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潞州的地圖鋪在眾人的面前,所有人的眼光,都盯著公孫長明,特別是田令孜和厲海二人。在先前的軍事行動之中,基本上都是由公孫長明,柳如煙,屠虎三人集團來決定怎么走,怎么打,哪怕厲海現在統帶著五千整編過后的神策軍,也沒有擠進這個圈子。所以二人,也感到了這一次柳如煙把他們兩個人找來參加軍議的非比尋常之處。
找厲海還情有可緣,畢竟現在他手里頭有了一支隊伍,但田令孜除了幾十個家將,可就是一無所有了。
“所有人,都以為我們要逃。”公孫長明微笑地看著眾人,道:“但他們都猜錯了,如果僅僅是逃亡的話,我們何必要維持這么一支龐大的部隊呢?看起來人多勢眾了,但實則上目標也大了。現在我們差不多就是被四面包圍了是吧?”
厲海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現在我們的身后,來自衛州的追兵已經愈來愈多,根據情報顯示,朱友貞已經基本抽空了衛州等地的兵力,看起來是不把我們置于死地是不甘心的。”公孫長明道:“而對手的判斷,是我們必然要向長治,屯留等方向逃竄,因為那邊距離河東近,而且韓琦的主力離這兩個地方也不遠,所以啊,在長治,屯留,田悅所部是布置了重兵的,其中在長治,田平便帶了一萬大軍駐扎,就等著我們一頭碰上去呢!”
“也不是不能打!”厲海道:“現在我們的兵力并不比他們少,如果與韓帥前后夾擊的話,還是有很大的勝算的。”
“不能說沒有勝算,但也容易做成一鍋夾生飯,如果我們不能一戰而下,而是被手纏住,朱友貞撲上來了,可就麻煩了。”公孫長明道。
“公孫先生,你就直說,該怎么辦吧?”田令孜有些不耐煩,也有些不安,他是很諳熟公孫長明的某些套路的,一旦這樣開始長篇大論的鋪墊,接下來的事情,必然就是極其危險的。
果然,公孫長明道:“我們已經接到了節帥的命令,所以我們不向長治屯留方向走,而是去奪下壺關。”
田令孜不由得驚呆了,厲海也有些呆滯地看著公孫長明。
壺關地勢險要,而且是潞州的門戶,但問題是,他們拿下壺關又有何作用?前面的潞州田平重兵駐扎,到時候后方的朱友貞一圍上來,大家便成了翁中之鱉,到時候,跑都沒有地方跑。
“拿下壺關干什么?”厲海問道:“難不成拿下壺關之后,我們就在哪里堅守待援嗎?”
公孫長明大笑:“厲將軍果然有明將之姿,一語中的。拿下壺關之后,我們正是要在哪里堅守。”
田令孜聞言大震:“公孫,你這是在拿陛下的安危開玩笑嗎?到時候壺關就成了死地,就成了監牢?潞州田悅,衛州朱友貞,兩邊一封,我們插翅難逃。”
“何必要逃!”公孫長明輕蔑地一笑:“我們就在壺關,然后壺關便會像一塊磁鐵一樣,吸引越來越多的敵人前來攻打,哈哈哈,只要我們夠強悍,守住壺關,敵人的下場可就不妙了。侍中,這是李帥,韓帥一齊商量出來的事關整個大局的戰略決策,我們要一舉解決潞州之敵。”
“你,你們敢把皇帝陛下當誘餌?”田令孜哆嗦著道。
“難道節帥的母親,孩子,妻子不也在這里嗎?”公孫長明厲聲道:“堂堂的大唐皇帝陛下,豈能像逃難者,像叫花子一樣出現在擁護他的部眾的面前,此時,皇帝陛下就應當勇敢地站出來,讓自己耀眼的光芒照亮整個潞州,我們這里越顯眼,對整個大局就越有利。”
聽到這話,厲海已是明白,這件事情,已經不可能更改了。既然李大將軍和韓帥已經共同作出了決定,那就是已成定局了。他低頭看著壺關,道:“公孫將軍,壺關位置險要,只要糧草足夠,守他個幾個月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現在我部加上千牛衛,足足有上萬人,人手上是足夠的。但現在我疑惑的是,壺關可有三千人駐扎,我們怎么打下來?我們能守得住壺關,敵人當然也能守得住。”
“既然我們已經作出了這個計劃,自然便能拿下壺關!”公孫長明道:“這一點,厲將軍勿需置疑。”
“既然如此,我沒有什么疑問了,謹遵軍令就是了。”厲海點了點頭。
公孫長明道:“好,既然如此,我便開始安排軍務了。田侍中。”
田孜中有些神不守神,聞言一驚抬頭:“啊,還有我的事情嗎?”
