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夏天很古怪,一早一晚能凍斷筋,就算穿上兩層毛衣還是會感到寒冷,可是一旦到了中午,炎炎烈日卻能曬掉人一層皮,這個時候張目遠望,會發現視線都是扭曲的,好像置身于夢幻般的童話世界。£≮,..
這個時代西瓜還沒傳入西域呢,早穿棉襖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的快意也只能用冰鎮葡萄來代替,白棟從衛士手中取過幾枚葡萄丟進口中,看了看站在身旁的一臉期待的歐冶良笑道:“歐冶先生其實不用著急的,你打造的箭簇遲早會有大用,但絕對不是今天。”
“為什么不是今天?山羌人用的還是獸骨磨成的箭簇、魏武卒所用的也還是舊金屬打造的箭簇,三十尺外甚至無法穿透銅甲,需知草原上交戰與水戰是一樣的,都要以弓箭為先,而且這是首戰!”
歐冶良有些失望地道:“如今十萬枝新造利箭已經送到軍營了,西君城下有上千個鐵爐每日冶煉,現在有了燒制焦炭的法子,冶煉新金屬更是方便,只要銅鐵礦石不斷,我就能夠保證大軍供應!你怕什么?”
聽到歐冶良這樣問,站在白棟身旁的孫賓微微一笑,只是看了看白棟,似乎也在期待他的回答。
“呵呵,最能克敵制勝的利器當然是要留在關鍵時刻才用,新弓箭是如此、馬鐙馬鞍也是一樣。”
白棟指了指煙塵滾滾的西方天空,微笑道:“阿里巴巴其實并非如他表現的那樣狂妄無知,橫掃城廓諸戎時。他的大軍竟可分為八路齊頭并進。可他卻知道山羌一戰是與我軍的初次遭遇。這一仗本就是實實虛虛,試探我軍實力兼圖謀山羌王城。如果我沒有看錯,他派來山羌的軍隊最多不過一個軍團。”波斯人建軍就如羅馬人一般,以一萬人為一個軍團,阿里巴巴這次帶來了八個軍團,與相對弱小的城廓諸戎做戰時自可大軍盡出,如今遇到了號稱華夏精銳的魏武卒和秦軍,反倒會謹慎小心。就如龐涓一般。
龐涓自命天下第一名將,是何等驕狂的人,可在這場與波斯人的初戰中,也只是將五千士兵屯于山羌王帳前,其余大軍或是隱藏于后,或是左右翼張,如此有進有退、保留必要的戰略縱深,才是用兵正道,并非如不懂兵事的人想象的那般,有十萬大軍就要擺出十萬來。這是因為大軍團展開是要戰場條件配合的。否則兵力舒展不開,根本無法有效激發每一個士兵的戰斗力。十萬人未必就有一萬人好用。
歐冶良點點頭,雖然有些失望,可白棟將他的‘研究成果’當成秘密武器還是很讓他滿意的。這就是典型的科研人員心態,有時待遇福利真的不是很重要,良好的科研環境和足夠的滿足感才他們最看重的。
“波斯人來了!”
波斯人的旗幟非常滑稽,居然是在紅底金邊的圖框內繡了一只金色的怪鳥,這只鳥的雙翅雙爪呈大字形張開,雙爪中抓著兩枚金蛋,腦袋上還要頂著一枚,白棟管這叫‘三蛋神鳥’,很懷疑波斯人都是卵生的,否則干嗎在旗幟上繡出三個蛋呢?
不過當上百面三蛋金鳥旗同時出現在地平線時,卻只有震撼,沒有半點滑稽的感覺;上百面金紅色的古怪旗幟下是密密麻麻行進的大軍,除了整齊劃一的腳步,竟沒有半分嘈雜,在八個步兵方陣外面,是兩千名騎兵,他們穿著紅黃相間的華麗戰袍,周身沒有半枚甲片,腦袋上卻戴著一頂防護周密的頭盔,寬有兩指的護鼻一直垂到人中附近,只露出兩只眼睛,看上去既詭異又恐怖。
當波斯人距離山羌王帳還有兩百尺距離的時候,山羌人終于吹響了號角,在‘嗚咽嗚咽’的號角聲中,上千名族中勇士操起他們的弓箭和武器,半脫羊皮襖,露出半個精光赤赤的身子,驅動他們的戰馬開始了第一次沖鋒。
龐涓看一眼這些山羌戰士,緩緩舉起了左手;這是全軍列陣戒備的命令,接到命令的魏武卒只會嚴陣以待,哪怕山羌人都死光了,他們也不會向前邁出一步。
看到山羌人悍不畏死的打法,白棟也是一臉的‘無奈’。很多山羌人都知道,為了這場戰役秦國白子與自己的王爭論了良久,可固執的王雖然感謝他的好意,卻還是堅持要憑山羌人的力量去迎擊敵人。哪怕敵人再如何強大,山羌人在沒有死光之前也是不會退縮的!山羌人中沒有軟骨頭,更不會依靠任何人和任何勢力,除非他們的羊皮旗徹底倒下、除非是族中最后一位勇士也無法站立起來!
“就沒見過這樣固執的民族,明明知道這樣做是讓族中的勇士們去送死,卻還要是要拒絕我們的幫助,讓人無法理解......”
