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莫有些吃驚地看著韋勝師兄。
師兄身上衣衫碎裂成縷縷布條,整個人渾若一把出鞘利劍,散發著逼人的氣勢。這讓左莫感到很陌生,他的腦海里卻驀地出現一個詞——劍意!
左莫恍然大悟:“恭喜師兄!”
韋勝聞言展顏一笑,環繞在他身體四周的劍意似乎被一只無形的手撥動,陡然激蕩起來。地面細小的碎石紛紛被彈飛,灰塵飛場,只片刻,他腳下便被無形劍意切割出一個淺淺的坑。
“師弟抱歉,我修為有限,無法收發自如。”
“師兄可是要火龍草?”左莫擺擺手,示意自己不介意。他第一次見到即將筑基的人,十分好奇。
“有勞師弟了。”韋勝無奈地挪動腳步,腳下的土坑已經幾乎沒膝。
知道韋勝已經到了一個緊要關頭,左莫也不多廢話:“師兄請跟我來。”說完,便撒開腳丫,率先向冷霧谷方向奔去。
后面傳來連綿不斷的嗤嗤聲,韋勝師兄所過之處,在地面留下交錯縱橫的細微切痕,小石子紛紛被彈飛。
兩人很快跑到冷霧谷外,左莫丟下一句:“師兄請稍等。”便鉆進濃霧之中,不多時便折返而出,手上捧著火紅的火龍草。小心地把火龍草放在地上,他迅速跳到一邊。
師兄四周環繞的那些細碎劍意,破壞力驚人,這一路上,看得他心驚肉跳。
韋勝俯身拾起火龍草,只見火龍草恍若一團火焰,色澤比之前更加鮮艷。
韋勝臉上露出喜色,神色肅然,朝左莫一禮:“多謝師弟!”
說完,韋勝師兄便匆匆離去。
左莫呆呆地看著韋勝師兄消失的背影,他第一次見到修真者即將筑基時的模樣,和他想象的可截然不同。不知道李英鳳師姐筑基的時候,也是和這一樣的情景么?
筑基,被稱為修真者第一道關卡,果然不同凡響啊!
他這一天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今天韋勝劍意四逸的場景給他帶來巨大的沖擊。而且遲遲未聽到上次宣布李英鳳師姐筑基成功的那個聲音。
會不會失敗?他心中充滿擔憂,火龍草本身就像烈性毒藥,稍有不慎,便會靈力崩潰,更何況,韋勝師兄服用的還是一株三品的火龍草!
韋勝師兄和他只見兩次面,但是這個心堅如鐵、百折不撓的師兄,卻讓他由衷地感到佩服。在這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相當勤奮的人,但是和師兄相比,自己的付出簡直不值一提。
午夜時分,左莫坐在屋頂,心不在焉地聽著音圭播放的聲音,心中擔憂卻更盛。
就在此時,一道耀眼光芒忽然從山中某處升騰而起,直刺天空!
錚!
有如寶劍出鞘,鐵石相交,響徹無空山!
偌大的動靜,其他弟子紛紛驚醒,個個跑了出來,抬頭一臉吃驚地看著著直刺天空的那道像劍一般的光芒。
屋頂上,左莫表情也同樣呆滯。心中又喜以驚,喜的是,這股氣息是韋勝師兄的!讓他感到吃驚的卻是,這道像劍一般的光芒,給他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他不自主地想到把自己識海斬傷的那道雪白劍意。兩者頗為形似,只是遠不如那道雪白劍意那般浩瀚兇煞冰冷,但是師兄的劍意卻有著一股敦厚凝實的味道。
左莫對劍的理解少得可憐,但恍然間,他便認定,這就是師兄的劍意。他怔怔地看著這直插云宵的劍芒,又是高興又是艷羨。
李英鳳師姐筑基時并沒有太多的動靜,師兄筑基卻聲勢動天,實在是厲害啊!
如此異象,不光是無空山被驚動,周圍的門派也無不被這奇異的景象驚動,只見無數有如流星的劍光朝這邊直奔而來。
誰也沒注意到,天空中,不知什么時候,掌門連同幾位師叔已經守候在旁。
“本門將大興!”三師叔閻樂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他臉上早就沒有平日掛在臉上的笑容,反倒露出幾分哭意。
掌門裴元然也忍不住,便在天空中,轟然朝東方跪倒,語氣哽咽,連磕三下:“不肖弟子多謝本門列位祖師保佑!保佑本門薪火傳承不絕!”
抬起頭,他臉上老淚縱橫。
閻樂和辛巖也齊齊跪下,朝東方連磕三下!
三人起身,個個紅光滿面,就好似喝醉一般。就連平時最冷峻的辛巖,此時臉上也不禁浮起一抹酡紅。
“可惜四師妹云游未歸,否則見此景象,不知該多么欣慰。”裴元然神色恢復如常,感慨道。
閻樂深有同感:“能見此景,我死而無憾。”
裴元然喝斥道:“師弟豈可胡說,本門大興在望,我等需各盡全力,好生培養韋勝,才能不辜負列代祖師對我們的期許。”
閻樂連連點頭:“師兄所言在理。”他忽然轉過臉,皺起眉頭,有些不悅道:“今晚的客人不少啊!”
