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族群在發展的時候,應該是靜悄悄的,就像禾苗悄悄的從土壤里鉆出來,然后沐浴著春雨慢慢得抽枝散葉。
這個規律符合大宋的國情,和哈密的環境格格不入。
在這里,戰爭和掠奪才是發展的主旋律。
沒有人會給你慢慢發展的時間,只要你的碗里比我的碗里多一粒米,就會引來鄰居的覬覦。
宋人可能還有心懷故主,不愿意背叛的可能,在哈密,你完全不用擔心會遇到這么可笑的事情。
一個婦人今天剛剛嫁給了一個男人,轉瞬間那個男人戰死了,一點都不妨礙她在晚上另外找一個能給她提供食物和安身之處的丈夫。
沒有人會指責她,只會為她能重新有一個穩定的家感到高興并未她祝福。
男人的死亡率實在是太高了……
就在剛才,阿薩蘭處死了整整一個族群的男子,高過車輪的男子都會在處死之列。
這是戈壁上的傳統,也是他們自發形成的規矩。
新獅子王戰勝老獅子王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殺死所有的小獅子,催促母獅子盡快發情,然后繁衍他的后代。
所以,戈壁上男人的忠誠是分階段性進行的,同樣是一母所生的孩子,哥哥可能會效忠一個王,而弟弟則會效忠另外一個王。
獅子王的威勢讓鐵心源根本就不敢靠近,不但他不敢靠近,別人也不敢。
拿獅子當寵物的人,就應該有讓別人退避三舍的自覺。
毛茸茸的小獅子鐵心源自然是不怕的,哪怕這兩個小家伙正在撕咬自己的鞋子,他也不怕,如果不是阿薩蘭的馬車已經到了飯店門口,他會兩腳把腳下的兩只小獅子踢得不見蹤影。
他怕的是那頭牯牛一般大小的母獅子,她正在用泛著黃光的眼睛,警惕的瞅著他,嘴角的血跡在這個潮濕的日子里都沒有干涸。
此時,天上的陰云終于散去了,一彎碩大的彩虹顫巍巍的掛在飯店的后面,把這座美麗的飯店裝扮的更加瑰麗。
即便是算是見過一點世面的阿薩蘭也被眼前這座輝煌的飯店給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大自然總能制造出一些傳奇的,低矮的五顏六色的彩虹底下哪怕是一棟破茅廁也能讓人讀出詩意來,更不要說眼前是一棟特意按照黃金比例搭建的飯店。
阿薩蘭很滿意除了自己所有人趴在地上的感覺,那個快要哭出來的宋人掌柜,明顯是被獅子嚇得快要尿褲子了,拜不拜的已經不重要了。
“獅子王駕臨小店,小店上下蓬蓽生輝,王遠途跋涉勞頓,還請進店奉茶。”
大獅子就簇擁在鐵心源的身邊,還把大腦袋靠在他的腰上,鐵心源強忍著沒有去拉那條繩子,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說出來以句滿意的客套話。
阿薩蘭哈哈一笑,不理會鐵心源,而是伸出胳膊,澤瑪就扶著阿薩蘭的臂膀下了馬車。
抬頭一看,那張不算小的嘴巴就張成了一個O字。
在阿薩蘭顯擺的目光中,鐵心源氣急敗壞的拿腳踹著店里的伙計大吼大叫。
“天啊,仙女下凡了嗎?天啊,你們這些混蛋還不趕緊把紅色的毯子鋪在地上,迎接我們最尊敬的客人。”
很快一條窄長的厚厚紅地毯就鋪在滿是水漬的潮濕地面上,阿薩蘭和澤瑪相視一笑,就踏上了紅地毯,與此同時,他的親衛們也隨著正門兩側迅速的進入了七哥湯餅店。
鐵心源干咽著口水,把那頭好像很喜歡自己的母獅子的腦袋向外小心的推一把。
躬身歡迎阿薩蘭和澤瑪進店。
身軀高大的阿薩蘭站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大堂里,回頭看一下從水箱里流出來的清水小溪笑道:“都說宋人是這個世上最會享受的種族,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從未見過秋千架一樣的卡座隔斷,澤瑪坐在一架纏滿綠色綢布的椅子上搖晃兩下道:“宋人,這樣的東西再做一些,我走的時候要帶走。”
鐵心源滿臉笑容張嘴到:“夫人喜歡秋千架是小店的榮幸。”
嘴里說著討人喜歡的話,眼睛卻一直盯著阿薩蘭,只有阿薩蘭答應,他才會滿足這個女人的要求。沒人比他更加知曉這兩個人中,誰才是說話算數的那個,這一套在東京的時候和那些紈绔子弟們在一起的時候就知道了。
