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南歸,過河,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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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聞有《金剛經》誦讀聲從蒼穹直下。

這一日,有數千人信道者轉為虔誠信佛。

[]讀書吧歡迎您!8你說。”

說完這一句話,滿身干涸金黃色的龍樹僧人吟誦了一遍阿彌陀佛,便寂靜無聲。

白衣僧人李當心停下身形,扯斷一截袈裟,捆住師父,閉眼雙手合十,往九天之上而去。

這一日,道德宗數百道士和近萬香客抬頭望向那佛光萬丈,卷佛經,驅趕多少僧人,師父不怕。怕的佛心佛法不長存,一禪的那一個禪,不當下還是小乘,以后能否由小乘入大乘,師父是看不見了。”

“師父,我不希望看見那一天。”

“嘿,作為南北的師父的師父,其實也不想看到那一天,不過這話,也就只能跟話可不能說,傷和氣。”

“師父,這是夸你呢。”

“為師知道,這不是怕你以后當別人面說,你跟師父都討不了好。”

“師父你倒是難得糊涂。南北都是跟你學的。”

“其實說心里話,滅佛不可怕,燒去多少座佛寺多少師父懂得多,不少還能跟朝廷官府打交道,出世入世都是自在人,師父當這個主持,實在是蹲茅坑不拉屎。唉,這些年都愁啊,也虧得出家人本就剃去了三千煩惱絲。”

“跟師父同輩的他們啊,比起師父少了些人味兒,既然尚未成佛,不都還是人。”

“這閨女還來了脾氣,不要了。”

“師父,少說兩句行不行,這些事情你自個兒回寺里跟我閨女說去。”

“來不及啦。”

李當心身形再度如白虹貫日,在黃河水面上急掠。

“光說領會佛法艱深,咱們兩禪寺很多高僧,都比你

“道理不分出世入世,講得有道理,就是道理。佛法也未必盡是佛經上的語句,佛經上的語句也未必盡是佛法。東西和南北,尤其是你家那個閨女,就很會講道理,我聽得懂,就給心甘情愿騙去糖葫蘆,當時聽不懂,就不忙著給,有些時候慢慢想通了,記起要給這妮子送些吃食,小是垂垂將死矣。

老和尚笑了笑,問道:“打架也打贏了?”

白衣僧人嗯了一聲。

“徒弟啊,山下是不是有情深不壽這么個說法?師父也不知道當年答應你娶媳婦是對是錯啊。”

“這可不是出家人該說的道理。”

白衣僧人將整座浮山都拽了下來!

轟然壓在那年輕道人頭頂。

李當心獨然入天門,單身出天門。

掠過近千臺階,蹲在地上背起了全身金黃的師父。

幾位道德宗國師高徒都不敢阻攔。

老和尚已只是站在這兒拭目以待。龍樹僧人讀金剛經修成不動禪,既然你執意怖畏,貧道今日也動也不動,由著你出手。”

李當心簡簡單單哦了一聲。

也不再多說半字廢話,朝浮山方向探出雙臂,一身白色袈裟驟然貼緊偉岸身軀,繼而雙腳下陷,地面過膝。

迎客嗎?也太小家子氣了。如今三教各出一位圣人,我師父且不去說,就算儒圣曹長卿,也是敢將皇宮當茅廁的風流人物,你這位縮頭藏腚的北莽國師,對比之下,可拿不出手。”

貌似年輕的道人和煦笑道:“無禪可參的李當心,也要金剛怒目了?貧道不與你做口舌之爭,

道士瞧上去二十七八的歲數,極為男子女相,竟然有幾分媚態。

李當心才瞧了一眼就嗤笑道:“不愧是臻于圣人境的麒麟真人,還真是手腕了得,連一氣化三清的秘法都給琢磨出來了,怎么,要請貧僧拔九蟲斬三尸?只不過剩余兩尊假神仙呢,不一起出門,李當心挾江造訪還禮,迫使他們往天上而逃。

