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以后。湯山送陳瑜生和他娘去省城動手術,回來的途,忽然想起,許多天以前,他在派出所里見江素萍,臨別之際,她曾在他肩神神秘秘地說:
“我想說的,全在東里橋下的橋洞里。”
其時,他并不明白此話的含意,沒有深究。后來許多天里他的遭遇總是荒誕不經,搞得心煩意亂,差不多把這句話給忘了。
現在,湯山走到東里橋上,覺得早該到下面橋洞里去看看。現場堪查,才能弄懂江素萍話里的含義。
這么想著,順勢拐,便下到了橋洞里。差不多同時間,橋上奔過輛奧迪車,車上坐著楊師和夏劉忠。
湯山無意間,避免了與他們狹路相逢。
楊帥和夏劉忠開著奧迪車,在楓林鎮的大街小巷兜了下午。不知道干什么才好。大白天紅燈區尚未營業,賭場也大多沒開桌。
兩人輪換著駕駛奧迪車,從東里橋開到南街渡頭,行程五十里,還是不知道要干點什么才好。楊帥額頭起皺,噘著嘴巴嘆曰:
“我靠,這世界真無聊。”
后來,他們又從南街渡頭往北開,路上見姑娘單獨步行,便減速湊上去,搖下車窗,先擠出個欠揍的笑臉,再假裝充滿熱情和熱心,像雷鋒叔叔似的問道:
“妹子,去哪兒啊?要不要哥哥載你程?”
年輕點的,比如十六七,有些還是學生妹,大多數紅著臉低頭快步走開。
夏劉忠便對這些小姑娘的表現非常不滿,先是評論人家長得不怎么樣,單眼皮,薄嘴唇,暴牙,似乎還有幾顆麻子,接著又恨聲罵道:
“你說,現在的姑娘怎么那么喜歡裝清純?你就跟我搭個車怎么了?”
年紀稍大點的,入世很深,就比較放得開,通常會回頭拋個媚眼,將車子從頭看到尾,意味深長地說:
“小弟弟,你車子不夠寬敞。”
然后蹬著高跟鞋直接拐進了路邊的店鋪。這時不滿的是楊帥,依然噘著嘴巴:
“我靠,你不就胸*大屁股圓點么?也不至于我們車子裝不下呀。”
駕駛位上的夏劉忠從窗口縮回頭,滿臉鄙夷地罵道:
“你懂個卵子,人家指的不是那個意思。”
楊帥臉懵逼,傻里傻氣地問道:
“那是啥意思?”
夏劉忠沒耐心作更多的解釋,只是沒頭沒腦地丟出句話:
“連車*震都沒聽過?怪不得你泡不到妞。別告訴我你還是個雛。”
楊帥不服:
“我靠,楓林鎮上什么型號的姑娘我沒見識過?”
接著又將那張無血色的臉向夏劉忠靠近了點,虛心地請教:
“聽說過地*震,車*震到底是個啥玩意?”
夏劉忠故作神秘:
“千萬別在人家面前問這種傻問題,否則,你吹過的所有牛皮都破了,連肥皂泡都不如。”
話音剛落,他忽然兩眼放光,伸手指:
“靠邊靠邊,又有個姑娘,看背影不錯。”
楊帥看,右前方真的有個姑娘,穿著打扮簡單清爽,緊身牛仔褲,白色T恤,走起路來扭扭,可惜臀部過大,腰身稍粗,肩膀也太寬了點。
他向夏劉忠表達看法:
“這個是不是太胖了點?”
夏劉忠又是滿臉鄙夷:
“你懂個卵子,那叫豐滿。長了點肉的姑娘有手感,否則就像抱著個搓衣板睡覺,有啥意思?”
楊帥滿臉狐疑地看了他眼:
“真的假的?”
夏劉忠還來不及回答,車子已到了那姑娘的身邊。
楊帥坐在副駕駛位置,離姑娘較近,這回他搖下車窗愣充好漢招呼姑娘,稱呼換了,叫的不是妹子,也不問人家去哪里,更不征求意見,直來直去搞出個祈使句:
“美女,上車吧。哥哥載你程。”
楊帥本以為對方會回過頭來,拋個媚眼露個牙齒什么的,然后再來番對話,他甚至連臺詞都打好了腹稿。
沒想到此女卻是個絕對豪放派,夏劉忠剎車還沒踩穩,她二話不說,拉開后車門便往里爬。
楊帥嚇了跳,頓時張口結舌,手腳無措。
夏劉忠到底年紀大點,立馬抬頭,從后視鏡里看清了姑娘外貌,見人家長了個朝天鼻,滿臉橫肉,把脂粉擦,不是個殺豬的也是個賣肉的。
他同樣嚇了跳,趕緊轉過頭,也換了稱呼,大聲喝問:
“大姐,你要去哪里?”
姑娘長相粗是粗了點,語言倒也不算是十分粗魯,說話之前還先笑了笑,露出兩顆巨大無比的門牙,聲音細如蚊子:
“麻煩兩位哥,我去沙頭洲。”
楊帥還是瞪眼不知所措。夏劉忠兩手松開方向盤,在空整整揮了兩個大圈,才心急火撩地叫道:
“錯了錯了,咱們不同路。你還是坐公交吧。”
姑娘愣了下,搞清楚狀況后悻悻下車,將車門用力甩,憤怒得拋棄了所有的禮貌與矜持,大聲咒罵:
“王蛋,出爾反爾。你以為街上的姑娘這么好騙么?”
路人為之側目,卻都不知她罵的是誰。這時夏劉忠重踩油門,奧迪車絕塵而去,姑娘的話音還未落,他們已在五十米之外了。
又轉過個街角,夏劉忠才減速,嘴里不斷地埋怨楊帥:
“你也不看清楚點。這種貨色怎么能往車里招呼?”
