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第兩百五十一章太安城又下雨
目錄第兩百五十一章太安城又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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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志怪小說里頭,描述那些修行坎坷的得道高人,最后大多會賦予“位列仙班”四字,意思就是說在天上有了一席之地,其實說到底,跟世間讀書人鯉魚跳龍‘門’,考取了功名,在廟堂上在金鑾殿中有了位置是一個路數。≦隨夢小說,叔哈哈欽天監大‘門’口這些顯然不是人間人物的神仙,真是讓李家甲士大開眼界,在天子腳下討生活,什么光怪陸離的人和事都能看到,比如像先前姜泥的一人一劍飛過十八‘門’,就有許多京城百姓有幸親眼目睹,但姜泥的風采,頂多也不過暗贊一句有謫仙人豐姿,真正的仙人,肯定是頭一回瞧見,而且眼下一口氣出現數十位身穿道袍的仙人,給人一種目不暇接的感覺,所有李家甲士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個個瞪大眼睛,使勁看著那些或高或低的背影。
不是冤家不聚頭。
位于居中位置的那位“年輕”仙人,手握符劍郁壘,本是與武當劍癡王小屏那柄神荼齊名的道教重器,大概因為太過珍貴,被深藏供奉于京城欽天監內,久而久之,世人便只知神荼而不聞郁壘了。反觀武當山,別說沒有敝帚自珍的習慣,便是呂祖遺劍這樣的鎮山之寶,也不過是隨意懸掛在檐角之上,當初齊仙俠去武當山砸場子,不過是多瞧了幾眼遺劍,當時的年輕掌教洪洗象那也是說借就借,倒是讓齊仙俠覺得太過兒戲而沒有接受。武當山和龍虎山,雖然同為道教祖庭,但是修行之路,實在是大相徑庭,后者步步登天,只求一個飛升,前者最近的一百年年,歷代掌教,從黃滿山王重樓,再到洪洗象和李‘玉’斧,都勤于行走人間,從無黃紫貴人和羽衣卿相的說法。
此時的提劍仙人,無論是相貌還是神態,都與龍虎山當代掌教趙凝神極為相似,只不過比起璞‘玉’一樣的后者,這位仙氣鼎盛的年輕道士更為鋒芒畢‘露’,如同一塊雕琢大成的國之大璽,身體四周隱約有無數黃金符箓一閃而逝。
其實早年在‘春’神湖畔,趙凝神所請下的祖師爺,正是此人。只不過當時仙人面容模糊,加上北涼世子請下了更加氣勢恢宏的真武大帝法相,一下子就破去趙凝神的請神,除去龍虎山天師府為數不多的趙家子弟,幾乎沒有人知道趙凝神所請祖師是哪一位。
相較其余三位龍虎山下凡真人的氣勢洶洶,這位提劍仙人面對年輕藩王,眼神復雜難明,臉上沒有什么憤怒神‘色’,他似乎沒有看到那名金甲仙士已經對北涼王發起沖鋒,緩緩開口道:“你們徐家父子二人,真是不消停啊。”
與此同時,那個被仙人附體的金甲將領已經疾馳而至,與徐鳳年相距五十步時,伸手隨意往空中一抓,手中便多出一桿通體縈繞紫電的金‘色’長槍,槍身繪有晦澀艱深的道教云紋。
金甲仙人大喝一聲,氣勢如虹的一槍刺向徐鳳年頭顱。
徐鳳年沒有轉身,微微后傾躲過那一槍,同時抬手輕描淡寫握住了那桿金‘色’長槍,不光是五指間電閃雷鳴,整只手臂都籠罩于輝煌奪目的金光紫氣中。
策馬狂奔的金甲仙人被握住長槍后,胯下戰馬竟是再也無法向前突進一步,仙人試圖以橫掃千軍姿勢砸爛這個凡人的腦袋,但是那桿長槍紋絲不動,氣機震‘蕩’之下,象征仙人天威的那具金‘色’甲胄一陣顫抖。
徐鳳年五指加重力道,金‘色’長槍發出一聲砰然巨響,直接就被他當場捏斷。
金甲仙人滿身的絢爛金‘色’頓時隨之一黯,怒喝道:“大膽!”
徐鳳年終于轉頭正視這位包裹在金光中的飛升仙人,扯了扯嘴角。
既然都下凡了,那就一起下馬吧。
徐鳳年將那半截長槍往右手邊一扯,先前始終不愿長槍脫手的金甲仙人被順勢扯落下馬,后者顯然也意識到不妙,離開馬背的同時就松開長槍,一手高高舉起作托物狀,好像要用某物對這個膽大包天的凡夫俗子進行鎮壓。
果不其然,金甲仙人手上懸停有一枚雷光大盛的道‘門’方形法印,仿佛道教典籍中所載的雷霆都司寶印,朝徐鳳年頭頂重重砸下,仙人同時沉聲道:“天雷轟頂!”
