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僧在五莊觀中,與觀眾們一起憂心孫悟空之時,卻說他修為盡復,駕起筋斗云,別了五莊觀,在半空中快如掣電,疾如流星,瞬息間便來到南海普陀珞珈山,按落云頭,仔細觀看。
但見那碧藍的汪洋大海中,有仙山巍峨萬丈。
仙山中霞光藹藹,芬芳馥郁直沖霄漢,彩霧千條,青鸞飛,丹鳳鳴,袖引香風滿地撲。
孫悟空在云端靜靜看了會兒,忽然伸手一抹眉眼,眼中陡然綻放出兩束金光,正是那名滿天下的火眼金睛。
在火眼金睛之下,一切虛妄皆無所遁形。
此時孫悟空再看那海中,又哪有什么仙山島嶼。
見普陀山沒了,孫悟空卻也不驚,只道了句:“果然。”
話落后,他便又翻起一個筋斗,頃刻間,又駕臨一座仙山。
此山也高達萬丈,山中煙霞散彩,日月搖光。
千株老柏,萬節修篁。千株老柏,帶雨半空青冉冉;萬節修篁,含煙一壑色蒼蒼。
門外奇花布錦,橋邊瑤草噴香。石崖突兀青苔潤,懸壁高張翠蘚長。
時聞仙鶴唳,每見鳳凰翔。仙鶴唳時,聲振九皋霄漢遠;鳳凰翔起,翎毛五色彩云光。
玄猿白鹿隨隱見,金獅玉象任行藏。
真個仙山福地賽天堂。
孫悟空來此仙山后,便降下云頭,但見那緊閉的洞門外,立一塊石碑,約有三長高,八尺闊,上有一行十個大字,乃是‘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此地,正是孫悟空師父菩提祖師潛修之所。
孫悟空輕落在山門外后,四周靜悄悄杳無人跡。
他也不去敲門,只默然站在原地。
彼時,在那斜月三星洞中,深閣瓊樓,幽居瑤臺之下,菩提祖師正端坐在臺上,兩邊有三十個小仙侍立臺下。
此時他正在講課,說一會道,講一會禪,講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地涌金蓮。妙演三乘教,精微萬法全。慢搖麈尾噴珠玉,響振雷霆動九天。
在講課時,他已然‘看見’洞門外的孫悟空,但卻渾不在意,繼續講課。
時間飛逝,一眨眼,半天過去了,日落月升。
一直等候在洞門外的孫悟空,漠然轉身,駕起筋斗云,騰空而去,只留下一道聲音在洞外。
“不愿見便算了罷,待取經過后,俺老孫再來拜會。”
洞中的菩提祖師看到他駕云而去,立刻做出起身之姿,但卻又生生止住,而在聽見他留下的話時,講課之聲,戛然而止。
他那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里,似有畫面涌動,水光泛起。
此時他的腦海中,正浮現出幾百年前,孫悟空才至山門的時候。
“你既識妙音,我且問你,你到洞中多少時了?”
“弟子本來懵懂,不知多少時節。只記得灶下無火,常去山后打柴,見一山好桃樹,我在那里吃了七次飽桃矣。”
“那山喚名爛桃山。你既吃七次,想是七年了。你今要從我學些甚么道?”
“但憑尊祖教誨,只是有些道氣兒,弟子便就學了。”
‘道’字門中有三百六十傍門,傍門皆有正果。不知你學那一門哩?”
“憑尊師意思。弟子傾心聽從。”
“我教你個‘術’字門中之道,如何?”
“不學!不學!”
“教你‘流’字門中之道,如何?”
“不學!不學!”
“教你‘靜’字門中之道,如何?”
“不學!不學!”
“教你‘動’字門中之道,如何?”
“也不學!不學!”
菩提祖師聞言,咄的一聲,跳下高臺,手持戒尺,指定悟空道:“你這猢猻,這般不學,那般不學,卻待怎么?”走上前,將悟空頭上打了三下,倒背著手,走出洞外,將中門關了,撇下大眾而去。
想著想著,菩提祖師不由悲從中來,眼中竟有淚滾落。
臺下一眾弟子見狀,全都惶惑不安,不知內情。
卻說孫悟空在南瞻部洲,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外站了一天后,翻起一個跟頭,徑上天庭南天外。
初登上界,乍入天堂。
但見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只見那南天門,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
兩邊皆有數十員鎮天元帥,一員員頂梁靠柱,持刀仗劍。
四下列十數個金甲神人,一個個執戟懸鞭。
門外猶如此,門外更驚人。
但見南天門內有幾根大柱,柱上纏繞著金鱗耀日赤須龍;又有幾座長橋,橋上盤旋著彩羽凌空丹頂鳳。
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霧蒙蒙遮斗口。
孫悟空落地之后,當即被增長天王領著龐、劉、茍、畢、鄧、辛、張、陶,一路大力天丁,槍刀劍戟,攔于門外。
當他們看清來者乃是孫悟空時,臉上登時便浮現出驚恐萬狀的神色來,一個個嘶聲大喊起來。
“列陣!迎敵!”
