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面色猙獰。
一個臉上涂滿了油彩的上師正在一面念經,一面拼命地拿腳踩踏他的肚皮,腹部左側一個一寸長的傷口里正在往外噴涌著黑血。
當傷口里不再噴血之后,上師就把一團草藥放進自己的嘴巴里大嚼,嚼碎之后呸的一口就吐在李巧的傷口上,嘰里咕嚕的說了一長串話之后就去拿腳踩下一個……
“你哭了?”頭頂出現了卓瑪那張艷絕塵寰的面孔,只是現在臉上布滿了不屑。
“汗水。”李巧抬手擦拭掉自己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液體。
聽李巧這樣說,卓瑪立刻就高興起來,拿腳踢著李巧要他快點起來。
李巧看見了走過來的角廝羅,他一面走一面和躺在地上的傷兵大聲的開著玩笑,不時地從自己的酒壺里傾倒出微微發白的馬奶酒,那些傷兵就爭先恐后的張著嘴去接。
角廝羅來到李巧的身邊,將手里的精美的皮制馬奶酒壺丟給李巧,大笑道:“好一條漢子,沒想到宋人中也有猛士,還以為宋人只配系上狐貍尾巴……哈哈哈。”
李巧彎腰道:“感謝將軍的厚賜。”
卓瑪不滿的道:“你應該稱呼我的父親為王,而不是什么將軍。”
李巧連忙彎腰道:“感謝我王的厚賜。”角廝羅揮揮手道:“還不是什么王,只是一個節度使。”
李巧笑道:“此戰之后,西夏人退過黃河,宋國應該拿出一個王爵來報答我王幫助他們護衛邊疆的功勞,如果宋皇不給,會寒了猛士的心。”
角廝羅笑道:“不能再打了,給王爵也不能打了,如果繼續打下去,就輪到宋國來攻擊我們了。”
李巧笑道:“我王英明!”
角廝羅看了李巧一眼道:“留在青塘吧,只要你的軍功足夠。將卓瑪嫁給你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巧感激的道:“如此,末將將別無所求。”
角廝羅嘿嘿一笑就離開李巧,繼續去安慰別的傷兵去了。
卓瑪踢了李巧一腳道:“快去做飯,我餓了。不吃羊肉。”
李巧用寵溺的目光看著卓瑪,撕下一條麻布緊緊地勒住肚皮上的傷口,笑呵呵的就去給卓瑪洗手做飯去了。
卓瑪的帳篷不算很大,李巧卻非常的滿意,至少這里沒有濃重的腥臊味道。
去了大宋五年。大宋唯一對卓瑪的改變就是飲食,她如今已經吞咽不下青塘肥美的白水煮羊肉了。
李巧洗干凈了手,開始揉面,今天難得有蔥蒜和醬醋,做一碗油潑面估計就能把那個女人打發掉了。
卓瑪在外面唱歌,她的歌聲非常的動人,李巧看見有一個雄壯的青塘人將卓瑪撲倒在干草從里。
他微笑著將扯開的面條丟進湯鍋里,喃喃自語道:“源哥兒現在應該正在罵我見色忘義吧?
老天爺啊,這樣的色,你這個小混蛋有胃口能夠承受。老子實在是快扛不住了。
你那么聰明,應該弄明白老子為什么要跑了吧?
老子要是不跑,你們他娘的哪有好日子過,夏竦那條惡狗,不咬死我們兄弟他是不心甘啊。”
眼看著面條浮上水面,他就把面條撈出來,拌上蔥蒜,給面條上狠狠地澆了一勺子菜油,頓時帳篷里就濃香四溢。
看著這碗香噴噴的潔白的面條,李巧往碗里吐了一口痰。然后小心的拌上醬醋,調勻了面條,就朝帳篷外面大喊:“卓瑪,吃飯了!”
只喊了一聲。卓瑪就衣衫亂糟糟的從干草堆里爬出來,拿腳踢開那個糾纏自己的粗壯胳膊,笑嘻嘻的連蹦帶跳的跑回來了,如同一只嬌媚的羊羔。
“今天吃什么?”
“油潑面!”
“好香。”
“那是自然,這是我兄弟教我的。”
“你兄弟什么時候來?”
李巧笑道:“他和我不一樣,他是讀書人。以后還要考狀元,在東華門唱名,最后成為人上人。”
卓瑪唏哩呼嚕的吃著面條,一面道:“你應該把他叫來,在青塘多好啊,學那些長胡子的老頭背書,真沒意思。”
面粉是給卓瑪準備的,李巧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干羊肉,用刀子切下來一塊慢慢咀嚼,羊肉很硬,還是生的,他用拳頭在胸口敲敲才勉強把干肉咽了下去。
此時的他非常懷念嬸嬸做的湯餅,如果自己這時候在東京,一定是已經吃了三碗嬸嬸做的熱湯餅……
卓瑪踢了他一腳,將他從迷茫中踢醒,嬌聲道:“你好久沒有進我的帳篷了。”
李巧笑著摸摸卓瑪的臉蛋道:“我只有保留體力盡快的成為將軍,王才能把你嫁給我。”
卓瑪哈哈笑道:“那你就快點啊,小心我被格日朗他們給搶走了。
你剛才應該看見格日朗對我干了什么,你難道不去找他決斗嗎?”
