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孟元直失望透頂的鐵心源這時候有些想念尉遲灼灼了,不知那個小姑娘有沒有平安的越過這片戈壁回到自己的老巢里。
如果連她都完蛋了,自己在西域可真的是要白手起家了。
看著慌亂一片的駝隊,鐵心源再次嘆息一聲,這一次,恐怕要把所有的駱駝丟掉才能擺脫那些西夏人。
穆辛的臉色難看之極,他在胡楊林的時候只想給那些死去的同伴誦經超度他們去神的天國而已。
絕對沒有要把所有的同伴都安葬掉,或者火化掉的意思,孟元直的自以為聰明的舉動,恰恰讓自己不得不狼狽逃竄。
只要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選擇在白天焚燒那些尸體,點燃了火堆,就表示告訴西夏人,這里還有敵人……
這群人里面,只有鐵心源給了他一絲絲的安慰,至少這個少年人在自己離開的第一時間知道跟上,就說明他也知道這樣做非常的不妥。
死者和活人孰輕孰重他分的很是清楚。
于是他朝鐵心源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鐵心源跳下戰馬,走到穆辛的身邊道:“老師,我們不宜在這里久留,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抵達伊吾州,否則我們熬不過這里的寒風。”
穆辛指著依舊在燃燒的胡楊林道:“他們還在那里。”
“死去的終究是已經死去了,活著的還要繼續跋涉,他們的路走完了,我們的漫漫長路才剛剛開始。”
穆辛點點頭,對周圍的部下道:“帶上他們的靈魂,我們回家。當椰棗樹結出碩果的時候,比蜜還要甜的椰棗中,必定能品味出他們的存在。因為那是神的安排。”
鐵心源沒有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這并不妨礙他崇拜的看著穆辛。并且把他的話重復一遍,然后告訴許東升。
“如果我死了,你答應我,一定要想辦法把我的尸體帶回去,哪怕是用鹽腌制成臘肉也要帶回去,如果實在沒法子帶我的全尸回去,一定要記得把我的骨灰帶回去,而不是在你吃甜瓜的時候想起我。”
許東升說的很認真。
“波斯人和阿族人有吃東西懷念同伴和祖先的習慣嗎?”
許東升搖搖頭道:“不知道。我沒聽說。”
鐵心源指指走在最前面的穆辛道:“馬上就會有了。”
“這不過是一句遮羞的屁話,你以后會經常聽到,不要太在意。倒是那個看起來很厲害的孟元直怎么看起來像個蠢貨?他以前就是這樣的嗎?做事根本就不考慮后果?”
對于失去了駱駝和舒適的食品籃子的許東升來說,孟元直就是自己目前最大的敵人。
鐵心源笑道:“以前在皇宮的時候,這種人只知道去執行別人的命令,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什么主,一旦放開來讓他們自己做主,就會弄成這個樣子。
在大宋的武將都是這樣,文官來替他們做好一切,甚至連陣圖都幫他們畫好。他們只負責沖鋒陷陣,沒腦子一點你要理解。”
許東升吐一口唾沫道:“這是大宋的最高機密啊,你以后還是不要亂說的好。我老婆孩字還指望他們保護呢。”
說著話看看孟元直,失望的搖搖頭。
孟元直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見鐵心源和許東升都沒有和自己說話的意思,就騎在馬上仰著頭看著藍天一言不發。
鐵一,鐵二他們緊緊地將鐵心源和許東升圍在圈子里,不論戰馬如何的奔跑,這種陣勢都不會改變,他們對戰馬的控制確實已經到了一個很高的水平。
不過這樣一來,整只駝隊立刻就被分化成了三個圈子。第一個圈子是以穆辛為核心的圈子,人數最多。力量也最是雄厚。
第二個圈子就是以鐵心源和許東升為核心的宋人圈子,人數雖人少。他們的實力卻很強大,只是不顯山不露水。
而第三個圈子,就是以孟元直為首的圈子,他們這個圈子里的人數不少,不過大部分都是一些一路上收集的散兵游勇,僥幸沒死在西夏人的手中,如今如同驚弓之鳥,毫無戰斗力。
人數多了,補給全丟了,吃飯立刻就成了問題,當日暮時分三個圈子各自扎營的時候,很多人別說帳篷了,連飯都沒有。
包括穆辛都沒有帳篷,眼看著穆辛盤腿坐在一張毯子上,準備硬生生的熬過這個寒夜,鐵心源把自己的帳篷送到了穆辛的身邊,一聲不吭的在他身邊安置好帳篷,朝默默誦經的穆辛施禮之后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地方,穆辛嚴肅的臉上多少有了一點笑意。
他不在乎一頂帳篷,更不在乎野地宿營,他在乎的是鐵心源終于表現出來的溫順和依靠。
“你把帳篷送過去有個屁用,有本事把你的羊皮睡袋送過去啊。”許東升這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會表現的很正直。
篝火上架著鐵鍋,鐵鍋里煮著小米粥,鐵心源往米粥里面丟了一塊鹽巴笑道:“我還正長身體呢,晚上受涼怎么辦?你沒見那些人已經把穆辛的帳篷鋪滿了毯子嗎?凍不著。”
“那就看好你的米粥,這時候別人連馕餅都沒得吃,你還要喝粥,小心被人家群起而攻之。”
“攻個屁啊,這是給穆辛熬制的。”
“穆辛喝不了這么大一鍋。”
“誰告訴你要全部給他了?給他一碗就不錯了,這個敬神是一個道理,別看我們大魚大肉的進貢上去,最后吃貢品的人是誰?”
