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鐵心源來說,諾大的東京其實就是他的游樂場。
只有在這座城市里,他才能感受到自己過去世界里的那種繁華。
諾大的東京城鐵心源沒去過的地方很少,對一個連皇宮都進去過的孩子來說,別的地方很難讓他產生敬畏感。
孟元直自從進了東京城,就一頭扎進全東京最豪華的青樓里面,順便還帶走了張通,和胡老三。
清香谷武士因為外貌的緣故,被鐵心源派去找尉遲灼灼和澤瑪他們去了。
尉遲文的名字被鐵心源用了,因此,他只好改名叫做尉遲書,原本打算改成尉遲武的,這死孩子哭嚎著不愿意,他討厭任何和武器有關的名字。
嘎嘎有些想念澤瑪,跟著尉遲文一起去了鴻臚寺驛站。
只要在東京,鐵心源認為自己不需要別人護衛,有鐵蛋一個人就足夠了,這里畢竟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地道不算很長,東京的地勢決定了這里不可能有大山,一些像山包的土山,其實都是挖掘河道之后,留下來的土堆。
七八年過去了,再走這條暗道,鐵心源發現暗道變得寬闊了很多,兩側多了一些洞窟,舉著燈籠進去看了之后才發現,大相國寺將這條暗道當成了儲糧的倉庫,里面的糧食堆積如山。
這座廟宇里面有八百個和尚,這是一個定數,取八百羅漢之意,事實上他們只有這八百個度牒,只有一個和尚死后,才能有一個新的居士變成真正的和尚,他們把這個行為稱之為傳承衣缽。
身為大宋第一寺廟,來這里掛單或者來學習的僧人極多,僅僅是大相國寺的菜園子,就足足有三十畝。
地道的另一頭就在桃園里面,推開門才發現這里是一個堆放工具的雜物間。
清掃的很干凈,暗道的門是一道可以翻轉的石板,中間有轉軸,輕輕一推就開了,當然,只限于從里面推,如果想從外面推開這道石板,根本就是妄想。
鐵心源自然不會斷掉自己的退路,找來一根木棒支起石板,不讓它倒扣回去。
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衫,這才搖著折扇,施施然的走進了斑斕的桃花林中。
大相國寺里的桃樹足足有上百年了,因此枝干蒼勁,在春雨中如同鐵線勾勒出來的一般。
百年的老桃樹早就是半枯焦的模樣了,稀稀疏疏的從樹干上冒出幾根樹杈,上面只有十幾朵桃花,就讓那些才子們一個個就如同發情的驢子一般,繞著這棵老樹搜索枯腸的準備吟誦一下這棵老樹和新花。
又看見了蘇軾,這個死胖子正在大碗的喝酒,大塊的吃肉,別人忙著寫詩,他忙著吃喝。
鐵心源忽然想起這家伙是被吃東西吃的撐死的,也就理解他為何如此了。
鐵蛋滿世界的在找他,準備把冰盒子里的蟾酥注進他的身體,沒想到他竟然在這里,沒有去人山人海的皇家彩棚。
鐵心源聽了一會這些人作詩,覺得他們沒可能作出一些高明的詩句來,就慢慢的走到蘇軾的旁邊。
巨大的案幾上有酒,有肉,更多的卻是一些簽菜,羊肉早就涼了,上面糊滿了一層白色的油脂,蘇軾正在拿手撈大碗里的羊肉,見鐵心源過來了,就舉手邀請,他自己依舊大嚼冷羊肉,腸胃不是一般的好。
鐵心源喜歡點心,對于東京城出產的點心他一向是來者不拒的,找到一盤子松軟的桂花糕,連盤子一起抱著,一邊吃一邊對蘇軾道:“怎么不去作詩?聽說長公主要從中間選出來幾首能看的過眼的詩,刊印成冊,向全天下散播的。”
蘇軾用油手拍拍肚皮道:“吃飽了才好作詩,先讓他們幾個時辰不礙事。”
鐵心源笑道:“你就不怕別人搶先了?”
蘇軾丟下手里的羊骨頭,重新把目光盯在一條魚的身上,漫不經心的道:“有好對手才能寫出好詩,我這人是遇強愈強的。
容我想一下啊,對了,
爭花不待葉,密綴欲無條.傍沼人窺鑒,驚魚水濺橋。
勞駕兄臺幫我把這首《桃花》抄寫下來送過去,我看文同老兄快要招架不住了。”
鐵心源欣然從命,提筆將這首出自蘇軾老大的詩記錄下來,然后拿給蘇軾看過之后,確認沒有寫錯字,就隨手掛在案幾旁邊的繩子上,一會會有宮娥過來收取的。
“這首詩寫的好極了。”
蘇軾不耐煩的抬起頭道:“寫詩嘛,不算什么事情,如果我喜歡,一天寫上百十首不算事。”
如果讓別人評判蘇軾的這句話,一定認為這家伙已經狂傲的沒邊了,鐵心源卻非常的清楚,這家伙說的根本就是實話。
寫詩詞對他來說如同吃飯喝水一般容易,沒有什么東西是他不能寫進詩詞的,一千年之后,這家伙流傳下去的詩詞尚有兩千七百多首,遺失掉的天知道有多少。
鐵心源欽佩的用扇子敲擊一下掌心道:“我自然是知道的,知道你寫詩容易,所以,我把你剛才寫的那首詩提上了我的名字!”