在李當心視線中,除去道人和白鸛,果真有一座大山浮于空中。

眾位道人乘坐白鸛上浮,有一位年輕道士則是從高聳入云的浮山輕輕飄下。

這名負劍道人落于陰陽魚黑白交匯處,一夫當關。形廣場,陰陽雙魚相互糾纏,整座廣場顯得返璞歸真,異常簡潔明了。陰陽魚圖案中有云煙霧靄裊裊升起,直達蒼穹,白衣僧人抬頭望去,有數十只異于同類的巨型白鸛盤旋遞升,可見有道士騎乘,道袍長衫寬袖,襯托得好似騎鶴飛升的仙人,這些道德宗道人顯然原本是逗留觀中的祭酒道人傳言道德宗有大山浮空,離地六百丈,山上宮闕千萬重。李當心扯起河流水淹道德宗,大水由天門涌出,沖刷玉石臺階。白衣僧人飄然落地,走在一個滿眼翠綠的狹窄山坳,走到盡頭,豁然開朗,坳內并沒有世人想象中的恢弘建筑群,僅有一座道觀依山而建,是一座雕刻有一張太極圖的圓

拓跋菩薩一臉厭惡道:“裝神弄鬼。”

下一刻,恍惚有雷在拓跋菩薩全身炸開,原本矮小漢子高達九尺。

那一雙如猿長臂再不顯得有任何突兀。

泥菩薩過河才是自身難保。

拓跋菩薩過河,神佛難擋。

道人。

手持一柄麈尾,須發如雪,道袍無風自飄搖,真是飄然欲仙,舉世罕見的神仙風骨。

拓跋菩薩語氣平淡道:“國師,可知擋我者死?”

老真人一揮拂塵,灑然笑道:“我是國師,國師不是我。死不死,貧道都無妨。”

下皮筏,雙腳才堪堪踏及渡口地面,黃河水面就出現了一陣劇烈晃蕩,猶如河底有龍作祟,驚得艄公系緊筏子后,也跳上岸,不敢再去掙這點碎銀子,渡口等待過河的眾人只覺得一個晃眼,就發現先前活生生一個中年漢子不見蹤跡。

空曠處,不茍言笑的拓跋菩薩瞧見一名老跋菩薩,恐怕也要遇真佛而視作俗人。

北莽皆知拓跋菩薩不信佛道,但是親佛宗而遠道門,尤其跟國師麒麟真人同朝輔佐女帝,二十年來竟然連一次都不曾碰面。很像是死敵離陽王朝的藩王不得見藩王。

這一日云淡風輕,年輕時極為英武挺拔的拓跋菩薩走的老家伙惹出是非。兩朝兩個江湖都信了那個說法,只要這個男人跟王仙芝聯手,就可輕易擊殺天下十人中的剩余全部八人,足以見得這位姓拓跋的北莽軍神是何等武力!

若是以為只要是個頂尖武夫,就都得是那種放個屁就要驚天地泣鬼神的江湖雛鳥,哪怕面對面見著了拓,一路上始終毫無風波,臨近黃河上游,也沒有任何一躍過河的駭人舉動,老老實實給艄公付過了銀錢,乘筏過河,他就如同一尊泥菩薩,沒有脾氣可言。須知天下武夫,他可以并肩的王仙芝那次近五十年頭回離開武帝城,離陽王朝便提心吊膽用數千鐵騎去盯梢,生怕這個喜歡自稱天下第二置信,滴酒不沾的主人不僅舉杯喝光了杯中酒,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仰頭提起剩有小半的酒壺,咕噥悉數倒入了腹中。

手長過膝的中年男子在道德宗天門外,曾讓那位素來眼高于頂的棋劍樂府更漏子汗流浹背,可這樣的梟雄人物離開道觀以后前往極北冰原,渡過黃河之前怎敢恨你,是要讓我爺爺死不瞑目嗎?”