“列陣!迎敵!”
“列陣!迎敵!”
聲如雷震,滾動四方。
“快!快!快去稟告玉帝!那花果山的潑猴又打上來了!”
“潑猴!潑猴!我便知道那五指山壓不住你!”
“不可退,不可退!保持陣型!保持陣型!只要抵擋片刻即可!保持陣型!”
在吼聲四起時,那南方增長天王已立于南天們下,朝南天門外的孫悟空大聲吼道:“戰鼓臺,擂鼓!潑猴,我等深知殺不得你,但阻你一阻,絕無問題!”
孫悟空站在云煙縹緲中,斜睨了一眼眾天兵天將,冷哼一聲:“一群手下敗將……烏合之眾。”
說話間,大步走向南天門內。
那增長天王見了,便要領兵上前,與孫悟空大戰一場。
孫悟空怡然不懼,依舊邁步上前,邊走邊道:“我找老君,讓開。”
增長天王喝道:“潑猴,要進這南天門,便跨過我等的尸體吧!”
話音落下,四天王已然圍將上來,正是此時,一個白衣白袍白胡白的老者,忽然駕云而來,長呼道:“大圣!大圣誒!有話好說,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近年得道成仙的少了,這天兵可不好招啊!”
話音飄渺而至時,那老者也來到近前,先不看孫悟空,而是望向四大天王,眾多天兵,道:“那天門天將,大小吏兵,放開孫大圣。此乃玉帝圣旨。”
增長天王與眾天兵天將聞言,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撿回條命似的斂兵退避。
孫悟空看見來者,道:“是你。”
老者道:“大圣,是我,是我,太白金星。”
孫悟空看著他,也散去氣勢,道:“我感覺天兵好像比五百年前多了不少。”
太白金星苦笑道:“那還不是因為你……誒,不過不說了,說說現在吧。老朽先前還想幫你們來著,先是等在兩界山,又是等在黃風嶺……結果一次也沒遇著。”
孫悟空聞言,道:“我聞著風中有你那朽氣,自是指另一條路,好教他躲著你。”
太白金星聽了,也不惱,只是一個轉身,便化作一個白衣白袍的俊逸青年模樣,與孫悟空邊走邊道:“哎,這次那人參果樹的天人五衰,鎮元大仙都毫無辦法,老朽更無法子啊。倒是老君這些年煉了不少新丹藥充在兜率宮,許是有法子。”
孫悟空道:“那太上老兒現下在何處?”
太白金星道:“正在三十三天開壇講道,大圣你若有求于他,不若等個一天?”
孫悟空聽聞此話,沉默幾息,道:“不必,我找哪吒問問。”
太白金星道:“那好,大圣若有事,定要來尋我。”
孫悟空點點頭,轉身駕云而去。
穿過南天門,過接引殿、朝會殿,又遠遠掠過凌霄寶殿,此地左右擁有金龍、彩鳳,四周栽種奇花異卉,不愧為天庭之中。
等飛過凌霄寶殿后,孫悟空又先后過封神臺、斬妖臺、斬龍臺,最終從初利宮來到東天門,在那云端之上,見一條紅綢飄搖而下。
順那紅綢望去,但見云端之上,正坐一少年。
那少年遠遠看見孫悟空后,便開口道:“你在那凡間被壓了五百年,我便坐在這看了你十八萬兩千五百年。”
“齊天大圣,好久不見。”
孫悟空聞言,微微一歪頭,道:“中壇元帥、通天太師、威靈顯赫大將軍、三壇海會大神……”
他正說著話,那少年哪吒忽然站起身來,朝孫悟空飛來。
“什么嘛,我是李哪吒啊。”
孫悟空道:“那你為何叫我齊天大圣?”
哪吒道:“五百年前我就覺得你這稱號起的好,威風凜凜,比孫悟空好聽啊!”
“……隨你。”
孫悟空往前走了兩步,走近哪吒身邊,道:“我有事。”
哪吒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很是愉悅的拍了拍手:“巧得很,我正無事可做。今天去哪里搞事?”
孫悟空道:“兜率宮,偷些丹藥來用。”
哪吒道:“偷老君的東西能叫偷嗎?那是替天行道,把老君那些要被暴殄天物的丹藥派上用場,實乃大善事也!”
孫悟空道:“那便走罷。”
話落,兩人便要駕云而去,正是此時,遠方卻有一道金光騰飛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