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一席話說得蔡國棟心頭暖洋洋的,更是說到了他心里去,便拍著陳氏的肩膀道:“可這太委屈你了。”
陳氏笑道:“委屈什么?出嫁從夫,妾身一切都是您的,只要您好,妾身就好。”又說:“這點銀子只是向龔家表示交好的意思罷了,妾身也不想讓大伯母心中因此生了罅隙。等過幾日,妾身約龔二夫人來家玩耍,就說也要請大伯母來,為她二人撮合,她自然知道該怎么辦,若是大伯母還是不肯饒她,那便沒咱們什么事兒了。”
蔡國棟想了一回,道:“可要是她們又重新走到一處?”要是她們又重新走到一處,又把他甩開怎么辦?
陳氏笑著伏到蔡國棟耳邊低聲道:“怎么可能?太傅大人是隨便一個人能比得上的嗎?更何況,我大伯母事情那么多,只怕也是抽不出時間來赴宴的……”待龔家對知府家徹底死了心,以后還怕會少了蔡家的銀子么?有了龔家的銀子做底,將來蔡國棟做了知府,那銀子還會少了去?
二人心領神會的對著擠了擠眼睛,蔡國棟牢牢將陳氏圈入懷中,嘆道:“你可真是我的賢妻啊!”他先前不喜陳氏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陳氏是他上峰的侄女,他覺著她會仗勢壓著他,又怕她半路進門,和他不貼心。現在陳氏一心一意的對他,做事無不妥帖,溫柔敦厚,他也不是那么鐵石心腸的人。
陳氏半是含酸半是嬌嗔的道:“妾身不如別人多矣!”
蔡國棟笑著舔了舔她的耳垂,輕聲道:“別人不如你的也多矣!”這娶妻當娶賢,納妾當納美,古人誠不欺他矣!
陳氏也不和他提起白日里明姿鬧的笑話丟的臉,只把那貼心討好的話說來,哄著他一處睡下,兩人好一陣親熱不提。
卻說那送信的小廝摸著袖子里沉甸甸的銀兩去了四姨娘的院子,只和四姨娘身邊的小艾說,老爺被彩屏請去了,氣得四姨娘大怒,狠狠咒罵二姨娘:“老虔婆,她不好好看著她的破碗爛杯,湊什么熱鬧!”
罵得口干舌燥了,接過小艾遞過的茶,順了順氣,才又使人去打聽,聽得蔡國棟又被請去了陳氏那里,剛笑了兩聲出了口惡氣又想到昨夜蔡國棟也是在陳氏那里過的夜,不由又生出幾多擔憂憤恨來。
小艾忙湊到她耳邊獻了一條計策,四姨娘聽完,撫掌呵呵大笑起來:“要叫老娘睡不好,就誰都別想睡好。”
半夜時分,院子里突然鬧騰了起來,明玉和明菲俱被吵醒,明玉唬得驚頭豎耳的,明菲忙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慰,問嬌桃是怎么回事。
嬌桃披了小衣,掌了燈進來,低聲道:“沒事兒,三小姐只管睡,是上夜的拿住了幾個吃酒賭錢的,那幾個不服,鬧騰起來,要請夫人明斷呢。”
明菲道:“我怎么聽見四姨娘的聲音?”
嬌桃道:“這幾日正是四姨娘領了牌子帶著人巡夜的。聽說這幾個是看守庫房的。”是分在二姨娘手下看守庫房的,但卻是輪下一班的,目前還不當值,因此被四姨娘拿住不服是肯定的。
明菲暗自好笑,怕是四姨娘嫉恨蔡國棟連著兩夜在陳氏的屋子里留宿,以權謀私,借機生事,要叫二姨娘和陳氏都不快活吧?可今日陳氏才給蔡國棟弄了這么大一筆銀子,蔡國棟又怎會踩踏陳氏?只怕四姨娘討不了好去。
她興奮坐起身來,披了外衣,趿了鞋,先一口將嬌桃手里的燈吹滅了。嬌桃奇怪的道:“您這是要做什么?為何要把燈吹滅了?”
明菲笑道:“把燈吹滅了才能看好戲啊。”一手拉了嬌桃往外走去。
明玉在床上哼哼:“三姐姐,我也要看戲。”
明菲笑罵:“小鬼頭,你看什么戲?別嚷嚷,我馬上就回來,當心叫花媽媽知道。”
主仆二人窗子輕輕開了一條縫,只見幾盞燈籠的照耀下,四姨娘氣勢洶洶的帶著一群人,扭著幾個看不清臉面的婆子跪在地上,要值夜的金簪和玉盤去稟明陳氏:
“夫人讓我巡守各房各院,看好門戶。這幾個賤婢竟然放著正事兒不做,倒跑去吃酒賭錢,鬧得烏煙瘴氣!我說了幾句,竟然欺我是姨娘,罵起我來了!我倒是無所謂,可是五小姐和四公子的臉面往哪里放?這般欺負我,我不活了,老爺和夫人給我做主啊!”說著說著就嚎起來了,“我這都是為了誰啊?夫人要給婢妾做主啊。”
金簪捂著嘴打了個呵欠,和玉盤交換了個眼色,一左一右上前去扶住四姨娘,勸道:“姨娘這是做什么?有什么不能好好說?半夜三更的,老爺和夫人,還有兩位小姐俱都是睡熟了的。特別是六小姐,昨兒夜里受了驚還沒緩過來。驚著了她,可不是罪過?”
