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奔波,莫說孟元直這樣的傷患了,即便是鐵心源自己也受不了。
五百多人浩浩蕩蕩的進入了牛心亭之后,立刻就引來了無數人的觀望。
“爺爺們事來花錢的,有好東西都給爺端上來!”
張通坐在馬車上大吼了一聲,空蕩蕩的街面上總算是畏畏縮縮的走出幾個人來。
鐵心源環顧一下牛心亭。
這是一個非常破舊的地方,蓋滿了干打壘的土房,房頂全是北方特有的半邊房,一頭高一頭低,有些地方明顯的有煙熏火燎的痕跡,按照張通的說法,這該是西夏人來過的痕跡。
這些年遼國人不太來了,主要是寧邊州這地方已經有十六年未曾發生過戰事了,加上最近幾年這里的遼軍被遼皇抽調走了很多,遼軍一般都龜縮在寧邊城里不出來。
因此,來牛心亭撿便宜的一般都會是西夏人。
即便是西夏人來都牛心亭,也不是每一次都把這里的人殺絕,而是把主要力量放在搶劫上。
有些在牛心亭居住的老人,甚至會在西夏人到來的時候打開自家大門,跪在門外等候西夏人。
只要西夏人在牛心亭得到滿意的收獲之后,就會如同來的時候一樣,一陣風般的離開。
西夏邊將也不是傻瓜,如果對牛心亭傷害的過于嚴重,這里的盜匪們就會星散,牛心亭也就會徹底的變成一塊死地,就會絕了自己收割牛心亭財富的路。
冬日的牛心亭土蒼蒼的,看不到一絲綠色,只有亂糟糟的紅柳長滿了山坡,因為有大批人進來,放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只有幾頭瘦羊依舊留在山坡上啃干草。
自從知道鐵心源和孟元直他們的目的不在牛心亭之后,張通就非常的惋惜。
他知道牛心亭這個看似破敗的地方,蘊藏著多么駭人的財富。
當然,這些駭人的財富是對張通而言,一萬貫的財富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大到沒邊的數字。
可是到了鐵心源的眼中,和上千名土匪,大盜硬拼之后才能得到這么些無法兌換,無法帶走的物資,無疑是非常不劃算的。
這里到處都是江洋大盜,每一個人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每一個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學,即便是把他們都殺光了,也不見得能夠撈到多少好處。
鐵心源能看到斷墻后面閃動的人影,更能聽見金鐵交鳴的響動。
這樣的舉動自然嚇不住鐵心源,那些人只是用這個方法來告訴他,他們不太好惹。
和土匪打交道很麻煩,如果你表現的強勢,他們就會非常的配合,如果你表現的弱勢了,他們就會化身為狼撲上來咬死你。
孟元直表現的自然很霸道,手里的長弓不斷鳴響,弓弦每響一次,就有一個人從隱藏的地方掉出來。
斷墻后,破車底下,房頂,枯井口,窗戶背后,射空了一桶羽箭,孟元直才罷手,最后一支羽箭顫巍巍的插在出來應話的一個枯瘦男人兩腿中間。
張通夸贊了一聲孟元直的箭法,而后對那個枯瘦的男人道:“爺爺們不是來找麻煩的,只想在這里修整幾日,然后就離開。
吃的,喝的,馬料,物資全部要,不白要,都用真金白銀來換。
賀捕頭,我張通說出來的話,你信不信?”
賀捕頭低頭瞅瞅插在自己腳下的那支羽箭,慢慢地道:“張通,幾日不見,你不當山賊,抱上貴人的粗腿了。
兄弟你攀上了高枝,哥哥我只會祝賀,不會眼紅。
沒說的,糧草,物資牛心亭不缺,即便是想要女人暖被窩,牛心亭也有。
只是五六百人馬進入牛心亭,會讓這里的人不安心,不知張兄弟有沒有什么章程說出來聽聽。如果每次都弄得血淋淋的,這生意沒法做。”
張通大笑道:“北燕閣我家主人包下了,那里地方寬大,夠我們五六百人馬屯駐了,只要你們不進入北燕閣,我家主人也不會讓人輕易的出去,采買的人和送貨的人自然不在此列,三天,我們停留三天,然就進入麟州干我們的買賣,賀捕頭以為如何?”
