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站在開封府府衙的大廳前,潮濕的空氣顯得沉甸甸的,以至于火把燃燒的火苗都顯得有氣無力。
大雨停了,偶爾有水滴從屋檐上掉下來,落在水洼里泛起絲絲漣漪。
一個高大的軍官手持長刀一刀緊似一刀的劈向面前的蒙面倭女。
軍官的武藝很高,信手拈來的一刀就讓倭女防不勝防。
看得出來,軍官并沒有全力以赴,而是一直在逼迫倭女,無數次明明可以斬下倭女頭顱的長刀,往往會降低或者抬高數寸,斬落倭女的風帽或者在她身上留下一道不算大的傷口。
倭女苦苦擋住了長刀,卻擋不住軍官的大腳,再一次被軍官踢了一個筋斗之后,匍匐在地上劇烈的,卻不再爬起來。
軍官笑吟吟的走了過去,卻在倭女五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倭女手里的刀子還沒有撒手,就說明她依舊還有戰意。
陰溝里翻船這種事不是沒見過,自然要避免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軍官見倭女依舊不動彈,靴子在地上一搓,地上散落的半截短棒就呼嘯著飛向倒地的倭女。
倭女劈飛了短棒,糅身向前,嘴里發出不明所以的嘶吼,一柄長刀竟然在一瞬間幻化成五柄長刀,讓凝神戒備的軍官都有些驚訝。
“噗噗噗噗噗”五刀全部劈在軍官的身上,軍官再次出腿,重重的一腿踢在倭女的脖頸上,將她踢飛。
眼看著倭女在地上滾動了幾圈子之后寂然不動了,軍官這才走到包拯面前抱拳道:“卑職不辱使命,將倭女壓箱子底的功夫給逼出來了,請府尊驗看。”
包拯還禮之后,才開始認真驗看軍官身上的傷口。
說是傷口其實不過是衣衫上的破口而已,五道破口處露出黑色的軟甲,軟甲上也平添了五道發白的斬痕。
包拯拿手點著左胸處的一道傷口開口道:“這一刀在心。”
“這一刀在肺。”
“這一刀在脾。”
“這一刀在肝”
“腰后這一刀就該是腎臟了!”
軍官抱拳躬身道:“府尊說的極是。這五刀刀刀要人性命,歹毒無比,一旦中了第一刀,后面四刀就避無可避。”
包拯點點頭。回頭朝廊下跪著的一個婦人道:“李夫人,你且看看這個證據算不算是兇手殺害令郎的如山鐵證!”
身體僵硬的已經站不起來的李夫人,被兩個健婦攙扶著踉踉蹌蹌的走過來,仔細的檢驗了軍官衣衫上的破口。
大呼一聲“我死的冤枉的兒啊!”然后就如同瘋虎一般撲向那個已經昏迷過去的倭女。
看她張牙舞爪的樣子,似乎要生生的撕了那個倭女。
包拯皺皺眉頭。揮揮手就讓衙役們把婦人給攔住了。
李夫人紅著眼睛怒吼道:“府尊緣何不許老婦為子報仇?”
包拯冷冷的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令郎慘死倭人之手,自有國法為令郎討還一個公道。
這里是開封府,如何能任由你行私刑?”李夫人顧不得地上的雨水,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包拯道:“好,老婦就坐在這里等候府尊為我兒伸冤報仇。”
包拯揮揮袍袖怒道:“豈有此理,前幾日本府憐你失去獨子因此容許你在開封府放肆。如今大事已定,豈容你再咆哮公堂,來人。將李氏叉出去!”
一班衙役沖過來,不顧李氏的咆哮叫罵,將她以及李府的一干人等全部都推出大門,然后就守在門口不準許任何人進來。
李夫人一走,包拯踉蹌了一下,左右連忙搬來了椅子請包拯坐下。
主簿小聲道:“府尊年事已高,不宜過度操勞,您已經三日未曾合眼,如今大事已定,府尊當休憩一日才對。”
包拯揉著太陽清清腦子。長嘆一聲道:“彌勒教賊人都混進大內了,老夫這個開封城守,實在在是失職。
你們速速整理卷宗,老夫稍加休憩就要進宮稟報此事。
此次禍亂過后。老夫也該向陛下請辭,再貶斥邊遠軍州才對。”
主簿連忙拱手道:“府尊何必如此自責,想那中政殿四位賊人,乃是十年前就進了大內,與府尊何干?
我開封府權力再大也不敢插手大內禁中的事情,府尊能在事發之前就見微知著。一舉扭轉了乾坤,將賊人一網打盡,只會有功,何來罪責?”
