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風飄動,跳蚤一跳就跳到了白棟面前。她的袖子更長,也是對準了孫賓一下甩去;兩袖相接,先是發出布帛卷動的砰然之聲,而后又是幾下對拳帶起的連聲悶響。
墨血梅林的經歷讓跳蚤功力大進,女人的第六感也不是蓋的,雖然是隔著衣袖,卻硬是找準了孫賓的拳頭,在一個呼吸間就與他連對了三拳,粉面攸然起了一陣紅潮,低低叫一聲:“這人好重的拳頭,夫君小心!”一手按在白棟胸口,將他推出去兩尺多遠。
看到孫臏已被跳蚤纏住,聶諸一聲長笑,大步來到孫賓身后,右腿高高抬起,好像是要踢他后頸,真正發出的卻是左拳,正是他聲東擊西的招牌手法,樣子十分古怪,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保持住重心的。
孫賓剛與跳蚤互換兩拳,身體微微后退,猛然聽到頸后腿風凌冽,下意識就去縮頸藏頭,卻是忽略了聶諸真正打來的一拳,砰一聲后背被擊中;不過他反應極快,中了這一拳后并不轉身,反倒借勢前沖,身體卷成一個大球的樣子,咕嚕嚕從桌下滾過,然后迅速躍出桌子,撞向牖窗,只聽‘嘎啦’一聲響,牖窗被撞得粉碎,他半個身子卻已經探出窗外。
跳蚤和聶諸都是一愣。跳蚤是一心顧念白棟的安全,沒想到孫賓居然會交手幾招就奪路而逃;聶諸一拳打中孫賓,正想著要與此人對面硬拼幾招,沒想到如此一個高手竟然說逃就逃、絕不戀戰,連高手身份都不要了?一時也是追之不及。
“多謝師弟好酒好菜招待。明日如果有暇。不妨請到上將軍府來。涓一定會用心招待你的,哈哈哈!”
孫賓哈哈大笑,就欲從二樓窗戶一躍而下。白棟身邊有兩大高手,任何一個都不是他能夠輕易戰勝的,不過孫某人說逃就逃,絕不猶豫,兩大高手又如何?一樣是留不住咱的。他越想越是驕傲,忍不住就要出言諷刺白棟。
上半個身子已經懸出窗外。孫賓正算計著來個前空翻漂亮落地,而后回頭對樓上一笑,然后才瀟灑離開;在鬼谷的時候,他與龐涓經常爬到樹上摘野果,身法靈敏如猴,每次落地時都要比較是誰的姿態更為優美?雙腳可曾移動半分?可惜這次逃走的太急,否則還可以從容來個后空翻凌空轉體什么的,讓白棟大吃一驚。
不想眼前一花,半空中平白多出個暮發蒼蒼的腦袋,一個樣子像極了猿猴的老頭兒沖他呲牙一樂:“小子。老秦多好啊?要不是越女門的那幫小丫頭整天纏著我,連我老人家都想去呢。如今白子親自請你都不去。你這是傻了吧?看來我老人家必須要打醒你!”說完手掌揚起,在他腦袋上重重打了兩下,孫賓正欲掙扎,忽覺肋下一麻,身體頓時失去了知覺,只覺兩耳生風,卻是被這老家伙提住褲帶又從牖窗扔了回來。這簡直就是個老怪物,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多謝猿公出手相助!”
見到笑嘻嘻從窗口躍進的猿公,跳蚤和聶諸對望一眼,都是暗叫慚愧;幸虧有白棟提前安排了這招奇兵,否則真被孫賓逃了出去,說不定還會引來魏國的軍隊,那時可就麻煩了。他們雖然不懼怕魏軍,丟臉卻是一定的。
“小子......不對不對,如今我老人家也要稱你一聲白子了。你也不用與我老人家客氣,如今連世子無顓都成了你的學生,我老人家為你賣命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你那個師傅神神秘秘的,整天就會躲在清溪鬼谷裝什么高人,我老人家就是看不過眼,如今幫你這個清溪弟子綁了另一名清溪弟子,看著你們窩里斗,當真是痛快!要不然咱們將龐涓也綁了來罷?把他們一并押去老秦,還不樂壞了嬴渠梁?”
“綁了孫師兄還可以,若是綁了龐師兄,只會為老秦帶來麻煩......”白棟笑著搖了搖頭:“我們立即就走,帶上孫師兄離開魏國,越快越好!”
“走?怎么走?”
聶諸忍不住發問。他是刺客中的高手內行,卻也實在想不出該如何才能帶著孫賓走出魏國,好歹這也是魏國上將軍的客人,上將軍府的人可還在樓下呢,萬一被人發現,就是天大的麻煩。
“眼下也只能委屈孫師兄了......”白棟笑著指了下牖窗,只聽一陣低沉的樂聲從窗下傳來,其中隱隱還夾雜著哭聲,都是地道的魏音,似乎是在追悼親人......