四姨娘只是抽抽噎噎的哭,拉著金簪玉盤絮絮叨叨的訴委屈。金簪和玉盤佯作同情,時不時的又挑撥兩句,四姨娘原本就是為了生事,故意借著陳氏的名頭去招惹二姨娘手下人的,此時見金簪等人似乎是順著她的,更是鬧得厲害,那哭聲高亢嘹亮,悠揚婉轉,到了明菲耳里,不諳于女高音表演。
明菲這幾日日日低頭伏小正自無聊,難得有了這種熱鬧可看,有心讓它更熱鬧,便跑進去和明玉說:“想不想看熱鬧?”
明玉這孩子向來乖巧慣了,明菲說不讓她起來,即便她非常想起來也一直乖乖躺著,此時聽說她也有熱鬧可看,忙興奮的點頭。
明菲覺得自己就像哄騙小紅帽的狼外婆,低低咳嗽了一聲:“那你就哭,大聲的哭,哭完了我就給你看熱鬧。”
明玉猶豫的看著她:“不好吧?我要是哭,父親會嫌我煩的。”
明菲道:“不會,這次一定不會。你只管哭。”
明玉運足了氣,一大聲哭起來。明菲也跟著喊了一聲:“啊呀,明玉,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嬌桃快點燈,請花媽媽過來。”
嬌桃頭痛的嘆息了一聲,配合的點上燈,使小丫頭去請花婆子,她自己進屋去瞧明菲又在搞什么鬼。明菲笑瞇瞇的跳下床去取了一杯冷茶,用手指蘸了,也不管明玉愿不愿意,就搽在她眼睛上,臉上,偽造出一個哭得滿臉是淚的娃娃來。
花婆子得了信,衣服都顧不上披,三步并作兩步走,飛快的趕到了兩姐妹的床前,只見明菲正無措的抱著明玉哄,明玉哭得滿臉的淚,嬌桃一臉的愁容。不由長嘆了一聲:“這真是作孽啊!”當下指使小丫頭跑去和余婆子說。
明玉看見平時兇惡鎮定的花婆子此時被急得團團轉,不由憋笑憋得臉都憋青了,明菲怕她露餡,忙捏了她一把,道:“媽媽,明玉的臉色好難看呢。”又貼在明玉耳邊小聲道:“不能笑,笑了要被罰抄字帖一百遍。”明玉硬生生的又憋了回去,臉色越發難看。
花婆子不疑有他,在明玉額頭上摸了兩把,試著不燙才放心下來,憤憤罵道:“真是欺人太甚!”這妾都敢半夜三更跑到主母的房里來鬧事了,這傳出去真是丟死人的臉了。因見明玉的臉色難看,怕小丫頭說不清楚,也想過去看看熱鬧表表忠心,便親自跑去找人不提。
她前腳剛走,嬌桃便讓葉兒去外面守著,明玉止住哭聲,三人飛奔到窗縫邊看熱鬧。明菲時不時的又提醒明玉哭幾聲,三個人又興奮又緊張。
陳氏的屋子里終于亮起了燈光,可以看見人影來回走動,卻聽不見聲息。不多時,猛聽得蔡國棟一陣咆哮,接著
余婆子頗有威嚴的出去宣布蔡國棟的旨意:“老爺說了,半夜三更的這么喧鬧,半點規矩都沒有!四公子和五小姐的體面和姨娘又有什么關系?這是找不自在呢吧?誰再吵鬧,驚擾了小姐們,先把那吵嚷鬧事的嘴打爛了,關到柴房里去,有什么事兒過了明日夫人自會處理。不聽話的,就提了腳賣出去!”
鬧嚷聲一下子就平息了。四姨娘呆呆的站在院子里,滿臉的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蔡國棟竟然會當著眾人的面這樣說她,眼淚一下子就流了滿臉,說不出的悲傷和凄惶。
本來么,哪個守規矩的姨娘敢說自己是庶子庶女的母親?哪個庶子庶女又敢在外面講姨娘是自己的母親?不管他們遭受的待遇有多不公平,他們的母親永遠都只能有一個,那就是父親的正室。誰要是不懂,在外面說了這種話,整個社會都會嘲笑他沒規矩不守禮,還會因此嘲笑輕視這個家族。四姨娘今晚說的這話——她被罵了,四公子和五小姐就沒了體面,正是犯了這種大忌。
明菲看著四姨娘那種凄惶可憐的模樣,心里說不出的滋味,無論是哪里都是權力和鐵血說話。這個社會,幾個女人圍著一個男人轉的制度首先就注定了有人悲劇,有人喜劇。如果你不想成為悲劇,你就只有讓別人成為悲劇。四姨娘這些人和蔡明菲有仇,可和她袁曉曦沒有仇,只是她攪進了這個局,又想過好日子,她就再也沒有退路。
葉兒一溜煙的跑進來:“花媽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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