左手刀徐鳳年不見如何大幅度動作,僅僅是擺出一個刀尖微微上挑的起手式。
欽天監‘門’口持郁壘劍、頭頂蓮‘花’冠和騎白鹿的三位仙人,幾乎同時‘欲’言又止,其中蓮‘花’冠仙人微微嘆息,騎白鹿的仙人更是差一點就忍不住出手。
徐鳳年這一招,恰好是顧劍棠的成名絕學,方寸雷。
罕有出手的顧劍棠在最近十年中,僅僅是在曹長卿攜手姜泥一起進入太安城皇宮的時候,以此招跟大官子還了一禮。
之后身份特殊的江斧丁入涼挑釁,與徐鳳年對敵之時用過一次,這就給徐鳳年偷師了去,此時此刻徐鳳年用出方寸雷,遠比江斧丁聲勢驚人。估計一向自負天賦異稟的江斧丁看到這一幕,也會自慚形穢。
金甲仙人剛要砸下那枚雷霆都司印,整個軀體就名副其實地如遭雷擊,向高空飛去,那枚剛剛成形還未彰顯天道威嚴的寶印也煙消云散。
徐鳳年衣袖微動,拔地而起,身體扭轉了一圈,大袖隨風飄搖,盡顯人間第一人的無盡寫意風流。
徐鳳年恰好出現在止住身形金甲仙人的頭頂,也是伸出一掌,同樣五指張開,卻不是請出法印,而是對著那個仙人簡簡單單地一拍而下。
古詩有云,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
此語寥寥十字便說出了道家真味,令無數凡間修道之人心生向往,多少人遍訪名山大川,不正是為了一睹仙人真容,得授長生術?
但是今天白衣縞素的年輕藩王,在被仙人怒斥大逆不道之后,真正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撫仙人頂!
一手斷長生!
金甲仙人根本來不及出手抵擋,就被這氣機磅礴至極的一掌給砸落街面,在迅猛落地的眨眼之間,仙人的遍體金光以極快速度退散消逝。
當仙人附體之軀在地面狠狠砸出一個大坑的時候,那名騎將除去眼眸依舊殘留金‘色’光彩,先前披掛的金‘色’甲胄已經不復存在。恢復大半凡人身軀的騎將下場凄慘,七竅流血,奄奄一息。
徐鳳年面無表情站在大坑邊緣,俯瞰那名其實到頭來無論如何都難逃一死的重騎軍將領。以世間武人體魄承載謫仙身軀,除非是達到了金剛境和天象境,否則都是不堪重負而亡的結局。
儒釋道三教中人,有別于尋常江湖武人,跟佛‘門’得道高僧一入一品即金剛相似,道教宗師往往一入一品即指玄,這也算是得天獨厚的機緣,常人‘艷’羨不來,不過相同境界對敵,自然是按部就班循序漸進的純粹武夫更為善戰,如早期的武道宗師,如韓生宣和軒轅大磐之流,別說面對一個金剛境界高僧或是指玄境真人,就是兩個三個,也能毫無懸念地一并轟殺。所以修道之路,有快有慢,也有得有失,就看各自如何取舍了。但是大抵說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機緣,姜泥的劍術‘精’進一日千里,軒轅青鋒接連奇遇武道大成,趙凝神請神失敗卻因禍得福,心境受損的江斧丁在打‘潮’之后別開生面,陳芝豹更是數次坐收漁翁之利,謝觀應和軒轅敬城只是翻書讀書就能讀出大境界,妙不可言說不得,說不得。
魁梧騎將徹底斷氣。
然后一抹璀璨白虹從大坑中平地而起,向天空迅猛掠去。
我自天上來,我往天上去。
凡人奈我何?
