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心起微瀾
第三十三章心起微瀾
圓環·真理之城。
與地獄先遣軍的戰斗已經落幕了三天的時間，這座千年的古城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了原本的秩序，湛藍色的護罩依舊在緩緩流轉著，將這座城市庇佑其中，而原本在城市最中心，那座沖天而起的法師塔現在卻早已經不復原本的模樣，一座極為巨大的法陣徐徐旋轉著，將這看上去已經殘破不堪的法師塔死死封印其中，那些散發著溫和光輝的線條匯聚成了七十二枚淡金色的星辰，錯落分布于周圍的每一處空間之中。
依憑著七十二柱魔神流傳下來的紋章，強行將地獄的傳送儀式封禁于此，即便是這些紋章的主人早已經消逝在未知的歷史之中，即便是在地獄已經開啟了傳送到主世界的空間通道，但是只要這七十二枚紋章還在亮著，只要依舊有人秉持著七十二柱魔神的名號……
那么，即便讓爾等在地獄之中耗盡壽命活活老死，你們也得生生受著！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其實并不是吾等之王所羅門？”
真理之城中一座宅邸之中，一身執事打扮的巴爾馬士看著恢復了原本模樣的楚烈，神態依舊恭敬，后者微微頷首，開口回答道：“我想我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叫做楚烈，是教廷的一名騎士，也只是一名騎士，這一次只是為了特別的目的所以偽裝成了所羅門王。”
“戰場之上沒有機會解釋，一直拖延到了現在，我很抱歉讓你們誤會了，但是我真的不是那一位法師之王，事實上，我本身并不懂得多么高深的法術。”
巴爾馬士神色微怔，目光下意識垂落在了自己的右手，在他手背之上一枚古樸的紋章依舊在泛著金色的流光，頗為奇異，這光輝映入了巴爾馬士的眼瞳之中，令后者的神色變得有些怪異，又抬眼看了一眼神色平靜的楚烈，明明后者只是慣常的面無表情，但是在巴爾馬士眼中卻又透出了絲絲高深莫測的氣質，心中略微沉吟了幾個呼吸之后，老者的雙瞳之中，一抹幽藍色的光芒便微微亮起。
宛如是冬夜月色之下的藍鉆，于老者的視野之中，那幽藍色將楚烈的身形徹底籠罩。
作為七十二柱魔神排名第五位的上位魔神，巴爾馬士的雙目足以窺探到隱藏于事物表面之下的真實，這權柄流傳了千年之久，或許無法像是最初的先祖那樣窺探神明不欲人知的隱私，但是對于尋常的人類強者而言，即便是強為圣者也休想要逃過他的目光！
“……嗯哼！”
但是幾乎就是老者的目光落在楚烈身上的時候，他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飽含痛楚的悶哼，感覺自己腦門上似乎被人狠狠地來了一下子，大腦瞬間就是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幻出了層層疊疊的重影，腳步踉蹌著連連朝后面退去，搖搖晃晃地一把握在了身旁的木桌之上，用力之大連那沉重的紅木木桌都狠狠地顫抖了兩下。
“呼呼呼”
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聲中，巴爾馬士在楚烈微微愕然的目光之中抬起了頭，兩道蜿蜒的鼻血留下來，讓老者看上去多了幾分狼狽無措，雙目之中原本幽藍色的光芒更像是被摔碎的水晶一般直接消散，露出了原本正常的瞳色。
“……明，明白了……”
巴爾馬士喘息了兩聲，苦笑著抬頭，看著楚烈緩緩俯身回答道：“您是楚烈，克蘭之主，教廷圣騎士……”
“我會通知其余的同伴，不再稱呼您為王。”
“……嗯。”
楚烈那張冷硬的面容之上也浮現出松了口氣的神色，而巴爾馬士臉上掛著苦笑，卻在心中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默默補充道：
您是王者，您開心就好……
我們都聽您的。
一邊苦笑著，老者的眼前則是再度浮現出了剛剛發動權柄時候驚鴻一瞥看到的畫面——
有天穹如火，逆伐蒼天的戰士，也有大笑著乘坐烈陽戰車從天空之中呼嘯而過的雄偉神祇，眾志成城，匯聚人心之力斬出了璀璨而奪目的劍光，大地之上鋼鐵巨人發動慘烈決絕的沖鋒，戰場殘骸之上，滿臉淚痕的士兵在槍鳴聲中放聲咆哮……
這些畫面中的每一幅都有著足以震撼人心的力量，都能夠讓他感受到那些人堅韌的意志，但是無論是哪一幅畫面，無論是那劍光，還是那大笑的神祇，無論是鋼鐵的巨人還是逆伐蒼天的戰士，都絕不屬于這個世界！