許東升哈哈笑道:“老子喜歡吃貢品里的豬頭……”
一大碗加了鹽的濃稠米粥被鐵心源端給穆辛之后,穆辛笑著接過來,卻從碗里舀出來一勺子,放在一個年輕的波斯少年的碗中,鼓勵這孩子先吃,多吃,希望他能長成一個勇猛的武士。
這一幕都被鐵心源和許東升看在眼里,兩人對視一眼,一起搖搖頭,然后就端著自己的粥碗西里呼嚕的喝了起來。
因為膽小,所以他們的準備非常的充分,不但攜帶了大量的小米,肉干馕餅更是非常的充盈。
孟元直正在吃的東西就是鐵心源給的,臘羊肉配上烤熱的馕餅味道非常不錯,他吃的很香甜,絲毫不顧身邊那些散兵游勇饑渴的目光。
進了沙漠之后,每個人就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在沙漠中互助是一種非常危險的事情,而且這不會增加情義,只會把你陷入一個更加危險的境地。
如果按照以往的駝隊規矩,沒有補給的人,而駝隊中的補給不足以滿足所有人的時候,就會有一些人被放棄。
而這一次,因為穆辛的緣故,駝隊不得不收留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即便是穆辛身邊的親衛和馱夫們都愿意和那些人分享自己的食物,自然的,許東升和鐵心源也沒有這樣的義務。
羊皮睡袋是鐵心源發明的一個好東西,光板的皮子在外面,暖和的羊毛在里面,外面再縫上一層軟牛皮,只要鉆進去,即便是再寒冷的天氣,只要把口鼻露在外面,睡袋里面就暖和的如同春日。
不過這樣的東西不多,當初鐵心源縫制這東西的時候許東升還在嘲笑,說這是孩子才用的東西,用過之后,就開始驚呼這確實是一個好東西,結果,只制作了四個,就遇到孟元直這個蠢貨火燒胡楊林。
鐵一他們自然也是有的,即便是抱著長劍在火邊守夜的鐵六,也把自己裹在睡袋里,靠在一個半坡上,慵懶的守衛著已經熟睡的鐵心源。
孟元直盤腿坐在火邊,屁股底下坐著一張老羊皮,聽說是在練氣,鐵心源縮在睡袋里側著腦袋看了很久,都沒有發現有什么特別的。
就在他剛剛睡著的時候,孟元直驀然張嘴,一口白氣匹練般的從他嘴里噴出,直沖沖的噴到五尺開外。一聲類似龍吟一般的長嘯在營地中響起,驚得鐵心源第一個從睡袋里鉆出來,就在他準備搬鞍上馬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場虛驚。
穆辛從帳篷里鉆出來,眼睛一霎不霎的盯著孟元直半晌,才欽佩的道:“中原練氣士果然名不虛傳。”
就在鐵心源準備重新回到睡袋里睡覺的時候,穆辛嘆了一口氣瞅瞅天上的明月道:“準備出發吧。”
鐵一將鐵心源的睡袋折疊起來捆扎在馬屁股上,在鐵心源的腰上一發力,鐵心源就跨上了戰馬。
許東升咆哮著從睡袋里鉆出來,用自己的家鄉土話咒罵著某一個人,急匆匆的在仆役的幫助下收拾行囊。
孟元直的一口氣足足響了一盞茶的功夫,等他從老羊皮上跳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整支隊伍又要開始出發了。
因為這一聲長嘯的關系,四野狼嚎聲不絕于耳。
既然野狼能夠聽見,那么,西夏人那里有聽不見的道理……
孟元直見鐵心源還在那里等候自己,心中一暖,撿起羊皮跨上戰馬,來到鐵心源的身邊道:“沒想到今夜練氣有了突破,本該慶賀的,沒想到卻又造成困擾。”
鐵心源從懷里掏出一個扁口的銅瓶子,拔出塞子自己喝了一大口里面的葡萄釀,然后遞給孟元直道:“自然是應該慶賀,現在先將就一下,等我們安定了再大慶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