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并不理會那個官員,卻對自己目前的處境極為惱怒。↗,
包拯蹲了下來,親手解開鐵心源身上的繩子道:“你想去查契丹人嗎?”
鐵心源抖抖酥麻的手腳沒好氣的道:“我就知道你們其實是有方向的,只是不愿意去查而已。
既然你們不愿意查,把我這個無辜者關在這里做什么?”
包拯站起身背著手笑道:“大宋和契丹之間根本就沒有小事。
自澶淵之盟締結以來,兩國至今四十五年不聞金鼓聲。
北疆無戰事,我大宋才能全力經營西疆,與元昊惡戰多年,收效甚微,多次喪師辱國暫且不提,如今,南疆有生戰事。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保持北疆平定,就成了重中之重。
呵呵,如今有很多人,也就是你們這群太學生塵囂之上說什么大宋四十年積累已經國富民強,當可一戰。
你們中又有誰知道這四十五年以來我大宋到底遭受了多少次災害?
旱災,水災,蝗災,兵禍,幾乎每年都會出現,老夫這個開封府知府,在任四年,倒有三年奔波在外賑災。
你是太學中算學一道的佼佼者,你倒是給老夫算一筆賬。
十五萬災民轉化為廂軍,朝廷需要支付多少錢糧?”
鐵心源笑道:“災民轉化為廂軍這是大宋祖制。
大宋就是依靠這一條,才能用極少的地方武裝來維護住我們的統治,保證天下不會出現大規模,席卷性的暴動。
這筆錢其實出的很值。
用錢糧去對付自己的百姓,無論如何也要比用刀槍去對付自己的百姓強一萬倍。”
包拯笑道:“冗兵如何解決?大宋如今的軍費已經占據國帑六成。”
鐵心源大笑道:“這就是你們做的不夠好,只是簡單粗暴的把災民轉化成廂軍,每年撥給一點餓不死的錢糧就置之不理了。
百十萬人不事生產,被困在軍營之中。朝廷不供養,誰來供養?
如果把他們編練成廂軍之后,給他們尋找一條生路,一條活路,然后讓他們自食其力,最終重新轉化成可以收稅的民籍,如此,才是正路。”
包拯哈哈一笑,拍拍鐵心源的肩膀道:“且看著吧!既然你要畫地為牢,那么老夫就不讓先賢專美于前。也畫一座牢獄給你,除非你能自證無罪,否則此生不得解脫。”
鐵心源只想狠狠地抽自己一記耳光,剛才自覺心態不錯,才說出什么畫地為牢的話,偏偏忘記了大宋時代,是最注重信諾的時代,不是自己以前那個隨意胡說的時代。
無意中的一句話,就把自己死死地弄進精神牢獄之內去了。
包拯看到了鐵心源的臉色變了。就指指包子道:“既然是牢獄,只關押一個人犯實在是浪費了,你這座牢獄還要關的下他。
他的情形老夫甚為清楚,當他母親在世的時候。此子勤勉勞作,侍奉老母,從未與人交惡。
既然你們也是熟識的故人,那就一并交給你了。如果今后他再犯案,你當同罪。”
鐵心源吶吶的道:“這是不是有點兒戲?學生說畫地為牢只是一種說法,古賢人做起來自然沒有問題。
如今《宋刑統》已經確立。難道不該按照法統行事嗎?”
“這就是世人啊,老夫嚴苛之時說老夫是酷吏,老夫寬減之時卻又說老夫兒戲,怎么,你到底認為你是有罪之身?”
聽著包拯充滿諷刺的語言,鐵心源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
“學生從來都不是什么罪……”
“畫地為牢是你自己說的,哼哼,沒有罪的人會自己把自己關進牢獄?
襖廟斜街里該死的人全死了,活著的人什么都不知道,老夫確實沒有辦法認定你有罪過,但是啊,天日昭昭,你縱算是機敏過人,可以逃脫人間的法網。
卻難逃這世間的公道對你的懲罰。”
鐵心源苦著臉道:“襖廟斜街的事情真的與我無關。”
包拯瞅了鐵心源一眼道:“有沒有關系,天地,以及你都是知道的。”
包拯嘆口氣拂拂袍袖,帶著屬官離開了空曠的監牢,不知為何,鐵心源這一刻竟然覺得想來剛硬如鐵的包拯有些軟弱。
也不知道是誰給包子上的綁繩,鐵心源解了很久才解開。
帶著弄不清形式的包子跨出開封府的時候,鐵心源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這座雄偉的官邸。
如果包拯不把自己抓進去,自然什么事情都不會有,一旦他抓了,現在又莫名其妙的放出來了,那么,他那些隱藏在黑暗處的政敵如何會放過他?