而能夠進入其他世界之中的，除去七十二柱魔神之主所羅門王，還有誰？
沒有了！
片刻之后，巴爾馬士從這個房間之中退出，在小心將門關闔之后，那蒼老的面容之上浮現出了一絲敬畏之色——之前那驚鴻一瞥的畫面令他現在心中還感到無比的震撼，當代代相傳的傳說化為真實展現在眼前，這種情況帶來的沖擊感簡直無與倫比！
輕輕呼出一口濁氣，老者的手掌抬起，輕撫著自己的心口朝著那房屋微微俯身，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無論王者有什么打算，他都不需要了解。
作為王的臣子，他只需要緊緊追隨于這道身影之后即可，他只需要牢牢守護著那高傲的背影即可，選擇道路？那是王者的職責，既然身為臣子，那便只需要化為利劍，為王前驅，直至在那無盡的征途之中戰死沙場！
老者抬眸，神色姿態一絲不茍，于心中默念。
“吾王在上，臣先行告退。”
而在同時，房屋之中的楚烈則是輕輕展開了自己的手掌，一道湛藍色的信箋從他的掌心飄起了，在他的面前徐徐展開，一枚枚娟秀的字跡在這信箋之上時隱時現，映入楚烈的眼中，令他原本就冷硬的面容更為沉凝了幾分。
這是西爾維亞離開時候給他的信箋，里面記載了能夠拯救迪倫的魔藥‘銜環之蛇’的下落。
“傭兵聯盟總部，邪教徒中心褻瀆之城，以及……”
楚烈的雙目微瞇，瞳中閃過一絲異色。
“微雨森林……精靈族駐地？”
作為邪教徒最高杰作之一的銜環之蛇，代表著開始與消亡的無限輪轉，這種違逆了自然規律的造物怎么會出現在崇尚自然的精靈族駐地之中？
“是西爾維亞搞錯了，還是說就連精靈族都……”
當當當！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之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楚烈眉頭微挑，手掌在空中一揮，那徐徐展開的湛藍色信箋化為了一道藍色的光輝落在他的掌心，微微整理了下衣服，沉聲開口道：
“請進。”
吱呀——
大門被人輕輕推開，穿著一身黑色戰鎧的斯圖爾特大步從門外走入，朝著楚烈以戰將之禮抱拳微微俯身，沉聲開口道：“末將見過大人。”
“有克蘭城的戰報！”
“克蘭？戰報？”
楚烈的瞳孔微微一縮，腦海之中幾乎瞬間便浮現出了數個可能性，身上隱隱浮現出了一抹森然的殺氣，冰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異族趁我們不在，襲擊克蘭城了嗎？！”
“…………是。”
沉默了下，斯圖爾特看著楚烈點頭道：“因為現在真理之城情況的特殊，我在之前才剛剛得到消息，就和我等預料的一樣，在發現三千精銳騎士全部離開的時候，異族絕對無法忍耐這個好時機，狼人族，亡靈族，血族一同于夜間強襲克蘭城，一開始的局面極為順利，但是在狼人族邪神銀月女士出現之后，戰況變得膠著。”
“雖然之后有教廷審判長下轄血色十字騎士團參戰，但是克蘭城依舊付出了足夠慘重的代價，才將所犯異族盡數殲滅。”
“很多平民也參與了戰爭，不少人最后連完整的遺體都找不著……”
說著說著，即便是以斯圖爾特的心性，話語之中都流露出了不忍之意，楚烈早已經面色沉凝，雙拳早已經不自覺地緊握，突地嘩啦一聲直接起身，冷著一張臉朝著外面大步而去，身后的孤狼斯圖爾特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跟著楚烈朝外走去。
而在門外，雷克斯和歐內斯特早已經持劍等候，看著楚烈那冰冷的神色，兩位將領對視一眼，同樣保持著沉默，跟隨在了兩者的身后，跟著楚烈前行，腳步聲沉靜而穩定，一如過去，只是楚烈胸膛之中卻有著一股火焰在洶洶燃燒著。
這是亂世，確實！
在這個時代的每一個人都沒有什么安全可言，不同種族之間賭上生存的戰爭，根本沒有對錯善惡的分別，楚烈也曾經屠殺過異族的部落，而在他離開克蘭的時候，對于可能出現的情況也已經有所預料，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亂世之大，每一個人無論出身高低貴賤，都不過是局中之子，如果說什么都不愿意付出，就期望通過其他人的犧牲和性命踏上和平的時代，這本身就是對于那些犧牲者精神和意志最無禮的踐踏，既然享受著克蘭帶來的安全，也自然理當承受克蘭這個名字可能帶來的危機。
只是，還是很不舒服啊……
作為種族之敵，我能夠接受族人的死亡，但是這并不代表著我要心平氣和地去接受。
你動我一人，我殺你一戶！