包拯苦笑一聲,拍拍主簿的手道:“你不曉得內情,就莫要說這些話讓人笑話。
你且去處理公事,老夫小憩片刻,就要進宮,陛下還在等著結果。”
主簿只好帶著部下將那個活著的倭女收監,其余的倭女尸體送去了斂房,仵作還要繼續檢驗那四個自盡而死的倭女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要開始下大雨,巧哥絕對不允許自家弟妹居住在城外的。
城池外面有一條比莊子還要高的大河,天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潰堤。
給玲兒和福兒留了一條平底船,再三告誡他們一旦出現險情,什么都別管,趕緊坐船逃跑最重要。
不厭其煩的玲兒和福兒發誓睡在船里,巧哥這才剩下的弟妹們就全部進了東京城。
笸籮巷子重新變得熱鬧無比。
這一次和以往有點不一樣,女孩子們住的地方嚴禁男孩子們過去。
小水珠兒搬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守著,只要有男孩子過了天井,就會被他攆走。
小水珠兒現在是女孩子們最忠實的走狗,他防備最嚴密的其實就是劣跡斑斑的巧哥。
在水珠兒看來,巧哥連王婆惜那種臭氣熏天的女人都要,躲在自家院子里只穿著各種做試驗的香噴噴的女孩子豈不是更加危險?想到這種可怕的可能性,小水珠兒就把椅子搬到天井里面,這樣一來,即便是巧哥從樓頂偷偷過去他都能看個清楚。
巧哥自然沒有水珠兒想的那么齷齪,此時,他正在自己的木工房里揮汗如雨的挖掘地面,一想到七年前埋下去的那一批美酒,他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挖了多深,眼看著泉水汩汩的從地下冒上來,他才丟下鐵鍬,發出一聲狼一般凄厲的嚎叫——“鐵心源!”
背著沉重的書包的鐵心源正好走進了笸籮巷子,聽見巧哥的哀嚎聲,嘆一口氣就打算扭身就走。
木工房里的藏酒自然是被他給弄走了,那東在家里就是災禍之源。
滿身泥水的巧哥從天而降,赤著腳咚的一聲跌落在鐵心源的面前,面容從未有過的猙獰。
“一半!”巧哥咬著牙吼了出來。
鐵心源搖搖頭。
“三成!”巧哥從牙縫里迸出兩個字。
鐵心源笑道:“喝酒容……”
“容易你妹啊,趕緊把我的酒還我!”
“你聽我給你講道理!”
“講你妹啊,哥哥我什么時候講道理講過你了?”
鐵心源很清楚,一旦巧哥開始學自己說話了,那就沒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只好壓低了嗓門道:“酒都在,不過不在這里,我挪到……”
巧哥聽鐵心源這么說立刻就走了,那家伙能把東哪里,不用說巧哥也知道。
見巧哥走的匆忙,鐵心源就重新走進了院子,現在孫羊正店已經不存在了,知道內情的鄧八也死了,這時候再把梨花白拿出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打算去看看做的怎么樣了,水珠兒打死都不許他進去。
在明白了里面在干什么之后,鐵心源也就笑著回自己的房間里去了。
很久以前的時候,秀場自己可沒少看,身為一個非著名的有錢子,那種近距離觀看美女的機會怎能錯過?
或許,糖糖穿上會比較好看……
濕漉漉的太陽終于從烏云后面跳出來了,東京城也就變成一個巨大的蒸籠。
不論是人還是牛馬,走兩步路就會渾身濕透,也不知道是水汽弄濕的還是汗水弄濕的,薄薄的綢緞衣衫粘在身上,極度的不舒服。
包拯穿的很厚實,一整套官服穿的一絲不茍,坐在一張朱紅色的椅子上,閉目沉思,黝黑的臉膛上不見一滴汗水,可見他這時候的心境一定是極度的平和。
皇帝看自己遞上去的奏章已經看了半個時辰了,文德殿里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小肚雞腸的王漸還記得包拯讓他下不來臺的事情,一杯茶水都不給,至于降溫的冰山更是沒有影子的事情。
“包卿,這么說在東京城,彌勒教教案還不是非常的嚴重?”
趙禎放下卷宗,抬起頭問包拯。
包拯拱手道:“回稟陛下,表面上不是非常嚴重,但是,老臣以為,朝廷絕對不能對此事掉以輕心。
教案不同于一般的殺人案件,它的蠱惑力,影響力遠超殺人案件。
稍不留神,就會釀成滔天大禍,貝州王則就是血淋淋的教訓。
老臣以為,我大宋境內,一旦出現教案,就必須全力以赴的對待,爭取將教案扼殺在萌芽之中,一旦教案泛濫成災,將會動搖我大宋的江山社稷。”
趙禎點頭道:“愛卿說的有理,此事就勞愛卿擬定章程,朝議之后就火速施行。
李瑋案子已經結案了?”
包拯連忙站起來道:“回稟陛下,今天早晨,微臣已經逼出來了倭女身負的一刀五殺的法門,鐵證如山,不容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