徐鳳年哦了一聲,轉身便走,輕輕留下一句,“你要見你爺爺,很難,我葬在了弱水河畔。”

徐北枳愕然。

夜深人靜,在門口用屁股把臺階都給捂熱了的侍童百無聊賴,聽聞動靜轉頭后,一臉不敢死握拳擺放在腿上,不去看徐鳳年,“我也知道爺爺是要幫你助漲軍中威望,畢竟割走堂堂昔年北院大王的頭顱,比起帶兵滅去十萬北莽大軍還要難得。我只想看一眼,就一眼!”

徐鳳年問道:“徐北枳,你不恨我?”

極為風雅靜氣的男子凄然笑道:“我

徐北枳欲言又止,直到徐鳳年轉身都未出聲,直到徐鳳年走出幾步,他才忍不住開口,嗓音沙啞,“你取走我爺爺的頭顱返回北涼,才算不負此行。”

一張儒雅面皮的徐鳳年停下腳步,轉身望向這名比自己貨真價實太多的讀書人。

徐北枳雙手死山證得小長生的老王八有恩怨,如果你真到了北涼,樂意放低身架為虎作倀,以后你等著看熱鬧就行。”

徐北枳沒有接過這個話頭。

徐鳳年起身道:“馬上要進入金蟾州,恐怕以你爺爺的滲透力,在那兒通行就不如在寶瓶州輕松了,都早些歇息。”

這個說法脫口而出后,兩人神色各異,徐鳳年藏有戾氣,徐北枳則充滿一探究竟的好奇意味。徐北枳自幼跟隨爺爺浸染公門修行,本就是長袖善舞的玲瓏人,擅于察言觀色,見到徐鳳年露出的蛛絲馬跡,留了心,卻沒有問詢,不曾想徐鳳年主動透底說道:“我跟一只躲在龍虎”

徐北枳看了一眼手指旋轉空酒杯的徐鳳年,坦誠而生疏說道:“我也不知內里玄機。只知道十年前道童來到徐家,十年后仍是稚童模樣。”

徐鳳年嘖嘖道:“豈不是應了那個玄之又玄的說法?”

兩人異口同聲說出兩個字:“長生。”他這個早已給過機會的義父吝嗇,在北涼,家有家規,要在國有國法之前。”

徐北枳默然沉思。

許久以后,他默念道:“氣從斷處生。”

徐鳳年換了個閑適寫意的話題,笑問道:“能否告知稚年道童的身份?不問清楚,我總覺著不舒服。二次堂而皇之游歷江湖,我才窺得北涼潛在勢力的冰山一角,徐驍事后說這份家當,陳芝豹拿不起。當初踏平春秋六國,徐驍被封北涼王,陳芝豹原本可以去南疆自立門戶,帶著北涼近八萬嫡系兵馬趕赴南方,裂土分疆,成為離陽第二位異姓王,既然他當時拒絕了當今趙家天子,也就怨不得祿山的胖子就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頭,暗中聯絡了北涼舊部不下五十人。北涼三十萬鐵騎的反與不反,就在徐驍一念之間。生在亂世,都沒有做亂世犬,徐驍笑稱狗急還知道跳墻,他這個臭棋簍子,真要被皇帝拉扯著去下棋,萬一在棋盤上輸了,大不了一把掀翻棋墩子,看誰更翻臉不認人。第到他桌前。

徐北枳搖了搖頭,不去舉杯,神情頓了一頓,竟是隱約有哭腔,自言自語:“對,我不喝酒,便不知酒滋味。”

徐鳳年這才說道:“我第二次游歷返回北涼,來你們北莽之前,臨行前一晚,徐驍跟我坦白說過,我頭回跟一個老仆出門,一個叫褚抿起嘴唇,注視著慢飲濁酒的徐鳳年,近乎質問地開門見山說道:“你既然不愿做皇帝,來北莽做什么?來見我那不問世事多年的爺爺做什么?哪家藩王嫡長子如你這般瘋瘋癲癲?你將北涼軍權交由陳芝豹又如何?”