望著煙塵滾滾的戰場,白棟‘著急’的連連跺腳,這番抱怨幾乎是吼出來的,就算是站在他身外數十尺外的人都能清楚聽到;孫賓捂著耳朵瞪了他一眼,似乎怪他的聲音太大了,有必要這樣做作麼?人家的耳朵要被你震聾了......
山羌戰士的作戰方式就像是藝術,不過卻是血淋淋殘酷至極的藝術。不需要馬蹬和馬鞍,山羌的戰士們就可以用兩條羅圈腿牢牢地夾住馬腹,哪怕戰馬奔跑的再急,他們的射出的箭總是能準確地命中目標;一的山羌騎兵尤如海浪般沖向敵人,每次射出箭后他們就會大聲高呼,仿佛是取得了最后的勝利,如果是普通的敵人,在他們這種兇猛的攻擊下很可能會迅速崩潰,可惜這只波斯軍隊卻是一只訓練有素的精兵,前排的弓箭手射出箭后立即一個后撤,同時后面的盾牌手交相掩護,每當山羌騎兵的箭雨過后。弓箭手便又從陣列中迅速步出繼續放箭。每每他們的箭雨過后。就會有數十名沖在最前面的山羌騎兵倒地,或者被直接射死,或者是受傷墜馬后被己方的戰馬踏成肉泥。
無數同族兄弟倒下了,山羌戰士卻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他們依舊會大聲呼喊,在馬背上做出種種躲避動作,每逢反擊的機會到來,他們絕不會浪費任何一枝箭。總會瞄了再瞄才肯射出去;畢竟是苦哈哈的日子過慣了,雖然秦人支援了很多箭矢,可每射出一枝他們還是會心疼的。
“山羌人的馬術箭術都是一流,可惜遇到的卻是這種訓練有素的軍隊,如果我們不派出魏武卒方陣,他們就只能期待自己可以沖到波斯人的面前了......”
站在白棟身后的西爾德微微搖頭,這個時代純粹靠騎兵去沖擊步兵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因為每個國家都會嚴格訓練自己的步軍陣列,沒有馬鞍和馬鐙的輕甲騎兵面對這種陣列基本上等于自殺;山羌人的馬術很好,斗志也很昂揚。可惜無論從數量還是訓練質量方面都無法與波斯軍隊相比,如果龐涓還不出手。這場戰役將會變成單方面的屠殺。
“波斯軍隊在希波戰爭中積累了無數對付騎兵的經驗,以他們的經驗和實力對付山羌騎兵完全沒有問題;不過如果加上你龐師伯的一枝奇兵,那就完全不同了......”
白棟看了西爾德一眼,微笑道:“為戰者,當以正合、以奇勝,正軍雖是王道,可奇兵若是用得好了,也會令敵人吃足苦頭,你要看仔細了......”
兩百尺的距離卻仿佛天堂到地獄那般漫長,不知付出了多少犧牲,山羌戰士終于接近到距離波斯軍團不過五十尺的距離,對于騎兵來說,這是最危險的距離,如果不能迅速提高馬速給波斯的步兵方陣來一次狠狠的沖撞,很可能會無法破陣,后果就是這些山羌騎士會變成一個個活靶子被敵人消滅,就像滑鐵盧戰役中的法國騎兵一樣。
此時波斯軍中最高大的那面‘三蛋金鳥旗’動了,蓄勢待發良久的波斯騎兵迅速越過己方前陣,開始從兩翼向位于中間位置的山羌騎兵施壓,他們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要將殘余的山羌騎兵擠壓在波斯步軍方陣前,然后像屠殺羊圈中的綿羊一般慢慢地殺光他們......
似乎是被步騎結合配合默契的波斯軍隊嚇傻了,在長達五百尺的戰場正面,山羌騎兵開始慌亂的向中部聚集,看到這一幕的波斯人險些就笑出了聲來,三蛋金鳥旗在拼命晃動,就連旗上的三個蛋蛋都在劇烈震蕩,像是隨時要從鳥爪中脫離出來一般。
興奮的波斯騎兵開始從兩翼向中部圍剿山羌人,就連步兵方陣也一反先前的謹慎,開始強行前突,如果不是勝券在握,步兵面對敵人的騎兵時是萬萬不可以如此行動的,稍有不慎就會牽動陣列,被對方迅速突破。
“轟!”
“轟轟轟!”
站在山羌寨墻上的白棟揚起右手,在空中打出一個漂亮的響指,站在他身旁的聶諸正看得莫名其妙,忽聽一陣悶雷般的巨大響聲從戰場方向傳來,就連山羌的窄墻都跟著劇烈晃動了幾下。
順著響聲望去,聶諸頓時瞪圓了眼睛,只見一道巨大的灰柱沖天而起,待灰塵落下后,聚集在中部的山羌騎兵還在,四周地面卻完全塌陷下去,整整兩千名波斯騎兵和一個步兵方陣卻奇跡般的消失了......
泥猴一樣的山羌騎兵在大聲呼哨著、歌唱著,開心的簡直不像是在戰場上,白棟則微笑著和山羌王交換了一個眼神,口中又哼唱起了奇怪的歌謠。
“地道戰,嗨!地道戰,英雄的兒女千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