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裝載完畢蒙好尸布后就從建業后門出城。宋忠在牛車前打鑼開路,老駝趕車,萬勝就在車后一路扔紙錢。這就是出門送葬的儀式規矩,送葬人也不能隨意聊天。
遇到這種情況就是滿街路人紛紛捂鼻讓道,沿街群眾議論紛紛了。紅布蒙臉的萬勝也算是第一次出臺亮相了。怎么說這也算是千人矚目的大場面,萬勝在臉紅心跳之余當然也是豎起耳朵聽聽沿街群眾在說什么。
“又死這么多人,現在連官道都不太平了……”
“聽說是大盜獨孤洪干的,獨孤洪心狠手辣要錢也要命,還動不動把人大卸八塊……”
“那段時間高手楚狂生坐鎮,他不敢動,現在楚狂生一走這惡賊就囂張了,尋常的鏢師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你不要亂說話……”
好像沒有在議論自己?這讓萬勝在大松一口氣之余確不由的微微失望。身為一個喜歡聽書看戲的少年,自己何嘗不向往萬人敬仰的英雄?何嘗不羨慕周通那種能被茶館傳揚的威風?哪怕只是被人指指點點閑言碎語的嘲笑一下也好過被人無視啊,這還怎么修行心障?
正糾結間,人群中有人咦了一聲:“這不是小萬子嗎?聽說昨天托王夫人的關系進了義莊……”
萬勝耳朵又是一豎,心中隱隱激動起來:終于有人議論我了!
“他這身子骨挑也挑不動抬也抬不得,還能干這行的?”
“臉上蒙著個紅帕子?這也太娘了吧?還真是繡莊里長大的小子!”
“豈止是紅帕子?還抹了香粉呢,哈哈”
萬勝心下一沉立刻后悔了,我還是寧可被人無視,也不愿被人閑言碎語的嘲笑。
在郁悶中,運尸牛車出城了。此時正是江南七月好風光,建業城外是一片片的秋收在即的青黃稻田,官道兩旁是一排排隨風起舞的垂楊柳,遠方的玄武湖上荷花嬌艷,荷葉亭亭。
但是,只要到了前方三十里外的紫金山,那又是另外一副場景了。在山道的關隘口就有建業兵丁安營扎寨駐守,一方面是盤查可疑盜賊,另一方面就是擋住山精野怪不讓它們接近城池了。其中最有名的一只精怪就是野豬精,每次萬事通說起它的時候的就嚇的一眾茶客膽顫心驚:
“……這紫金山本來是紫氣東來吸天地靈氣的寶地,但自從三百年前這里一場血戰尸橫遍野后,一只大野豬吞尸無數魔氣附體,居然就靠著這寶地修煉成精了,這野豬身高一丈,身長三丈,重上萬斤,力大無窮撼山震岳!那一對獠牙有如兩把玄鐵矛,威力無比銳不可擋,死在他獠牙下的伏魔法師已經不下二十人,這孽畜每殺一名法師就必定將其尸身和隨身法寶吞噬用以修煉自身,現在越來越強已經無人能敵,這紫金山北麓背光一地都是它的領地,無人敢接近……”
如果這野豬精真有萬事通說的那么恐怖,那僅憑一個營寨根本就擋不住它。或許是建業城有城隍土地各路天神守護,這野豬精倒也從來沒有主動攻城過。好在這個亂墳崗只是城外一個大土丘,用不著運到三十里外的紫金山那么遠,所以也不用擔心遇到那野豬。
而以前萬勝一直都把這野豬精的故事當成一個神話來聽,但是現在自己也開始修煉了,那么自己有沒有可能把這野豬精干掉為民除害?萬事通還說過,這野豬吞噬了很多法寶必定煉出了妖丹,這妖丹可就相當不得了啊!只要能得到那顆妖丹,那么——那么下場就是那死去的二十多個伏魔大師吧?
萬勝想了想還是收起了這份不切實際的想法。
正午時分,烈陽高照,亂墳崗到了。這是一片郁郁蔥蔥林木極其茂密的土山丘,在平時這里是生人勿進的禁忌之地,也是萬勝第一次來。但在這熱的頭皮發炸的正午,這里確是難得的乘涼遮陰寶地。
牛車停在了崗下一個半人高的土地小廟前,宋忠向萬勝揮揮手:“拿一對燭,三炷香祭拜土地!”
萬勝依言取物上前,燒燭插香,然后三人開始跪拜。
土地,又稱土地公,是管理陰間的最小神祗,相當于陽間的一個村長或鄉長。人死了以后并不是直接前往陰間見閻王的,實際上絕大多數人死后都沒資格見到閻王那么高級別的官。人死了是先被土地接引,然后在被土地引送到當地城隍那里,城隍就可以決定這人的來生。城隍就相當于陽間的縣長,權力極大,手下也有大量的陰兵鬼卒。總之,陰間的政權結構其實和陽間非常類似。
也就在三人跪地磕第一個頭的時候,萬勝耳邊突然聽到嗚嗚哀嚎之聲:“救我!”
萬勝猛然一驚:“誰?”
宋忠眉頭一皺,那老駝直接蹬了萬勝一下,兩人責備之情溢于言表。萬勝一臉茫然,那么大的聲音他們沒聽見?難道是——
宋忠和老駝繼續磕頭,萬勝也只得接著磕頭,當頭皮貼地的時候,那哀嚎聲又傳來:“救……救我!”
萬勝心下一震,抬頭的時候,那聲音就沒聽到了。然后磕第三個頭的時候,萬勝再次從地下聽到了求救聲!
萬勝可以肯定,這是鬼在求救!但是這亂墳崗本來就是土地的管轄地盤,又有誰會求救呢?除非就是土地自己!一想到小卓姐姐說的建業這塊即將成為鬼王的地盤,那么這可能性就極大了。
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總不至于在現在就把這土地廟挖地三尺吧?總之,只能等晚上回去問問小卓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