徐鳳年瞥了他一眼,拿了一只空杯,倒了一杯酒,緩緩推杯中酒。

徐北枳終于流露出凄涼面容,低頭望向他眼前空無一物的桌面,“只是沒想到死結死結,換成了他老人家去死。之前爺爺還說就算見了你的面,誰生誰死還在五五分之間。”

徐鳳年低頭喝第二杯酒時不露痕跡皺了皺眉頭。

徐北枳,語氣波瀾不驚:“爺爺這么多年一直有心結。解鈴還須系鈴人,自然解結一樣還須系結人,世子親身赴北莽,比起北涼王還來得讓在下感到匪夷所思。實不相瞞,我曾經建議爺爺不等你臨近弱水,就將你擊殺。既然是死結,就以一方去死為終。”

徐鳳年笑了笑,一口飲盡到你兩次游歷,爺爺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去截取第一手消息,我敢說他老人家是北莽內第一個率先猜出你的身份。”

說到這里,徐北枳視線投向徐鳳年所在的屋子,擱在膝上的一只手,五指輕微顫抖不止。桌面上一手則并無異樣。

徐北枳一瞬后即收回視線,生于北則為枳。以往我不知道爺爺取名的寓意,現在才知道是要我往南而徙,由枳變橘。爺爺用心良苦,做子孫的,總不能辜負老人家。改名三年,九歲以后,我便跟在爺爺身邊讀史抄書,與爹娘關系反而淡漠。也許世子殿下不知,爺爺已經留心你許多年,尤其是從北涼王拒絕你進京起,淡開口道:“都說濁酒喜相逢,你我二人好像沒這緣分。”

徐鳳年平靜道:“這名字是你爺爺親自取的?”

徐北枳扯了扯嘴角,“起先不叫這個,六歲時在徐家私塾背書,爺爺恰巧途徑窗外,將我喊到跟前,有過一番問答,以后就改成了北枳。橘生南為橘住了他們一行三人,夜涼如水,姓王名夢溪的侍童少年蹲坐在院門口石階上,對著滿天繁星唉聲嘆氣,院內有一張缺角木桌,幾條一屁股坐下便會吱呀作響的破敗竹椅,徐北枳不飲酒,入宿時卻特意向客棧購得一壺店家自釀酒,此時擱在相對而坐的徐鳳年眼前,看著他倒酒入瓷杯,徐北枳平方。一路上經過各座城池關隘,溫潤如玉的男子都能與沿途校尉們把痹歡,不過少有稱兄道弟的矯情場面話。穿過小半座寶瓶州南端,繞過王庭京畿之地,即將進入金蟾州,在一棟邊荒小城的客棧停馬休憩,冷眼旁觀的雙方終于有了一場開誠布公的談話,客棧生意清冷,偌大一方四合院就只氛圍。剩余一騎坐著個侍讀書童模樣的少年,見到主人這般失魂落魄,順帶著對徐鳳年也極為敵視。

男子早已及冠,卻未及三十,失態片刻后,便斂藏神情,不悲不喜,揮去書童試圖攙扶的手臂,自行站起身,讓書童讓出一匹馬,主仆共乘一馬,三人兩馬一同默契地前往南材,南人的相貌,見到徐鳳年后頓時臉色蒼白,下馬后踉蹌行來,跪地捂住心口咬牙哽咽,嘴上反復念叨著“知道是如此”。徐鳳年心知肚明,也不勸慰,冷著臉俯視這名被徐淮南寄予厚望的庶出子孫。如此陰冷的初次相逢,實在是大煞風景,哪有半點史書上那些賢君名臣相逢便恨晚的絕佳

(三章一萬兩千字上傳完畢。)

談不上乘興而來,也不好說是敗興而歸。徐鳳年還是那個背書箱遠游子的裝扮,紅袍陰物依舊隱蔽潛行,只是多了一顆含笑而亡的頭顱。行出三百里,見到兩騎縱馬狂奔去往弱水河畔茅舍,其中一騎馬背上的男子玉樹臨風,北人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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