果然,雖然很土,依舊是紈绔的阿薩蘭很吃這一套,大方的揮揮手,立刻就有手下丟給鐵心源一個錢袋,鐵心源探手捉住,稍微一揚胳膊錢袋就滑進了衣袖,不顯山不露水,更沒有財迷一般的迫不及待。
“天使到來的時候,小店就已經備好了洗澡水,貴人們洗洗風塵,小店的廚子好邀請兩位貴人,品嘗一些來自東京汴梁城的菜式。”
鐵心源拍拍手,四個伊賽特人就從帷幕后面走出來,男的跪倒在澤瑪的腳下,女人則跪倒在阿薩蘭的腳下,一言不發,只是露出長長的脖頸,顯示順從之意。
伊賽特人對戈壁上的貴人來說是沒有什么男女之分的,他們不過是一種伺候自己的工具而已。
阿薩蘭瞅瞅腳下的兩個女子笑道:“在這里能有這樣貼心的服侍,還真是難得。”
獲得了準許,兩個女子就緩緩起身倒退著恭迎阿薩蘭去他該去的地方,兩個健壯的男仆也同樣倒退著引領澤瑪去她該去的地方。
就在樓閣的第一層,有一間屋子里烈火熊熊,碩大的鐵壺里瘋狂的向外噴吐著蒸汽,這些蒸汽順著一條管子通到了第二層。
鐵心源站在火爐前,瞅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呆滯了片刻,還是收起了手里的小葫蘆,重新回到了大廳里。
短短的時間里,他和那頭叫做尖牙的母獅子已經相處的非常愉快了。
尖牙趴在一塊地毯上,把一根粗大的牛腿骨咬的嘎巴嘎巴作響,見獅子輕易的咬斷了牛腿骨,鐵心源的心頭還是一陣陣的發寒。
這里是自己的店鋪,還要長久的運轉下去,不能讓這頭獅子給毀掉……
除掉阿薩蘭很容易,沒必要用這頭獅子來作伐。
蒸汽繚繞的浴室里,阿薩蘭坐在一張石凳上,任憑一身輕紗蔽體的伊賽特人少女在自己的上涂抹香油和香料,一雙眼睛卻盯在對面澤瑪豐滿的上。
同要被兩個伊賽特人服侍的澤瑪嫵媚的看了一眼阿薩蘭笑道:“你身邊有兩個美人兒,何必總是看著我?”
阿薩蘭打量一下身邊的兩個少女,搖頭道:“沒有女人才會用工具……”
“鐵族竟然是宋人,你怎么看?”清洗干凈的澤瑪躺在一張溫暖的石床上換了一個嫵媚的姿勢問道。”
“宋人來的越多,我越是歡喜,只有他們才知道怎們讓一個地方繁榮起來。”說起這些阿薩蘭似乎有些唏噓。
“你就不擔心這些宋人嗎?”
“擔心什么?擔心他們會賺走我所有的錢?”
澤瑪皺眉道:“高昌族的族長不是說他的鎧甲是從一些波斯人手中買來的,而那些波斯人和鐵族有交易嗎?”
“宋人會賺錢,會各種各樣的小手段,唯獨不會的就是行軍作戰,如果說我的錢沒有了,我一定會找宋人來問個清楚,現在,是我的大軍被擊敗了,你難道不覺得高昌族長是在攀咬嗎?
契丹人正是因為有了燕云十六州,得到了一大批可以耕種,可以制造各種器械的漢人,才開創了百年的輝煌。
我回鶻一族,雖然建國兩百年,可是,至今還是隨著牛羊四處遷徙,一刻都不得安定,即便是修建了城池,也不過是一個個大一點的羊圈而已。
太師教導我的時候說過,馬上交鋒,瀚海爭雄,我回鶻一族何曾畏懼過任何人?即便是這些年兵鋒極盛的喀喇汗也在我們的邊境停下馬蹄。
我們唯獨欠缺的就是能夠制造財富的人,一個小小的部族可以通過搶劫來獲得興盛,可是回鶻這樣一個龐大的國家,依靠搶劫是不成的。
這些年以來,我屢次穿過天山來打擊強盜,就是為了讓更多的商賈能夠來到回鶻和我們互通有無。
只可惜戈壁上的種族劫掠成性,他們不懂得如何自己生產財富,只知道劫掠,劫掠的財富只能維持很短一時所需,沒有了就只好再去搶劫,最后就在這個怪圈里轉圈,似乎永遠都走不出去。”
澤瑪第一次發現阿薩蘭感性的一面,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卻聽阿薩蘭又道:“太師是我回鶻最有遠見,最有智慧的智者,只可惜他只教了我兩年就離開了人世,沒有在他座下繼續學習這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阿薩蘭,你應該再找一位聰明能干的老師。”澤瑪鼓足了勇氣向阿薩蘭進言。
阿薩蘭冷哼一聲道:“這世上多的是無才無德的騙子,多的是利用我達到榮華富貴目的的庸人,想要找一個太師一般睿智的長者,根本就沒有可能。
你可知道,我當初發出文書,聘請真正的智者,結果,上門來的全是騙子,被我殺了十六個,那些騙子依舊絡繹不絕的來到我的門前,告訴我他是真正的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