李巧搖頭道:“這是戰時,我王有令,戰時互毆者死!”
卓瑪狠狠地踢了李巧一腳道:“沒用的狐貍,你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勇士,應該把狐貍尾巴拴在你的帽子上。”
李巧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風干的生羊肉,吃的很是投入,似乎那才是人間的美味。
卓瑪看著不作聲的李巧難得的嘆息一聲道:“這里的生活自然是比不上東京的,可是這里有東京沒有的自在。
你如果想你的兄弟了,就讓他們過來啊,他們不但能做出精美的首飾,也能蓋出美麗的房子。
如果他們過來了,我就能在青塘蓋一座和乳山一樣的石頭房子,也要有噴泉,也要有華美的彩燈,更要有如同鏡子一般光潔的房間。”
李巧笑道:“他們即便是來了,也蓋不出乳山那樣的房子。”
“為什么?”卓瑪忽閃著自己有著長長睫毛的大眼睛問道。
“青塘太窮了,那樣的房子你們蓋不起,就算是把青塘的牛羊全部賣掉,也蓋不了那樣的房子。”
卓瑪煩躁的道:“青塘為和就不能像東京一樣富庶?東京為什么就不能在青塘?”
李巧看著這個既喜歡富貴生活,又喜歡青塘草原無拘無束的女子笑道:“除非我成為某一個城池的城主,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拿無數的錢財來幫你蓋一座不次于乳山的新房子。”
卓瑪雙手托著下巴哀愁的道:“父親只有六座城池,他不會把一座城池交給你這個外人的。”
李巧笑道:“這是自然,不過啊,我們可以去奪城池啊。”
卓瑪的眼睛一亮,高興地道:“是啊,我們可以去奪城池,你說那座城池合適呢?是宋人的城池好還是西夏人的城池好?”
李巧看著卓瑪道:“如果想吃糧食,自然是宋人的城池好,如果想要錢財,自然是西夏人的城池好。”
卓瑪皺著眉頭道:“難道就沒有既有糧食吃,又有錢財的城市?”
“有啊,東京,興慶府,都是!”
“說了等于沒說!”卓瑪狠狠地踢了一腳蹲在地上吃肉干的李巧,然后就像小羊一般的跑去找她的父親去了。
李巧吃完了自己的肉干,眼看天色不早,就取過一個老羊皮縫制的桶子找了一處干草厚實的地方鉆了進去,再把皮帽拉下來護住臉準備睡覺。
剛剛有了一點睡意,就有人往自己的身上丟了一塊石頭,力道很重。
李巧掀開帽子瞅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格日朗笑道:“將軍想要去找卓瑪盡管去,不用給我打招呼。”
白日里還沒有來得及搬鞍上馬的格日朗此時那里有什么理智可言。
自己好不容易才按住了卓瑪,卻被李巧一聲吃飯了的呼喊聲給攪黃了,他覺得不收拾一下這個漢奴,自己將會顏面無存。
李巧見格日朗連刀子都抽出來了,就嘆口氣道:“王的軍令你也敢違反嗎?”
格日朗笑道:“殺一個漢奴還不至于讓我王砍掉我的腦袋。”
李巧從懷里取出一小壺酒遞給逼近的格日朗道:“老規矩,一壺酒換我一條命。”
格日朗的目標本來就是酒,這個漢奴身上總會有酒,這樣寒冷的日子里不喝一口,讓人如何入睡。
眼看著格日朗將一壺酒全部喝完了,李巧探手要過自己的酒壺,重新把帽子拉下來繼續睡覺。
聽見格日朗似乎大叫了一聲,還以為自己把藥粉下多了李巧連忙掀開帽子瞅瞅,只見格日朗喝了一點酒之后,開始到處找人抵角,只有把身子弄熱了,才好睡覺,這幾乎是物資匱乏的青塘人的習慣了。
“又一個馬上就要被角廝羅砍頭的混蛋啊。”
源哥兒的蘑菇粉到底有多厲害,李巧是非常的清楚的,剛才在酒壺里下的藥可能稍微多了一點,這時候的格日朗應該感到非常亢奮才對。
不知道他等一會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性,不把和他低角取暖伙伴活活的掐死……
睡夢中,李巧好像聽見了幾聲凄厲的嘶嚎,他把腦袋往皮桶子里面鉆了鉆,讓帽子完全堵住自己的耳朵,唯有這樣才能睡一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