賀捕頭死死的盯著馬車上坐著的那個黑裘少年,雖然他年齡不大,一頭亞麻色的頭發很刺眼,面孔白皙的不像話,怎么看都不應該是一個首領般的人物。
可是,那個持弓的彪悍西域人卻需要看他的眼色行事,閱人千萬的賀捕頭自然清楚誰才是這支隊伍中說話管用的人,昨日張通帶人去打劫這支隊伍的事情賀捕頭是一清二楚的,從那些逃回來的山賊口中,也知道眼前這支隊伍不好惹,既然這些人只是路過,他就很希望大家能和平相處,以交易的方式度過這幾天,最后把他們送去大宋麟州。
鐵心源抬抬帶滿寶石戒指的右手,用標準的突厥話和孟元直說了兩句。
孟元直就沖著張通點點頭,張通笑著對賀捕頭道:“我家主人答應了,現在,就去告訴北燕閣的鴇子頭,給老子挑兩個身上沒虱子的娘們拿來暖床。”
賀捕頭笑著答應,立刻有人飛快的朝牛心亭里面跑去,估計是去告訴北燕閣主事人了。
大隊人馬重新啟程。
賀捕頭故意落后幾步和張通乘坐的馬車并行,笑嘻嘻的問道:“貴主人……”
張通立刻截斷賀捕頭的話道:“老賀,不該問的就別問,我只能告訴你我家主子來頭很大,我們誰都惹不起,你好好的伺候主子三天,拿走該拿的銀子,多余的話一句都不要問。”
賀捕頭呵呵干笑兩聲,就閉上嘴在前面領路。
打不起來了,藏起來的人們就從四面八方鉆了出來,剛剛還空無一人的牛心亭,轉瞬間就變得非常熱鬧。
鐵心源甚至還在這里看到了兩三家糧店,四五家酒館,七八家飯鋪,數量最多的是皮匠鋪子,從街頭一直延伸到街尾。
當一座稍微高大些的房子的窗戶打開之后,那里面竟然是一座銀樓。
房子最氣派的是一座叫做金鉤賭場的地方,十余個彪形大漢抱著胳膊站在金鉤賭坊的門口,面色不善的看著從眼前經過的車隊。
孟元直瞅著賭場門口掛著的一串子骰子笑著對鐵心源道:“咱們清香谷也該有這東西,要不然,晚上都沒有好地方去耍。”
鐵心源笑道:“都會有的,說不定已經有了。”
孟元直有些懷念的道:“也是,咱們那里一天一個模樣,出來的時候老婆還說在哈密找不到好絲線,結果我走的時候,清香谷一連開了三家繡房,她竟然說哈密的絲線式樣,比大名府都多。
等我們回去的時候,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
鐵心源欣慰的點頭道:“其實西域這地方地處南北要沖,南來北往的客商絡繹不絕,南邊的特產,北面的珍奇,將來都會在哈密匯集的,論到商品種類的繁多,河北大名府和它可沒法比。
如果不是因為西域數百年來戰亂不絕,那里一定會變成一個非常繁華的所在。
老孟,我們的力量壯大之后,你會看到一座雄城出現在那里的,至少,我們要把漢家的烙印留在西域之地。
這一次,我要西域不再是中原的屏障和緩沖之地,他就是我們漢家的土地。”
孟元直笑道:“那是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總要這句話不是大話才成!”
二人說笑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個巨大的土樓跟前,土樓和兩邊高大的夯土墻連接,雖然算不得高大,在這個地方能有這樣的一座可以抵擋一下敵人的工事已經難能可貴了。
張通的爪子已經按在前來迎接他們的老鴇子鼓騰騰的胸口上,被老鴇子一巴掌打掉之后,這家伙才想起來,今天后面還有兩位主子。
看到了鴇子頭的時候,鐵心源就皺起了眉頭,和他預料的一樣,鴇子頭是一個宋國婦人,這讓他大為不滿。
不過他很快就苦笑了起來,這種風月場所的老大,確實的是宋國婦人才能有那么一絲韻味。
以契丹女人的驕橫,西夏女人的愚昧,是沒法子管好一座青樓的。
能把青樓開在土匪窩里,這個女人應該很不簡單。
一身晚云飛的窄袖對襟褙子服,大紅的抹胸露在外面,兩座肉山顫巍巍的半隱半露,墜馬髻倒在一邊,描過眉毛細細的上挑,一張大嘴正不停的和張通打情罵俏,一雙桃花眼卻一直落在鐵心源的身上充滿了好奇。
手里的團扇擺放的非常有講究,遮住了張通看向自己胸口的賊眼,卻在鐵心源的這個方向無遮無攔。
孟元直嘿嘿笑道:“老婦人你不喜歡,留給我老孟如何?”
鐵心源面無表情的道:“年輕的我也沒興趣,你的傷還沒好,你也消停幾天吧?”
“那怎們成,老子的身子是鋼澆鐵鑄的,那點傷不礙事,告訴你,老子在去找遼國皇帝麻煩的時候都弄了一個契丹女人,到了這里算什么事。”
鐵心源看看興致盎然的孟元直搖頭道:“你將來要是不在女人身上再栽一次大跟頭,你是不會消停的。”
孟元直急不可耐的從馬車上跳下去,笑道:“只要過的快活就成,我現在還能倒什么霉運?你又不會害我!”
說這話就笑吟吟的向老鴇子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