種族之爭，唯有一方徹底消亡在時間的洪流之中才能夠畫上休止的符號，在這之前，一切都是對于敵人獠牙的回應和下一次交鋒的開幕，唯以刀劍，回應
嘩啦！
七十二柱魔神居所的大門被楚烈推開，迎著那些魔神后裔們奇怪混雜著敬畏的目光，楚烈大步走入其中，目光看向了朝著他行禮的巴爾馬士，現在這位老者的臉上還帶著些許疑惑之意，楚烈朝他微微回了一禮，沉聲開口問道：
“巴爾馬士先生，不知道你們七十二柱魔神可有人擅長空間類傳送？”
老者微微一怔，看著冷著一張臉的楚烈，斟酌著回答道：“確實是有的，只是恕在下冒昧，不知道王……楚烈大人您想要傳送陣是要做什么？您是要離開這里？可是這真理之城該怎么辦？”
“我需要回克蘭一趟。”
楚烈抬頭看著眼前的巴爾馬士，看著老者身后的魔神后裔們，沉聲道：“至于真理之城，我想沒有比各位更適合保護這里的人選了，無論是鎮壓地獄先遣軍的跨位面召喚儀式，還是說作為大法師守護真理之城，諸位都足以勝任。”
“…………可以，楚烈大人。”
巴爾馬士沉默了片刻之后緩緩點頭，但是目光卻偏向了楚烈的背后，看向了雷克斯三人，緩緩開口道：“但是我希望大人您留下一位足夠強大的將軍和騎士們，雖然我們確實是擊退了地獄先遣軍的進攻，但是您要明白，地獄先遣軍的魅魔只不過是用來攻破這座城市，以一城人類的靈魂搭建真正的‘地獄之門’，將那些凌駕于圣者之上的強大惡魔傳送過來。”
“雖然我們可以用七十二枚紋章將地獄儀式通道鎮壓，但是我們畢竟不是當年的先祖，鎮壓這一處已經是我們的極限，而一旦地獄軍團以其他城市為突破口進入主世界，必然會以存在大型召喚儀式的真理之城為目標，以期打破封印，令等候在地獄通道入口處的軍團沖入現世，到時候兩股以上的地獄軍沖入人世間，絕對會掀起更恐怖的殺戮。”
“我等人數太少，雖然能夠做到強攻敵陣，但是實在不擅長守城，也因此希望大人能夠留下一位將軍帶領我們守城，吾等愿意從旁輔助，若是等著圓環來人，恐怕真理之城和這些居民，就必然危險了啊。”
一邊說著，巴爾馬士手掌抬起撫在心口，深深彎下身軀，身后的七十二柱魔神們也同樣以這種姿態朝著楚烈默默行禮，一時之間，氣氛變得沉默了下去，楚烈看著巴爾馬士那誠懇的模樣，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閉闔了雙目卻并不回答，王國的孤狼看了看楚烈，又看了看巴爾馬士，眉頭皺起就打算開口勸說楚烈——這可是順理成章拿下這座古城的最好理由啊！
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楚烈的雙目卻猛然睜開，突地爆喝一聲：
“斯圖爾特！！”
孤狼微怔，隨即收斂了神色，大步走出，右手重重叩擊在心口，俯首沉聲喝道：
“末將在！”
楚烈轉身看著神色肅穆的斯圖爾特，看著他身上縈繞著的凌冽殺氣，心中極為復雜，巴爾馬士的話語在他耳邊回蕩著，將他心中一直存在，卻不愿意面對的東西赤裸裸展露在了他的面前——各自為戰，主將昏庸無能，沒有敢死之心，在異族悍不畏死的沖擊之下，那雄偉的城池宛如摧枯拉朽般被攻破……
這就是他看到的人類城市戰況。
他原本并沒有想要把任何一位騎士留在這里，因為這畢竟是圓環的城市，之后會有圓環派下接管真理之城的負責人到來，到時候必然會出現糾紛，但是如果說依舊讓那些庸才去執掌真理之城，那這座城市一定會在地獄軍勢之下被踐踏到支離破碎。
在明知可能如此的情況下卻因為不愿與圓環糾纏，就脫身離去，是否其實是對于這個城市的不負責任？
是否也算是地獄軍殺戮罪行的幫兇？
那若是以精銳的騎士駐守這里，如果說……將這座城市納入我們的力量保護之下，是否能夠救下這些人，或者讓這些人起碼多出更大的生存幾率……
而更進一步，若是人族五大王國可以化為一個統一的力量，以英才豪杰駐守天下眾城的話……
楚烈目中浮現一絲鋒芒，但是這鋒芒轉瞬便被理智直接淹沒，化為了沉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他抬眸看著斯圖爾特，沉聲爆喝：
“以你為首，率五百‘裁決之刃’騎士與七十二柱魔神一同駐守真理之城。”
“此城若破，軍法處置！”
斯圖爾特右手撫著心口，深深俯身，雙目之中卻陡然亮起了一抹精光，沉聲道：
“末將，領命！！”
楚烈大人，看著吧！
孤狼的嘴角微微挑起了一抹桀驁鋒銳的弧度。
我必然會讓這座城市，徹徹底底打上我等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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