“當然,你須得穩住皇帝陛下,這件事情,先不必讓皇帝陛下知道,等我們拿下壺關之后,再將事情告訴陛下好了。”公孫長明道。
“明白了。”聽到只是去哄騙一下皇帝,田令孜頓時松了一口氣。
“夫人率本部精銳六百人,屠虎率本部二百人,厲將軍,你抽調絕對信得過的精銳二百人,隨同夫人一齊去突襲壺關。”公孫長明接著道。
“一千人嘛?”厲海瞇起了眼睛。
“陳炳,褚晟帶二千千牛衛,先以斷后的姿態拖在后大部隊的后面,然后趁天黑以后轉向壺關方向。”
“我,侍中將率領大部隊仍然向著長治、屯留方向前進,以迷惑敵人。”公孫長明笑道:“等到你們拿下壺關,我們再返身回來。全軍進駐壺關。”
壺關北有百谷山,南有雙龍山,兩山對峙,中間隔斷,山形似壺,且以壺口為關,所以得名為壺關。其險峻自然不言而喻,這也是為什么厲海聽公孫長明說要去攻打壺關便為之色變的原因所在了。
在這里駐扎上幾千人,想要打下壺口,除了用人命去填,基本上沒有別的什么辦法。即便是有數倍于守軍的兵力,只怕也是難以拿下壺關的。對于現在的他們而言,一旦不能拿下,聞訊而來的敵軍將他們往這里一堵,可就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但公孫長明卻是胸有成竹。
這種胸有成竹,不僅建立在對手對他們戰略目的誤判之上,也建立在現在的昭義地區本身就是問題多多。
魏博吞并了昭義,也順帶著整合了原薛氏兄弟的昭義軍,但隨著田承嗣的死亡,宣武勢力的入主,昭義諸人自然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與田氏之間的矛盾也是隱隱出現。更重要的是,這支由延平郡王薛嵩創立的軍隊,雖然時隔多年,但軍隊之中仍然留存著不少的真正忠于薛氏一族的人。
壺關的主將是田氏族人田季。但副將卻是一名昭義老將蘇群。壺關的三千軍隊,魏博兵占了三分之二,昭義軍占了三分之一。
此刻,蘇群便站在城頭,看著率領著二千魏博兵離開壺關的田季,臉上帶著笑容的他,不停地向著田季揮著手。作為一名頭發胡子都白了的老將,蘇群與田季搭檔,不爭不搶,一切以田季為主,兩人倒也相處得極好。
田季回頭看到城頭之上的老將,也笑著揮手示意。此時的他,如果知道站在蘇群身邊的那個扶刀小兵是誰的話,只怕會嚇得背上滲出一身冷汗來。
那個人是薛平。
“公子,您怎么知道田季一定會離開壺關呢?”蘇群抹著白胡子,看著薛平,道。
“因為他們要去圍堵皇帝陛下啊!”薛平微笑著道:“朱友貞下達了如此嚴厲的命令,田氏兄弟也有自己的打算,當然會不遺余力地去想拿下皇帝陛下了。”
“這中間有什么不同嗎?”
“當然有。”薛平笑道:“朱氏想要殺死皇帝,現在他們可不想要活的,而田氏兄弟嘛,卻恰好相反,他們想要活捉皇帝,然后奇貨可居。”
“那我們薛氏呢?”蘇群接著問道。
“薛氏?”薛平臉上露出一抹苦笑:“薛氏的意見現在無關緊要,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的想法。”
“可昭義原本是我們的。”蘇群憤憤不平地道。
“那又如何?沒有實力,一切都是枉然。”薛平道:“不過田季這一去,卻是再也回不來了。這壺關,從現在開始,就是你的了。”
“不,是公子您的了。公子,接下來我們怎么辦?”蘇群問道。
“今夜你便調集你的人,將田季留在關內的所有人一網打盡,不要走脫了一人!”薛平道。“將壺關牢牢地握在手中,最多三四吧,便會有重要人物抵達這里,蘇群,你這輩子想過能晉見皇帝嗎?”
蘇群呵呵笑道:“公子說笑了,我一個小小的牙將……”
說到這里,蘇群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您,您是說皇帝會在這里來?”
薛平一笑道:“壺關啊,馬上就要天下揚名了,你蘇群的名字,也會隨之傳遍天下的。老蘇群,等到這一戰塵埃落定了,你呀,就要時來運轉了。指不定將來還能搏個大將軍啊,候爺什么的當當呢。”