畫地為牢?這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周文王乃是君王,自然可以施行,符合恩出于上的原則,包拯?哪來的資格?
一個臣使君權的罪名他是脫不掉的。
帶著包子這個總是喊餓的混蛋,鐵心源能去哪里?只有先去母親的店里讓他吃飽再說。王柔花兩天沒見兒子了,正在焦急,忽然看見兒子和包子兩個人走進店里。
先是一頓連珠炮一般的詰問,而后才注意到這兩個人渾身臟兮兮的。
自己的兒子是什么樣子的人王柔花當然清楚,一個連衣服上的汗味都不能忍受的人怎么可能會把一件滿是泥巴的衣服穿在身上。
包子這孩子也從來都是穿的干干凈凈的,現在看他的樣子和野人沒什么區別。
“你們到底干什么去了?和人家打架了?還是被人欺負了?”
已經被鐵心源下了封口令的包子自然是什么都不說,只顧著往嘴里填湯餅,鐵心源嘆口氣道:“這些天榨油來著,孩兒第一次覺得農戶不容易。”
王柔花聽兒子這么說,這才放下心來,心疼的往兒子碗里添了一勺子肉湯道:“這倒是真的,以前的時候,你爹爹在農忙的時候,也顧上休憩,整日里都需要幫著鄉親修整農具,農戶想要吃一年的飯,農忙時節就要流足汗水才有可能。”
鐵心源一口氣吃完了一大碗湯餅朝母親笑道:“吃完了還要去,大軍就在城外,估計需要的菜油會更多。”
王柔花看著已經慢慢長大的兒子笑道:“那就去,事情沒有只做一半的道理,既然你在太學說了要親農,那就著實去做,別半途而廢,做人要實誠。”
見母親沒有懷疑,鐵心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匆匆的吃完飯,必須去笸籮巷子和巧哥見一次面了。
拿了換洗的衣服鐵心源才走了兩步,就停下來腳步,帶著包子轉了一個圈就去了瓦市子,不管身后有沒有人追蹤,自己還是小心為妙。
瓦市子就是一個人流熙熙攘攘卻又四通八達的地方,自小就在這里泡的鐵心源自然對這里捻熟無比,從程慶義家的飛坨場子進去,再從王慶幫家的吞火攤子上鉆出來,一路上不知道拐了多少彎經過了多少場子。
即便是有盯梢的人,這時候也早被甩掉了,不是誰都能大鳴大放的從人家做生意的場子上隨意穿越的。
巧哥著身體躺在一張浸了冷水的蘆席上,水珠兒眼淚巴叉的不斷地把冰涼的井水一桶桶的澆到巧哥紅彤彤的身上。
不敢挪動的巧哥咬著牙硬撐,治療燒傷的獾子油已經涂抹了兩遍了,全身依舊火辣辣的疼。
沒想到大火會是那樣的暴烈,竟然能夠席卷進地洞里,如果不是自己跑的夠快,這時候恐怕早就成烤豬了。
鐵心源帶著包子進來的時候,巧哥忍不住了一聲,瞅著鐵心源道:“殺人的就是倭人,我看到那個倭國婆娘練習的刀法,就是一刀五殺,木人身上中刀的位置正是人的心肝脾肺腎。”
鐵心源點頭道:“那就應該是他們了,你是從那里發現的?”
“孫羊正店的酒窖隔壁,我以前怎么沒發現孫羊正店底下會有那么大的地方,住下百十個人沒有任何的問題。
對了,你是怎么出來的?”
鐵心源搖頭道:“沒出來,我現在走到那里,那里就是監牢,還要負責看好這頭大呆瓜,免得他出手傷人。”
巧哥見鐵心源出來了,自然就不會再理會他的事情,他相信鐵心源絕對會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倒是包子出現在這里讓他非常的奇怪。
“他會傷人?以前的時候被頑童把狗屎丟腦袋上都會傻笑的家伙會傷人?”
鐵心源嘆口氣道:“逼急了,兔子都會傷人,更別說包子這種身強力壯的漢子了。
弄死了七個,活埋了一個。”
“什么?”巧哥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興奮地拍著包子粗壯的胳膊道:“我就知道包子只要膽子大些,絕對是一條一等一的好漢子。
現在好了,殺了八個人,以后再殺人就沒有那么難受了,把包子交給我,我找最好的槍棒教頭教他,一兩年就能出一個媲美鐵獅子的好漢。”
安撫了興奮過度的巧哥,讓水珠兒帶著包子去了城外莊子,這兩人才有機會老老實實地坐下來,互訴各自的遭遇。
當巧哥準備一語帶過那位顏將軍的時候,卻被鐵心源給攔住了,要他講述的越詳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