躺在黑沉沉的棺材內,孫賓只覺一陣氣苦。
龐通就是只豬!自己被人硬生生從窗戶送出去,還被放進棺材中,他居然毫無所覺?最氣人的還是這位白師弟,堂堂的清溪門人居然用出如此齷齪的手段,這還要不要禮法了?
想到禮法,孫賓忽然很想笑,可惜卻笑不出來,那只老猴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他身上了幾下,不但讓他無法行動,而且還不能發聲,只能被人抹了一臉石灰,躺在棺材里扮死人。當真怪不得白師弟不顧禮法啊......恩師說過,華夏壞就壞在這無謂的禮法上了,縱橫家也罷、兵家也罷,就沒有一個是遵從禮法的,兵不厭詐才是世間第一等的道理呢。鬼谷子一脈號稱學通百家,其實最精的還是縱橫與兵家,指望這兩家尊崇古禮是最可笑的事情。
就沒見過這么出殯的,從大梁到垣庸再到滎陽,眼瞅著再西行幾百里,可就要出了韓國疆土,抵達函谷關了;這幫‘孝子賢孫’扶棺千里,到一個地方就換上當地口音,而且還真就有當地的合法身份掩飾?每次過城的時候,便聽哭聲震天,其中赫然有那位白師弟的,還有一個柔細的女子聲音,哭起來那叫一個纏綿悱惻,令聽者動容聞者傷心......
她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魅力,總能讓人無限同情,孫賓明明是躺在棺材里的‘活死人’,卻也被她感動了,很想跳出去攬著她的香肩安慰她‘姑娘你就不要傷心了,沒地哭壞了身子,多讓人心疼啊?’忽然想起自己就是那位‘過世’的親人,不免又有些失落:“若是她家里真有人去世了該多好?我就可以真真正正的安慰她了......”
這個女子的聲音不似白師弟身旁的那名叫跳蚤的厲害女子,聞聲知人,定是個醉人如酒的美人兒;可惜孫賓只有在‘放風’的時候才能遠遠偷看她的背影,果然是香肩若削、玲瓏有致的一個妙人兒,不過他放風時都有聶諸和老猴子在旁監視,解決了自身遺留問題后就會被老猴子再次變成一具‘尸體’,別說跟人家搭話了,就算想靠近一些也是萬難。眼看距離秦國越來越近,孫賓心中也越來越是著急‘涓師兄還沒發現我被擄走麼?雖然如今是在韓國境內,可以魏軍的強勢,難道就不能越界來追?再不來救我,我可當真要被帶到秦國去了!’
卻哪里知道龐涓不是不想救他,只是一來有更重要的事情,二來是收到了白棟的一封留書;書上只寫了一句話‘你敢來追,我就將孫師兄送回清溪去。鬼谷門人剛出山就被人綁,若被恩師知道又當如何?我猜孫師兄定會被關在谷中,過個十年八年才放他出山罷?’
龐涓還真怕白棟如此行事,孫賓若被恩師關在鬼谷不能出來,他要如何才能得到《孫子兵法》?想起這事龐涓就牙根發癢,自己同樣是清溪傳人,甚至比孫賓更為努力,可就因為孫賓是孫武的后人,就得到恩師私傳的《孫子兵法》,簡直豈有此理!
與其讓恩師關住孫賓,還不如讓孫賓跟白棟去秦國。這位‘白師弟’自出世以來,多半都是賺錢、做學問,似乎對兵事并不熱衷;孫賓又是被他強行擄去,必不會將《孫子兵法》傳授于他。而且只要再多一些時間,魏國便可掃平山東各國,那時劍指秦國,莫說區區一部《孫子兵法》,就連櫟陽城、鳳鳴書院也是予取予求,又何必急于一時?只是大戰將起,白棟卻將自己的好幫手擄了去,實在讓人氣惱。
孫賓那里知道他親親的涓師兄是如此打算,每天在棺材中做他的活死人,開始還滿心期待龐涓會來救他,眼看著一天天過去,救兵卻沒個音訊,這才有些著急起來‘涓師兄是斷然不會棄我于不顧的,難道是他有了什么麻煩?魏國朝中盡有公子昂、惠施這般勁敵,好讓人擔心他啊......”
在期待和關心中,不知不覺又是十幾日下去,這一日忽然感覺大地震動,仿佛有千軍萬馬疾馳而來,躺在棺材中的孫賓不覺精神大振‘就知道涓師兄不會不管我的,他果然率軍來了!’
正是興奮之時,忽然眼前光明大放,棺材蓋被人打開,上方出現了一張微笑的面容:“孫師兄,函谷關到了。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用扮死人了,開心不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