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烽火戲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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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艘算準了青龍溪吃水深度的敵對樓船在被枯黃少年一踏后,心有靈犀地都減緩了速度,軒轅家的私船是想悄悄拉開速度,將那對相貌迥異的兄弟留在船上,前頭那艘自不會讓其得逞。一時間劍拔弩張刀出鞘,可軒轅青鋒只看到雙臂枯黃山竹般的少年不管不顧,把姓徐的抱到床板后,死死環住,再不肯松手。
軒轅世家稱雄東南武林,有資格逗留在樓船上的都是精銳,兩名劍士在得到軒轅青鋒眼神示意后,兩柄利劍如游龍蕩來,一出手就直刺那名聲勢驚人的少年后背,力求一劍將兄弟兩人洞穿,冰糖葫蘆般釘透在船欄上,給那幫惹惱了軒轅小姐的外地佬一個下馬威,兩條人命,對軒轅來說算什么。這些年,劍州刺史府為何能與廣陵王鉗制下依然運轉無礙?還不是因為有這條雄踞徽山五百年的蛟龍傾力支持?否則秀才遇上兵痞,早就被強勢藩王趙毅給打壓得喪家犬都不如,既然與劍州官府互利互惠,寄于廣陵軍籬下的劍州刺史也非庸人,給予軒轅極大權限的便利,對于牯牛大崗手段血腥不遺余力地鏟除異己,暗中支持,否則徽山如何能在朝廷眼皮底下培養起來一支兩百人的私家騎兵?
軒轅青鋒皺了皺眉頭,她清楚看到姓徐的只是摸著少年腦袋,對這兩劍似乎恍然未覺,這不符合這家伙膽小如鼠的風范。
黃蠻兒雖說心竅不開,但對危機嗅覺恐怕還在那袁庭山之上,兩劍襲來,不見他如何動作巧妙,只是轉身,再赤手空拳,雙手握住劍尖,劍士驟然發力,要絞碎這無知少年的手掌,黃蠻兒臉孔猙獰如金剛怖畏怒目,猛然一擰,擰蘆葦桿子般輕松將劍身扭轉起來,再一扯,踏步前沖,將才一個猶豫便來不及脫手離劍的兩名劍士給拖拽到眼前,兩拳轟出,砸在胸口上,劍士胸膛炸開一團濃烈血霧,當場暴斃,尸體如同斷線風箏直直墜入江中!
其余幾名原本看戲的軒轅死士見勢不妙,為了護衛船頭呆呆站著的軒轅青鋒,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結果那名少年仍由一柄利劍刺在眉心,嘿嘿一笑,抬起雙臂,衣衫瞬間鼓蕩,眾人只見那柄劍在兩人之間彎出一個半月大弧,竟是絲毫刺不入眉心,面黃肌瘦的少年右腳墊步,左腿提膝,重心落于右腿,右腳跟前旋,左膝蓋側向內,腳背繃直向外,驟然騰空小腿鞭出,力達腳背,動作一氣呵成,戰果便是當少年出腿后落地,那名死士的身體還保留前沖姿勢,腦袋卻飛到幾丈高的空中,少年伸手撥開無頭尸體,盯著嘴唇發白的軒轅青鋒,幾名相互知根知底的死士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瞧出了震驚與恐懼,這個怪物難怪可以一踏船搖,龍象之力不去說,出擊速度也極快,該死的是,少年竟有還有傳說中金剛不壞的體魄?
死寂中,打破僵局的是兩頭陸續躍過江面的靈異兇獸,通體赤紅,全身披甲掛鱗,拖曳著一條尾巴,從前頭船上跳到軒轅樓船上,前爪剛好抓住船欄,幾個掙扎,好不容易蹲坐在欄桿上,張牙舞爪。
少年身體前傾,發出一聲怒吼。
軒轅青鋒嚇得踉蹌后退。
樓船外一名邋遢老道撐筏而行,剛巧一顆頭顱砸向他,很不客氣地拿竹竿拍到江中,嘖嘖道:“龍象蹴踏,矮驢劣馬如何承擔消受?”