蘇軾剛剛喝下去的一口蘇合飲子,噗的一聲就噴了出來,抬頭看著鐵心源愣了一會,然后哈哈大笑道:“往日里只能見到真君子,今日得見真小人,殊為難得,榮蘇軾一拜!”
鐵心源笑道:“其實我自己也寫了一首桃花曲請蘇兄品鑒一下。
魏帝宮人舞鳳樓,隋家天子泛龍舟。
君王夜醉春眠晏,不覺桃花逐水流。”
聽完這首詩之后,蘇軾驚訝的口水都流下來了,連連拱手道:“原以為寫樂府詩的顧況已經死了,沒想到顧兄能從前唐活到現在,真是駭殺人也,榮蘇軾見禮。”
鐵心源面不改色道:“在下名叫尉遲文,謬贊了。”
蘇軾聽到尉遲文這個名字之后皺眉道:“兄臺與西域獨臂畫圣尉遲雷有舊?”
鐵心源點點頭道:“他是我九叔!”
蘇軾長大了嘴巴道:“這不可能!獨臂畫圣怎么會有你這么一個侄子?
冒用我的詩也就算了,還拿前唐顧尚書的詩來裝點門面,你還知廉恥二字嗎?
按理說你也是書香門第,令叔畫技高絕,一入東京就聲名鵲起,力壓無數善畫之人,你何至于此?”
鐵心源笑道:“其實這里面是有一個道理的。”
蘇軾拱手道:“愿聞其詳!”
鐵心源抬頭看著滿樹的桃花嘆息一聲道:“其實我是一個馬賊!”
鐵心源見蘇軾的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就接著道:“既然我是馬賊,在馬賊看來,這世上沒有什么東西是不能搶過來的,比如你剛剛寫的詩,比如顧況的詩詞。
拿走了你的詩詞,你現在沒辦法要回去,拿走了顧況的詩詞,顧況也沒辦法拿回去,所以啊,我一般認為,只要是我搶來的東西,那東西就該是我的。”
蘇軾從來沒有聽過這種道理,覺得荒謬絕倫。大笑道:“豈有此理,只消大叫一聲,你從此就成人人唾棄的文賊了。”
鐵心源一言不發,只是指指湊在桃樹邊上原本在吟詩,現在卻倒在地上發瘋一般脫衣服的文同。
“你如果告訴別人剛才那首《桃花詩》是你寫的,馬上,你的老友張楶,范純仁立刻就會步文同的后塵,你信是不信?”
蘇軾怒吼一聲,快速的朝文同那里奔去,攙扶起哀嚎不絕的文同,掀開他的衣衫,發現他的后背上已經出現了一個雞蛋大小的鼓包!
那個鼓包而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繼續變大,轉瞬間就已經快有鵝蛋大小了。
蘇軾透過慌亂的士子身影,瞅見那個尉遲文正在漫不經心的吃著桂花糕,兩人的目光碰觸之后,鐵心源拿手指指指正在迎風飄揚的那首《桃花詩》,又指指慌亂的張楶和范純仁,食指和拇指組成一把槍的模樣,嘴巴無聲的響了一下。
蘇軾將表兄文同丟給張楶,自己重新來到鐵心源的身邊道:“那首詩歸你了,你現在要救人,否則我拼著一死也不與你干休!”
鐵心源笑道:“你看,我說什么來著,詩詞和智慧也是可以搶劫的,看在你服軟的份上,我告訴你吧,那個人其實沒有大礙,那個鼓包只要變成拳頭大小,就會慢慢的散去,死不了。
不過啊,你要記住,如果你管不住你的大嘴巴,把這事說出去,天知道我會干出什么事情。
你是知道的,我是一個馬賊!”
蘇軾的牙齒咬的個吱吱作響,拳頭攥的緊緊地,眼睛死死的盯著鐵心源那張可惡的臉龐,拳頭終究不能砸在鐵心源的連上。
鐵心源撩撩自己稍微有些卷曲的西域人模樣的頭發笑道:“這就是宋人啊,這里有太多的好東西等著我們來搶劫,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蘇軾怒火高漲,戟指鐵心源怒吼道:“滾出大宋國土,你站在這里的每一刻,都在玷污這片土地。”
鐵心源搖頭道:“這一次我帶來的人太少,下一次,我會帶來千軍萬馬,如果你們宋國全是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我想要什么會不可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