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帛金鼎

第七十九章 驚心動魄之旅

周扒皮的別墅大門沒鎖,湯山一推便開了。

進門前,湯山往自己一雙腳上各套了一個塑料袋,以免留下明顯的腳印。

進到院子里,湯山才想起,賭局散場之后,他自己和陳瑜生是最后離開此地的人。大門應該是陳瑜生隨手帶上的。

湯山轉身,撩起衣衫一角,在門框和門邊緣、以及門把上,不斷擦拭。甚至還往門把手上哈了幾口氣,然后用袖子來回將那片濕潤徹底抹掉。

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湯山從影視劇里看到過,在兇案現場,警察總能很輕易地找到指紋。他既然回到此處,就不能留下任何對自己有害的蛛絲馬跡。

樓房位于城郊,現在又是近凌晨四點,周圍一片安靜。湯山聽得清地上蟑螂爬過的聲音,屏住自己的呼吸,感覺就像千軍萬馬在操練。

驀然一只老鼠竄過,沒入不遠處的墻角,湯山立馬嚇出一身冷汗。內衣都濕了。在院子里站立良久,才轉身用手肘將門關上。沒反鎖,但風吹不開。

大廳里燈火通明。湯山和陳瑜生離開之時沒關燈,此后于也沒人關過,一直亮到現在。

湯山走進去,看到了桌上零亂不堪的三十二張牌九,是不是應該將牌九上的指紋也清除掉?

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此案一發,警察很快便能查到,當晚有過一場賭局,而他湯山也是賭客之一,若牌上一點痕跡都沒有,反而顯得不正常。

湯山提心吊膽開始上樓。走得很慢,一共才二十幾級樓梯,他感覺像跋山涉水般艱難。

再次來到周偉良的房門口,湯山已經氣喘噓噓。他平常體力沒那么差,這次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喘成那樣。

呼吸像拉風箱,心跳也像擂鼓。湯山背靠著墻,手按前胸,盡力讓自己慢慢平息下來。

然后他轉身走進客廳。門沒關,自他連滾帶爬下樓之后,這門便保持著原來的樣子。電視還開著,電視劇早播完了,現在是不知什么名堂的廣告。

電視屏幕上,一個女人正對著周偉良的尸體,溫情脈脈地地說:

腰好,腎好,他好,我也好。

既有聲音,湯山內心的恐懼便減輕了許多。他生平最害怕的,其實是連蟑螂爬動都能聽得見的那種寂靜。

湯山還記得血液流過的路線。他不敢朝那個方向睜眼看。他怕自己再一次暈過去。雖然現在血液早已凝固,顏色估計也成了紫黑,他即便看到了,也可能沒那么大的反應。

湯山的暈血毛病,針對的是新鮮流動的深紅色血液。

湯山趴下身子,借著電視屏幕的微弱光線,開始尋找自己的手機。沙發底下沒有,茶幾底下也沒有。

湯山清楚地記得,剛才自己是被周偉良的雙腿一絆才摔倒的,按此角度,手機應該掉在電視柜和茶幾之間的某個地方。

但手機沒有蹤影。湯山開始有點慌亂。難道自己的手機不是掉在這里,而是出門后掉在別處?

手機掉在大街上不太可能,因為回家時,一路上他走得很慢,腳步平穩,如果當時手機尚在褲兜里,絕對不會蹦出來。

那么,是不是自己連滾帶爬地下樓時,手機掉在樓梯上?這個倒可能性很大。但剛才上樓時,樓梯上沒看到任何東西。要不就是,手機滾進了哪個陰暗的角落。

這么說,應該在外面找找。

想到這里,湯山站起身便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屋內猛然響起了歌聲。湯山嚇得往前一撲,跌倒在地上。

那不是電視上的聲音。而是他的手機鈴聲。這聲音他太熟悉了。

他來不及站起身,四腳著地,掉轉身子爬回屋內。手機還在響,歌還在唱,那鈴聲顯得高吭而快樂,完全蓋過了電視里廣告的聲嘶力竭。

湯山閉上眼睛,盡力抑制住心跳和呼吸,開始辨別手機鈴聲傳來的方向。

不是沙發底下,不是茶幾底下,也不在電視柜旁邊。聲音來自周偉良。準確地說,來自周偉良的尸體。

湯山本不打算再去看周偉良一眼。但現在的情形,不看是不行了。因為自己的手機很可能就壓在這家伙身下。弄不好要拿回手機,還得翻動尸體。

湯山的額頭開始冒汗。呼吸更加粗重,心跳也越來越快。

他睜開眼睛。手機還在響。循著聲音看過去。忽然間,他腦袋嗡地一聲,便陷入空白,眼前猛地一暗。而心臟一下蹦到嗓子眼,再也無法掉下去,堵住了氣管,無法呼吸。

手機在周偉良的褲兜里。它還在響,還在震動,并且屏幕在閃光。

手機光線從褲兜口擠了出來。似乎是一個奸詐之人正在陰陰地笑。

湯山往后便倒。腦袋磕在電視柜一角,痛入骨髓。所幸的是,疼痛阻止了他暈死過去,也讓他稍稍回過神來。恢復了部分思維。

為什么自己的手機會在周偉良口袋里?怎么摔都摔不了這么準。

不是意外,就是人為的。也就是說,有人將自己的手機,塞進了周偉良的褲兜。這人又是誰?毫無疑問,肯定是兇手。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不管可不可能,先把手機拿回來再說。

湯山左肘撐地,右手盡力前伸,用食指和中指,探進了周偉良的褲兜,將手機夾了出來。沒想到手機剛出褲兜,聽筒里傳來惡狠狠的問話:

你是誰?

