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大秦

第兩百八十六章【悲劇的衛鞅】

衛鞅平躺在軍帳中,就像一具失去了所有感覺的尸體。無憂爭做王

矮幾上的幾樣菜色已經涼透了,居然都沒有動過一口,卻有幾個空了的酒壇,這是裝三斤酒的小壇子,足足有五個之多。

身為法家士子,理性向來是要超過感性的,在成為后日那個‘商君’之前,衛鞅一向是個很能自控的人,從來都是對美酒美女退避三舍,可這一次他卻真的醉了;雙眼木然地望著軍帳頂蓬,似乎還沒有從昨晚的那場‘噩夢’中清醒過來。

嬴渠梁時代的老秦無名將,所以衛鞅自從做了老秦的變法大臣,就一直沒有有著對軍權的向往,可惜嬴渠梁似乎并不看好他在軍事方面的能力,左庶長府配備的軍士也只有一千人。

他是個曾經吃過苦、也曾經遭受過無數白眼鄙夷的人,公叔痤曾經看重他,可惜他投入老公叔門下時,正值魏國新舊貴族集團激烈內斗,老公叔即將失勢之際,魏國風云變幻,將相迭出,可惜卻輪不到他。為求上進,他曾一心結納魏國第320章團烙印的家伙也就只能顛沛流離于各國、拼命尋找屬于他的機會。(公子昂不是電視劇中描述的那種性格,是個很厚道的君子)

本以為一生就此虛度,嬴渠梁卻給了他一個盡展胸中報負的機會,秦國聲望最高的白左更似乎也待他不薄,可惜僅靠這些是不夠的,他必須建立足夠的聲望。才能真正在這個國家站穩腳跟。孟雙成的愚蠢給了他建立聲望的機會,如果不出意外,他便可以在老秦朝堂和軍方建立起赫赫聲威,為了抓住這個機會。一向驕傲的他甚至不惜低頭稱呼白棟為‘恩相’!

還好白棟肯支持他。這場平滅老世族的戰役也在按照他的計劃一一展開,他的算盤打得極好。以他左庶長的爵位,一旦領軍就是主將身份,就連子岸也只能算做他的副將,只要順利平滅西家。就是此戰第一功臣。畢竟孟家那面是君上親自督戰,就算是白棟也搶不走他的風頭,此戰過后,老秦人將看到一位文武雙全、決斷狠厲的左庶長,衛子之名可傳天下,變法大計半成矣!

就在昨晚發動突襲前,衛鞅還是信心滿滿的。因為西家也有內應,所以這一仗幾乎是沒有什么懸念。突襲戰開始階段也非常順利,西氏家城的北城門按照約定的時間打開,子岸和景監率領的大軍順利殺入城中。西氏家主西乞木被斬,西家無數奴隸就地反叛,眼看屬于他的勝利就要唾手而得!

可就在這個時候,衛鞅看到了一個年輕人。西家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穿戴著只能被稱為破爛的甲胄,手中只有一把染血的銹劍,面容稚嫩的就像是一個鄰家少年;衛鞅在火把照耀下看得非常清楚,這個少年的嘴巴上甚至連一根胡須都沒有,可他的頭上卻頂著木冠,居然是一個經過了冠禮的成年人!

以衛鞅的毒辣眼光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少年是被提前加冠的,這簡直就是一個悖論!因為只有家族中最出眾的子弟才可能提前加冠,而看這個少年的裝束,卻分明是一個不太受家族重視的子弟,就算不是庶出,也絕對不是那種掌握了家族權力的嫡系精英。

這個少年在上百人的保護下在亂成一團的孟城中跑來跑去,起初沒有人去注意他,可很快衛鞅就發現了不對;他所到之處,那些瘋狂攻擊西家戰士的奴隸就會莫名其妙地停下手,然后加入到他的隊伍中去,那些失去了領導者、本來各自為戰的西家戰士看到這個少年的聲勢也隨即加入了進來......