只可惜遇上了殺過天人也殺過天龍的徐鳳年。
想當年,返樸歸真的道教大真人趙宣素以稚童面容現世,差一點就躲過李淳罡把徐鳳年成功做掉,可就算被桃‘花’劍神鄧太阿以飛劍釘殺,臨終之際仍是歹毒之極地‘陰’了徐鳳年一把。
遇上了萬里借劍和出海訪仙之前的鄧太阿,與仙人不過只差一線的趙宣素尚且逃脫不掉,如今這位不知何年何月得道飛升的龍虎山仙人,本身又被天人下凡的條條框框限制,遇上了正值意氣無雙、如同置身武帝城面對天下群雄的徐鳳年。
在徐鳳年出手攔截之前,欽天監大‘門’口的仙人很多都不約而同地‘露’出震怒神情,那名站在趙希夷身側的飛劍仙人更是怒不可遏,當“豎子豈敢”的驚雷嗓音在原地響起,仙人早已不見蹤跡。
下一刻,許多位置靠近左右兩側的仙人在抬頭望見一幕后,都有些震驚,然后分別與臨近仙人面面相覷,開始竊竊‘私’語。
原來那抹白虹在飛劍仙人出手阻攔徐鳳年的出手后,仍是在數百丈高空給一道橫空出世的方寸雷攔腰截斷了,從此消散天地間。
不遠處,之前已經展開沖鋒的兩支騎軍在接二連三的沖擊之下,只好停下戰馬,然后很不甘心地轉身撤退戰場,前方兩撥神仙打架,任他們是當今戰場上的大殺器,也不敢造次。
而在徐鳳年身前,千百柄紫金飛劍如同滂沱大雨傾瀉而下,緊隨其后是那位腳踏一柄巨大飛劍御風而行的仙人,雙指并攏在‘胸’口,口吐真言。
徐鳳年一腳向前跨出一步,一腳后踏,雙膝微屈,左手刀,刀尖微微上挑直指御劍仙人,右手亦是雙指并攏在刀側,輕聲道:“破陣。”
沒有飛劍如灑雨的巍峨壯麗,沒有氣象威嚴的道教真言,徐鳳年簡簡單單一個持刀抬手,簡簡單單兩個字。
一條青‘色’罡氣如游龍,直接破開了從天間傾斜落地的密集劍陣,撞向那名高高在上的劍仙。
臉‘色’劇變的仙人手指掐訣,他‘胸’口前方懸浮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笏。
笏一物在大奉王朝朝堂最為風靡,如今離陽王朝在一統‘春’秋后就逐漸棄之不用,按大奉律例天子用‘玉’,藩王諸侯用象牙笏,士大夫用竹笏。由于大奉朝崇尚黃老,故而特賜道‘門’獲封真人稱號的道士準持‘玉’笏。只是終大奉一朝,也不過為屈指可數的道士敕封真人,據史可查的大奉真人總計八人,不同于離陽,當時大奉歷代皇帝都推崇武當而貶抑龍虎,所以七位真人都出自武當山,僅有一位龍虎山道士趙正真獲封‘洞’虛真人,而這位在大奉末年大名鼎鼎的龍虎山神仙又有種種御劍凌空的傳說。
想來這次重返人間的御劍仙人,就是那位傳言在大奉末年一腳踩劍一腳踏笏飛升的‘洞’虛真人趙正真了。
‘玉’笏浮現后,來也匆匆去更匆匆。
青‘色’罡氣與潔白‘玉’笏轟然撞擊在一起,引發出宛如天地為之震撼的異象。
別說李家甲士和街上騎軍都忍不住滿臉痛苦地捂住耳朵,就連許多仙人衣袂都開始向后飄‘蕩’。
硬碰硬地一撞之下。
‘玉’碎!
青‘色’罡氣裹挾風雷撞碎‘玉’笏,透過仙人身軀,刺入高空。
風雷之聲,余音不絕。
在天空中久久回‘蕩’。
仙人趙正真的下場和之前的金甲仙人如出一轍。
長生真人不長生。
那些劍雨沒了主人加持,頓時杳無蹤影,一時間天地清明。
兩位仙人,簡直就是毫無還手之力。
徐鳳年彈指間,灰飛煙滅。
仙人們面面相視,并無懼‘色’,只有怒意。
不下三十位仙人,聯袂飄出。
徐鳳年輕聲笑道:“人多了不起啊?面對圍毆,我熟‘門’熟路得很。三次游歷江湖,不是白走的。”
徐鳳年做出了一個讓仙人們都匪夷所思的舉動,放刀回鞘。
雙臂張開,驟然抬起。
祥符二年。
太安城下了一場劍雨。
祥符二年還未入冬。
太安城就又下了一場劍雨。
那一次,從天而降。
有雷聲大雨點小的嫌疑,十數萬飛劍落雨不傷人。
早先落地看似消散后,已經悄然匯聚欽天監附近。
這一次,由地向天。
原來是要殺,就殺仙人。
三十多位前掠仙人,一個瞬間,就如同跨入雷池,全部消失于大雨之中。
而年輕藩王還有自言自語的那份閑情逸致,“技術活兒,沒法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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