湯山禁不住啊了一聲,手一抖,將手機扔到電視柜一角。

他沒想到自己手指在慌亂之際,同時摁下了接聽鍵和免提鍵。

手機經此一摔,屏幕裂了,通話卻沒掛斷。對方想必聽到了湯山的驚呼,還有手機摔裂的聲響,又一次惡狠狠地問道:

你他媽的到底是誰?

嗓音有點沙啞,在當前環境里,聽起來十分的凄厲,像十八層地獄里的惡鬼般嚇人。

湯山的心臟又是猛然一撞,差點破胸而出。他憋住一口氣,手腳并用,半爬半滾,沖到手機邊,伸手使勁摁下了掛斷鍵。

手機屏幕閃著銀光。湯山定晴看了看,才發現那不是自己的手機。因為手機桌面的圖案、顏色和軟件,看著都很陌生。

如果有人刻意將自己的手機放入周偉良的口袋,沒必要將這些設置改變得這么徹底。另外就是,自己的手機有個皮套子,而這一部,卻是裸機。

如果有人陷害他,也沒必要拿掉皮套子。

天殺的周扒皮,居然用的是與自己同款手機。而且鈴聲都是一模一樣。

湯山盯著手機喘息良久。心里有點慶幸。既然這不是自己的手機,那么,事情可能就沒想象得那么糟糕。

問題是,自己的手機究竟哪兒去了呢?

先離開兇案現場再說。湯山又是手腳并用,朝門外爬去。剛爬出一步,手機又響了,同樣的音樂,同樣的聲量。

湯山嚇得立即掉頭,他的第一感覺是,剛才那個人又打過來了。

但他一看手機屏幕,卻比剛才更加震驚。屏幕一片黑色,靜靜地躺在電視柜一角。很明顯,這回響鈴的不是這部手機。

湯山震驚過后,趕緊循著聲音找過去。

在電視柜盡頭的桌子下面,自己的手機正躺在桌腳的陰影里。若不是屏幕閃光,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看不見它。

湯山驚慌失措地拿過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的人名再次讓他震驚不已。

江素萍。

自從一年前從陳瑜生處要到江素萍的號碼之后,一直沒給對方打過電話。而他壓根沒想到,第一次接到對方的電話,卻是身在兇案現場。

湯山不知該接還是不該接。手指在屏幕邊緣擺了幾個來回,最后還是摁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在耳邊。

江素萍的聲音充滿哀怨:

上半夜,為什么一直不接我電話?

湯山不知說什么才好,告訴她自己手機掉在兇案現場,現在才找回來?但他只是啊了一聲,便張著嘴巴再也沒出聲。

其實湯山應該問一下,為什么她凌晨四五點還沒睡?有什么話不能等到明天再說嗎?但湯山幾番震驚之下,語言功能還沒恢復。

說話的還是江素萍:

我有話跟你說,剛才在你屋里不方便。

湯山又是輕聲啊了一下,還是沒恢復語言功能。時機太不對了,場合也不對。身在兇案現場,湯山怎么能好好地說話?

江素萍似乎帶著哭腔:

今天不說,以后恐怕沒機會了。

湯山第三次啊了一聲,仍舊不知說什么才好。

江素萍頓了頓,終于在電話那一端哭了出來:

你不想聽就算了。祝你幸福。

對方將電話掛了。湯山傷心之余,還有點莫名其妙,心想我現在這個樣子,還幸福個屁。

本想撥回去,猶豫了一下又覺得,解釋也不急于一時。便將手機揣進褲兜,轉身朝門外爬去。

湯山爬到樓梯邊緣站起身,剛要伸腳下樓,忽心里一動,剛才撥打周偉良電話的人,一接通,他并沒說話,對方便知電話這一端不是周偉良本人。

換句話說,對方很可能知道,此刻的周偉良已死。那么,電話那一端的人,就算不是兇手,也知道兇手是誰。

想到這里,湯山折回屋內,半閉著眼睛,半蹲著身子,憑感覺爬回電視柜旁邊,將周偉良的破手機揣進自己另一個褲兜里。

再次退回門口,就要下樓離開。樓下猛然傳來咣當一聲,湯山就像站在忽然啟動的汽車上,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屏聲靜聽,樓下的響聲過后,安靜了十秒鐘,又傳來上樓梯的腳步聲。

湯山大驚失色,大腦一片空白,手腳卻一點都不慢,匍匐著繞過周偉良的尸體,一看廳內無處藏身,閃身滑進了臥室。

臥室沒開燈,借著大廳的擠進來的微弱光線,湯山像條泥鰍一樣,迅速游進了床底下。

湯山尚未來得及調整躺姿和呼吸,外面的腳步聲已到了大廳。

腳步聲停下了,來人似乎在鎮靜地觀察屋內的情況。過了一會,來人又躡手躡腳走到臥室門口,咔嚓一聲將燈打開。

湯山渾身一顫,張大嘴巴差點就驚叫出來。他及時以手掌捂住嘴巴,看到來人一雙腳站在門口,似乎將臥室仔細打量了一翻,然后將燈關掉,退出去,又關上了門。

湯山在床底下顫動不已。

那雙腳,湯山很熟悉。而那雙鞋,湯山更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