曲和人聯系起來,這是大罪過。”

鐵心源驚訝的看了蘇軾一眼道:“不錯啊,還知道有因言罪人這回事,那你以后能不能多干一點讓我看起來舒服的事情,不要老讓我有抽你一頓的想法?

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的事情,估計別的帝王也不會喜歡,你遲早要在別人手下混飯吃呢,大嘴巴的毛病改改啊。

不要到處說我哈密國的人都是一群馬賊,一個個都沒有多少心肝,更不要把我們的籌糧活動寫成詩歌送回大宋,讓你的那些朋友總以為你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你一手摟著碩大的舞姬,一邊發千古之幽思,訴說西域百姓的苦難這不合適。”

蘇軾努力的搖搖頭道:“不成,看歌舞的時候我寫盛世,看你籌糧,我只好寫苦難,你總不能不承認你弄來的每一粒糧食上都沾著別人血這個事實吧?”

“可是我也養活了一百多萬人……”

蘇軾低聲道:“這一百多萬人是吃著另外百十萬人的尸骨才活下來的,你讓我怎么寫?

你的大軍兵排騎步,持矛張弩,鐵甲金戈,凝目虎威藏,迎風鬢發動,何人看之不驚?望旗而逃遁者不知凡幾。

你的騎兵馬任車乘,縛尾剪鬃,銀鞍銅蹬揚蹄自生威,驅懦民如驅牛馬,虎入羊群嗜殺無度,血流漂杵乃為常事。

哈密一國立,西域百族亡。

如今,哈密猶在養精蓄銳之中,一旦你的國勢養成,軍卒大成之日,以我知你,哈密一地定不能讓你心滿意足,驅百萬虎狼之師橫掃西域指日可待。”

鐵心源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能為我哈密鼓與呼?

馬踏燕然,伉批搗虛讓胡酋不敢南望,難道不是大宋士大夫們夢寐以求的事情嗎?”

“不一樣,不一樣,保家衛國披荊斬棘者乃國之英雄,而你,是在為一己之私,為成就你征西大將軍的蓋世功業在屠殺,在殺戮,在毀滅西域。”

鐵心源并不去辯駁蘇軾這個幼稚的想法,只是拍拍他的肩膀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子瞻,等你有一天能把目光放在萬里之外,心胸裝著百年大計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為什么要在西域掀起滔天血浪。

現在,讓你的琴師演奏吧,不論是陽關三疊,還是平沙落雁都可以,你說的沒錯,我沒必要在意你們為什么會演奏這些曲子,只需要知道這是兩曲不錯的曲子就好。”

果然,平沙落雁的曲子已經緩緩地想起,曲調幽遠,明心淡薄的讓人幾欲瘋狂。

阿丹靠在馬棚的柱子上不斷地向外吐血,在他的腳下就倒著那具馬夫的尸體。

孟元直的拳頭很硬,力量很大,胸腹上挨了兩記重拳之后,阿丹就覺得自己的內臟似乎都被打的移位了。

向來以勇力稱雄雄鷹山的阿丹終于絕望的發現,自己不是這個大山一樣穩健的男子的對手。

“白石縣的事情是你做的?”孟元直緩緩地逼近,嘴上也沒有閑著。

阿丹吐掉一口血很想發笑,因為他忽然發現孟元直問自己的話,很像自己問一窩蜂盜匪的話,這是標準的強者說話的方式。

“不是!”阿丹沒有承認,他還不想死,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他想抓住任何求活的可能性。

孟元直笑道:“是不是你其實不重要,我們需要一個身手不錯的人來把這件事認下來,這樣,我們派出去的官員才會安心任事。”

阿丹一邊慢慢的回氣,一邊問道:“你就不問問我為什么要燒相國府邸嗎?”

孟元直搖頭道:“有專門的人會問你。”

說著話躲開阿丹扣向咽喉的爪子,側身一腳踢在阿丹的丹田部位,這一記鞭腿力量是如此之大,阿丹雄壯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后倒了下去。

阿丹倒在馬夫的尸體上,努力的想要睜大眼睛,天地都在旋轉,剛才腦袋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上,眼前金星直冒,兩只耳朵里面全是嗡嗡的雜音。

下半身似乎沒有了知覺,小腹好像不存在了一般,他想挪動一下都極為艱難。

一群不知道藏在那里的捕快沖了出來,將阿丹綁縛的結結實實,用杠子穿了抬著直奔狼穴。

孟元直松開了拳頭,撣撣身上的灰塵,就重新回到了那座大殿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