裴元然眼中寒芒閃動,語氣淡然道:“奈何今晚不是招待之時,二師弟,莫讓他們驚擾了韋勝。”
“好!”冷靜下來的辛巖如同鐵石般冷峻,短短的一個字,寒氣四溢。
無論是朝無空山飛來的修真者,還是正在仰頭觀看的外門弟子,只覺眼前驀地一片雪白!還沒等他們來得及反應,一股浩然帶著毀天滅地氣息的恐怖劍意,籠罩在他們頭頂!
所有人無不大駭,情不自禁向后疾退。
只見一只巨大的雪白螭龍,占據半邊天空的身體靈活自如地在夜空中游走,那雙冰晶般的眸子睥睨傲然。冰冷兇煞的氣息,遠遠便能清晰地感受到。
眾人此時才想起,無空劍門可是擁有四位金丹期修者!
“可是《冰螭劍?”有個蒼老的聲音遠遠傳來。
辛巖抬動眼皮,雙目戰意涌動,冷聲道:“在下辛巖。”
無空山上,一眾外門弟子仰著臉,無不驚嘆。原來平時冷著臉的辛巖師叔,竟然有這么大的名頭。
遠處那人沒有說話。
“今日太晚,又恰值小徒筑基之際,實在不便招待,有擾各位雅興,見諒見諒。各位不如擇日再來,本門上下,必定掃榻相迎。”裴元然充滿淡淡威嚴的聲音,遠近可聞。
“沒想我東浮竟然有《冰螭劍這樣的高手,失禮失禮!無空劍門大興指日可待,貧道天松子先向各位道喜了。今日不便,來日再叨擾!”聲音沓沓,直到微不可聞。
周圍的修真大吃一驚,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天松子。天松子在整個東浮絕對是大名鼎鼎,他是東浮仙人的后人,也是如今東浮的實際執掌者。
就連裴元然也露出驚容,他沒想到這里的動靜竟然驚動了天松子。天松子的聲名在東浮極著,傳聞修為驚人。
不過他終究是一派之主,極沉得住氣,揚聲道:“恭送道兄!”
那些原本想一探究竟的修者見狀,都識趣地四散而去。連天松子都持禮相待的人,他們哪敢造次。聰明人意識到,無空劍門在東浮地位勢必水漲船高。
無空劍門有四位金丹期修者的消息他們大多都知道。但無空劍門平時也甚少和外人交流,這四人除了主管經營的閻樂知道的人多些外,其他三人也基本不踏出山門。
有心人已經打算去打聽一下關于《冰螭劍的傳聞。如此高手,卻在一小山中默默無聞,實在讓人費解。
掌門和天松子之間的話,左莫充耳未聞,他呆呆地盯著天空中正在游走的那只雪白螭龍。
就像很直接地斷定那道直插云宵的劍芒是韋勝師兄所致,他也認出天空中游走的那只雪白螭龍,就是自己識海里的那道劍意。在外形上,兩者有著截然的區別,可是不知怎么,他卻異常肯定,這只螭龍和自己見過兩次的雪白劍意,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他不由恍然,原來那天晚上,是師叔們!
這個結果,讓他的心臟陡地一跳。
猛然間他想起,罪魁禍首還在自己的識海里!這個想法,頓時讓他的心臟不爭氣地狂跳。
倘若讓掌門他們知道,蒲就在自己的識海里……
他不由打了個哆嗦,牙齒微微顫抖。
他再看天上游走的那只雪螭,心底寒氣直冒,他總有種錯覺,這只雪螭似乎隨時可能發現蒲妖,它一定毫不猶豫沖下來把自己撕成碎片!
這種感覺愈來愈強烈,他甚至覺得那只巨大的螭龍似乎一直在注視著他。
他亡魂皆冒,顧不得其他,幾乎連滾帶爬地翻下屋頂,縮回房內。
回到靜室,他才驚魂甫定。
過了片刻,心跳慢慢平復,口舌還是一陣發干。
該死的蒲妖!左莫忍不住再次在心中詛咒起來。
他忽然想到,蒲妖是可以自己出來的,這個想法頓時讓他驚駭絕倫。蒲妖那個瘋狂的家伙可千萬別在這個時候鬧騰啊!
他連忙坐定,強自靜心,讓心神進入自己的識海。
識海仿佛有狂風肆虐,深紅色火焰瘋狂地飛舞,像一群妖艷的蛇女扭動著她們驚心動魄的腰肢。蒲沒有像往常般坐在墓碑上,而是站立在墓碑前,像桿槍,光滑如綢緞的黑衣獵獵作響,額前黑色發絲飛舞,依然遮擋住他的左眼。
他右眼血瞳如淵,凝視著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