老道士如同一只千年王八使勁伸長脖子喊道:“殿下,馬上就到老道的逍遙觀了。”
趙希摶猶豫了一下,笑道:“與軒轅大磐說一聲別再做縮頭烏龜了,不出關就等著老巢都被拆掉。”
徐鳳年不再理睬軒轅青鋒,拉著黃蠻兒沒有返回大船,而是跳落在竹筏上,兩頭虎夔緊跟其后,金剛的眼力顯然不如姐姐菩薩,直截了當地鉆進水里,濺起水花無數,竹筏上菩薩見弟弟在江水中歡快,也跟著跳下去。徐鳳年笑瞇瞇道:“老道,本世子沒說去徽山砸場子啊,你瞎起哄什么。是打算將西邊禍水東引?”
天師府中最寂寂無名的老天師故意訝異地啊了一聲,生怕這性情乖張的北涼世子就要翻臉不認人。說實話,老道趙希摶身為道都仙府的二天師,在天下道統資歷輩份可謂超然三十三天,龍虎山與北涼也隔了千萬里,老道人什么風浪沒見過,以前在北涼地盤上不介意與這后輩勾肩搭背,也未必就是真怕了大柱國徐驍,只不過他本就是逍遙散淡的性子,年輕時也是性豪嗜酒的輕狂非凡,真正是少有逸才,志氣宏放,否則也不至于仗劍去國辭親遠游,一下山就能整整二十年不回龍虎,碰上玩世不恭禮法不拘的世子殿下,算是頗為對味,要換作趙丹霞趙丹坪兩個侄子,一位羽衣卿相,一位青詞宰相,與世子徐鳳年呆在一起,如何都不會如此態度。
徐鳳年看了眼傻笑的黃蠻兒,抬頭看向老道士,驚喜道:“不怕水了?”
老道點頭道:“早就不怕了,逍遙觀就在青龍溪邊上,老道與他說沿溪到徽山龍王江入歙江,一直北去,岔入八百里春神湖,就離北涼越來越近了。與他說你這哥哥入秋就來龍虎山,龍象沒事就去溪邊上等你,等著等著,也就不怕水了。”
徐龍象一掌擊在水中,一尾大魚給震出江面,五爪如鉤。逮住了魚,他邀功般望向哥哥,咧嘴憨笑。
徐鳳年摸了摸黃蠻兒腦袋,搖頭笑道:“入鄉隨俗,吃些齋菜就行。把魚放了。”
黃蠻兒把敲暈了的魚重新放入水中,結果被追著竹筏的一頭虎夔撕咬下肚。
徐鳳年突然問道:“你們龍虎山有沒有一個叫趙黃巢的老道士,很老的那種前輩。”
老道趙希摶想了想,搖頭道:“在山上閉關修大黃庭的百歲真人也有不少,可沒有叫趙黃巢的。”
一船一筏悠游而上,軒轅樓船則狼狽掉頭,返回徽山碼頭。
軒轅青鋒站在船艙窗口,嘴唇鐵青,身軀顫抖,分不清是驚懼還是惱恨。她不是瞎子,雖然自身武學天賦平平,但她記性卻極好,在徽山上也是出類拔萃,再繁復的招數都可過目不忘,徽山上說好聽點,便是三教九流擇才納賢,說難聽點是魚龍混雜藏污納垢,軒轅家藏書極豐,別家宗派視作珍寶的秘笈密典,在徽山牯牛大崗的問鼎閣不計其數,論藏書數量,只比那北涼的武庫聽潮亭遜色,袁庭山說要娶她為妻,便是將她視作登頂武道的終南捷徑,即便無法進入問鼎閣,只要有滿腹錦繡的軒轅青鋒親口相授,所有難題都會迎刃而解。軒轅青鋒如何看不出那枯黃少年的可怕,兩腳踏船,興許偌大一座徽山,能折騰出這浩大聲勢的,不超過十個,如果加上那個后面眉心抵劍尖的金剛不壞,得再去掉一只手的數目!