楊帥滿心不服:
“不是你說人家長得豐滿嗎?”
夏劉忠還是埋怨:
“我只看到了其個方面,你不應該確認下另個方面嗎?否則你坐在這位置上,豈不是跟個稻草人沒兩樣?”
楊帥怒氣很盛:
“我靠,你怎么說都有理。責任都在我身上?”
夏劉忠見對方發怒,搖搖頭開始自責:
“我哪里知道,她恰好就是那種‘背后讓人犯罪,前面讓人撤退’的角色。”
楊帥還是不滿:
“想犯罪的是你。這種類型,無論從哪個角度,用放大鏡都看不出個好來。也不知道你是啥眼神。”
夏劉忠嘲道:
“你不想犯罪,證明你的犯罪的能力有待提高。”
楊帥反唇相譏:
“即便滿街都是母豬跑來跑去,你估計也能找到犯罪動機。我懶得說你。想必你的荷爾蒙成份都跟別人不樣。”
夏劉忠不愿再跟楊帥斗嘴,長嘆聲,自言自語道:
“這世界的兩極分化,真是太嚴重了,而且無處不在,居然在同個姑娘身上,前后感觀都能走向兩個極端。你說這讓人情何以堪啊。”
楊帥不依不饒:
“自個兒眼光差勁,怪上全世界了。還好意思抒情。這街頭又不是沒有漂亮姑娘,你倒是給我弄個上車呀。吹起來你久經沙場,實際全是紙上談兵。”
夏劉忠情緒低落下去,呆望車窗外良久,才轉過頭繼續抒發內心的郁悶:
“我們誠心撩妹,卻總被人當騙子。這年頭還真的是非顛倒,好壞不分。用‘真心換真情’的年代,去不復返了。想當初,開車上街,只需吹聲口哨,堆姑娘往車上爬。”
現在輪到楊帥滿臉鄙夷:
“你不是騙子,是流氓。老提當年,表明你還是個過氣的流氓。”
夏劉忠終于從自己的情緒陰影走出來,啟動車子繼續往前開。闖過個十字路口,他往嘴里丟了塊口香糖,邊嚼邊悠悠地說:
“如果有得選擇,我寧愿做騙子,不做流氓。”
楊帥倒是愣:
“喲嗬,這還有追求?那是為什么呀?”
夏劉忠斜了他眼,整個副憤世疾俗的姿態:
“流氓只在上個世紀才能橫沖直撞,誰都敢喊‘我是流氓我怕誰’。再攤上點化色彩,層次高了還改叫‘特立獨行’。
“現在的流氓,不是遭到打*壓,就是全世界都對你有戒心。騙子就不樣,揭穿了叫騙子,沒揭穿就是成功人士。放眼當今的商場和官場,有幾個不是騙子的?”
楊帥默想半天,最后點點頭道:
“說得有道理。就像姓湯的那小子,那晚賭桌上拿了副雙天至尊,拆穿了叫做老千,沒拆穿就是賭術高明,還會被人到處傳頌。”
夏劉忠又次對楊帥產生鄙視,因為對方把他的話題格局縮小了,層次也降低了,我說的舉世公理,你卻給我套在個賭場小老千身上?
但他這回臉上沒有表現出來,畢竟對方還是領會了點點意思。只不過,他也沒心情再將這話題深入探討下去。
楊帥舔了舔嘴唇又問:
“我說,那晚你真的看見他出老千了?”
夏劉忠嘆氣:
“那小子是個人才,手法天衣無縫,根本看不出來。相信當時沒個人看出端倪,否則他會被人揍個半死,斷手斷腳都有可能。我也只是嚇唬下他,沒想到他就招了。”
楊帥又問:
“你說,他會甘心幫我們贏錢嗎?”
夏劉忠:
“他有把柄在我手上,不敢不從。”
楊帥忽然來了精神:
“不如今晚就邀他來玩幾局?反正我們撩妹沒人搭理,又無處可去,借機試探下那小子的技術,能贏點小錢最好。”
夏劉忠沉吟會,點點頭同意了:
“我看行。贏點錢凌晨找地方狂歡去。你給他打電話?”
楊帥興奮得全身充血,本來蒼白的臉面,瞬間成了塊不規則的豬肝。他立馬掏出手機,找到那天留下的號碼,給湯山拔了過去。
湯山剛從橋洞里走上來不久,手機響了,想也不想,摁下接聽鍵放在耳邊。
電話里傳來個陌生嗓門:
“喂,小子,還記得我嗎?”
湯山聽,氣不打處來:
“去你媽的,報上名來,否則我掛電話。”
電話那端的楊帥愣,隨即妥協,自報家門:
“我是楊帥。”
湯山還是沒反應過來,對著手機怒吼:
“陽衰吃偉哥。找我沒用。”
正要掛電話,那邊的楊帥也生氣了:
“我靠,你小子翻臉不認人,記不記得欠我們五萬?是不是還想被我踹兩腳?”
湯山終于想起來了,對方就是那天堵他的兩個草包之,本就對莫名其妙欠其五萬之事相當氣憤,于是冷哼聲,惡聲惡氣地說:
“原來是你這個傻鳥。”
楊帥怒氣沖天:
“你他媽的嘴里放干凈點。”
湯山意識到自己態度過于惡劣,雖然對方電話里不能怎么樣,但萬以后街頭遇見,還是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于是換了個語氣,降低嗓門道:
“我道歉。找我什么事?”
楊帥本來還想撒潑,夏劉忠在旁邊瞪了他眼。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進入主題:
“晚上在彪哥家安排了場賭局。這可是咱們的第次誠心合作的機會。”
最后加重語氣強調:
“你定要來。記得帶上欠我的五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