就像是滾雪球一樣,在很短的時間內這個少年就滾出了一個巨大的‘雪球’。然后他只是舉起劍喊了一聲‘殺’!剛才還在相互廝殺的孟家奴隸和孟家戰士就變成了最親密的戰友,居然開始并肩戰斗!

無論是嬴渠梁、白棟,還是衛鞅,都輕視了西家。西家族中戰士不過七千人,奴隸卻有一萬六七千,在有內應的情況下一萬秦軍是足夠應用了;因為西氏家城一旦被破,西家至少有九成奴隸會當場倒戈,就算秦軍將士只用一只手也能打贏這一仗。可任何人都不曾想到,在西家家主伏誅、掌握西家權力的嫡系子弟幾乎崩潰的時刻,居然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如此有號召力的弱冠少年,他的魅力竟然還要超過了自由和田地對這些奴隸的吸引。

衛鞅是個有魄力的改革家,同時也如太史公評價的那樣,為人過于陰狠刻薄。為了在此戰中豎立絕對的威望,衛鞅選擇了一個最能立竿見影的方法殺戮!

西家嫡系要殺、旁系也要殺,稍有猶豫不肯反正的奴隸一樣要殺!所以在確定了有內應破城后,他居然將五千秦軍分派在城外負責追捕那些在混戰中逃出城門的西家人。

衛鞅甚至構想過這樣一副畫面,在茫茫的渭水邊,成千上萬名老世族的子弟被捆綁在木樁上,身旁站立著數千名劊子手,隨著他一聲令下,無數人頭落于渭水,百里水面盡被染紅,從此衛子盛名轟動老秦、遠播于天下!就如當日白棟以百萬巨金一日夜間滅絕南墨一般,他也要讓天下人知道,他衛鞅也能殺人,而且比白棟更狠更絕!

可惜這次就連上天都在與他過不去,當這個西氏少年出現后,西家戰士和奴隸迅速團結成了一只近兩萬人的大軍,而他和景監的手中卻只有五千人!臨時召回分布在城外的大軍也已經來不及了!

精悍勇猛的百戰秦軍拼死戰斗,無奈敵眾我寡,而且當奴隸們一旦重歸西家后,西家戰士也爆發出了數倍于前的戰力,失去的城墻被他們一段段又奪了回來,失去的城門被他們一個個重新占領,就算有景監和子岸拼死力戰,也只能勉強保護著衛鞅撤出西氏家城。

已經占據了四門、殺死了敵酋、眼看就要拿下西氏家城,卻硬生生被一個弱冠少年一點點奪了回來......衛鞅就像是一個暴發戶,已經走上了領獎臺,卻被人一把奪去了彩票......

老秦不是沒打過敗仗,卻從沒敗得如此憋屈過;衛鞅只記得自己當時急怒攻心,噴出一口熱血后就昏迷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只是從子岸嘴中聽到一句冷冰冰的話:“我軍大敗,傷亡五千人!”

“五千......君上那邊......”

“景公已去見君上了。景公說,這次是他調配無方,自會在君前領罪,與左庶長無關。”子岸不只是話聲冰冷,就連看他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

“我是主將,如何要景公領罪?我要去面君請罪!”

“左庶長還乘得車,騎得馬麼?依末將看來,還是好生歇息著吧。”

說完這句話,子岸轉身就走出了軍帳,可他嘴邊那一抹不屑和譏諷,卻被衛鞅看得清清楚楚。

“來人,拿酒來!”

衛鞅試著想要站起,卻覺一陣心虛神乏,就連雙腿都有些發軟。此刻或許只有美酒才能讓他暫時忘記一切煩惱。

已經喝了多少酒,睡了多久了?

緩緩睜開雙眼,看著席邊矮幾上的五個空酒壇,衛鞅只覺胸中一陣憋悶,現在他只能仰天狂笑,也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笑那個與他做對的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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