這也就罷了。
殿下!
這個陌生詞匯讓軒轅青鋒心驚膽顫。春秋定鼎后,王朝內世子一詞雖說有泛濫趨勢,只要是豪閥門第的嫡子,或者一些庶子都有資格擔當這個稱呼。但殿下兩字卻是愈發稀罕珍貴了,唯有宗室皇子公主可被后綴殿下,王朝東南部,按照律法便只有廣陵大藩趙毅的龍脈子孫可算殿下,趙毅膝下三子六女,世子趙驃,尚未世襲就藩。說來奇怪,大概應了天道報應不爽,好色如命的趙毅擄搶美人無數,逾越規矩的一正六冊七位王妃,姿色皆是沉魚落雁,可生出來的子女都肖似趙毅,個個肥頭大耳,臃腫如豬,半點不曾繼承各位王妃的容貌,如此一來,那名被龍虎老道稱呼殿下的家伙,是誰?殿下身份,幾乎已是毋庸置疑,不是藩弟,出行誰敢攜帶精銳甲士佩刀持弩?便是權勢滔天的廣陵王趙毅,都不會把這等把柄主動交給朝廷,子女出王府游玩,簡直比尋常家族還要輕車簡從。
殿下姓徐?
軒轅青鋒面無血色。
軒轅畢竟是最頂尖的世家,消息靈通,她也聽說異姓王徐驍的嫡長子,當年為了逃避嫁入天子家門,游歷三年才返回北涼。這次不知為何又再度出行,前不久才在江南道那邊惹下禍事,京城國子監幾千士子叫囂著要求皇帝陛下下旨江南,否則國將不國法將不法,可惜那摘去大柱國頭銜的人屠仍舊圣眷無雙,將那名世子殿下庇佑得毫發無損。北涼王在京城一天,就沒有一名四品以上官員膽敢彈劾,只有國子監白身士子們泣淚血書,徒惹笑話。軒轅青鋒至今仍不忘徽山老一輩說起北涼鐵騎屯扎龍虎山下的氣焰,當時根本不是自己家族仗義,而實在是鐵蹄踏平龍虎后,唇亡齒寒,軒轅也沒什么好下場,不得不硬著頭皮與龍虎山道士站在一個陣營。
若真是那北涼世子,她該怎么辦?
要她咽下這口惡氣還好說,萬一那乞丐變殿下的姓徐的來徽山興師問罪,自己家族會如何處置?父親懦弱,肯定嚇得不敢爭執,嫡長房這些年因為父親勢力式微,羽翼少到可憐,其余幾房就不會落井下石?原本族內要將她嫁給趙毅六子的聲音,因為宋恪禮的到來而略有沉寂,一旦被叔叔軒轅敬意嗅到機會,怎會手下留情?誰不知這位叔叔曾公開調戲她母親說“餃子好吃,好吃不過嫂子”?而父親只知閉門讀書,對此哪里有半句怒言?這樣的笑話還少嗎?
才停船靠岸,軒轅青鋒失魂落魄地走出船艙。
一葉孤舟激射而來。
雙鬢霜白的老儒生掠過大江,飄落在船頭。
孤舟充滿靈氣地緩緩靠在江畔。
見到家族內唯一心疼自己的老人,軒轅青鋒淚水一下涌出眼眶。
腰懸一柄古劍的老人慈祥道:“誰敢欺負我的孫女?是哪家小子,爺爺幫你教訓。”
軒轅青鋒低頭不語。
老人微笑道:“總不會是那到了劍州的北涼世子吧?這可就麻煩了。”
軒轅青鋒抬頭,一臉驚愕。
在東越劍池論劍歸來的老人便是軒轅國器,傳言可馭劍十丈取頭顱,劍法在東南鶴立雞群,便是劍道威嚴只遜吳家劍冢的東越劍池,也得視作頭號心腹大患。
老人傲然道:“北涼世子又如何,便能欺負我孫女了?我倒是要看看那獨臂李淳罡還能否劍開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